里德尔任思绪缠乱地生长,直到身上那股沁入骨缝的冷意忽然暂停了对他的侵蚀,而那种力量回涨的感觉再次将他从头到脚地浸灌。 与此同时,他手里的血盟突然发出一声细微的裂响。 他看着那里头象征着结合与誓约的血液流入他冰冷的手心,然后随着血盟的其他部分如粉尘般散去,那一点刺眼的红最终也不免消弭的命运,在他清醒的注视中缓缓蒸发为空气的一部分。 头顶的气流似乎轻轻搅动了一下,就好似那里的密度正在发生不为人知的变化。里德尔猛然抬起头,仿佛接收到某种感应,但又好像那仅仅只是他在不堪折磨的同时产生的幻觉——他几乎屏住呼吸等待着变动进一步发生。 然而一切就和他手里的血盟一样于瞬时消失,如同从未存在过。 那一刻,里德尔忽然有些恍惚了。 人害怕的到底是什么?他无法开口。是无法逆转的时间让人独面空空遗恨,是覆水难收却不能回头。 当他回去取血盟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或许是为了魂器做准备,或许不过是个拙劣的借口,只是为了再回头看她一眼。也或许阿芙拉说得是对的,是他不想承认的真相正呈露在眼前。 ——人有畏惧,就会祈求庇佑。 他什么时候也有了畏惧? 他甚至不惧生死,他在意的一直都是如何于生时树立威望,令万人敬仰。只有如此,命运才不至于脱手他人,而牵制命运的那唯一的缰绳只会在他自己手里。至于这敬仰背后潜藏的情感究竟是尊敬、惧怕还是唾弃,他不在乎。他要走向那样的高度,而为他铺路的是血肉还是白骨,他不关心。 可如今他的“在意”似乎变了。 爱会使人软弱吗?若是她在面前,他真想这样问问她,如同探讨一个他从未弄懂过的课题。 他依旧会对着空气这样问,如同她还在的时候。只是他比谁都清醒,也比谁都理智地清楚,他永远不会听到回答了。 爱是会使人软弱的。里德尔想。而阿芙拉比谁都懂什么最是令人生畏的折磨。 爱使他突然间找不到生的意义,亦失去直面它的欲望,却让他不再惧怕走向死亡。尽管他一无所有。 那一刻,他眼前却忽而浮现出她于大雪中离去的背影——那个严寒的冬日午夜,即便是厚重的落雪也不能阻止她留下戒指离开,她一袭黑衣的身影在纯白的天地间是那样容易辨认,而在他心中浮沉不定的天平却不能再如从前那样判断分明。 往前走,阿芙拉。他那时想道。 只是不要再回头。 - 1947年5月2日,哈兰德愿亲手为里德尔敲响生命的丧钟。 “他突然愿意开口了?甚至是在没有人前去审讯的情况下?”忒修斯刚从葬礼上赶回来,十分意外地确认道。 为了看守里德尔,他们甚至连祭奠都是错开时间前往的。 “小心有诈,等一切安排好再出发。”忒修斯仍不得不保持着同往日一样的冷静,哈兰德也是一样。 然而他们的小心筹备却并未派上用场。 他们按照里德尔提供的地址找到一栋隐蔽而不起眼的小住宅,那里头久无人气,就仿佛它存在的意义只是掩藏几个物品。 忒修斯在那里面找到一把特殊的钥匙——一枚女式蓝宝石戒指,他曾在阿芙拉手上见过。 他带着这枚戒指来到古灵阁,用它打开相应的门扉,又在那里头的保险柜中找到另一枚与之配对的男式戒指,此外还有一块没怎么佩戴过的男士手表以及一枚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素银戒圈。 有过处理魂器的经验后,忒修斯一眼就判断出那枚素银戒圈就是最后一个魂器——可是它过于朴素了,那上面既没有镶嵌物也没有花纹,甚至看上去有些随意。 他将戒指摧毁,看着它在毒牙的作用下化为一滩无法复原的黑水,随后问起它的来历。 “校级争霸赛时学校下发的防御护戒。”哈兰德说道,“他和阿芙拉走到了决赛,为结盟而互相交换戒指,中途却意外地撞上了摄魂怪和阿兹卡班的逃犯。阿芙拉戴的戒指失效了,但里德尔在和敌人交锋前将她那枚戒指取下收了起来,所以最后判定是阿芙拉赢了比赛。” 忒修斯只是沉默地听和看,以及放任自己陷入久远的回忆。 他是记得这次事故的,也正是因为这场突发事故,他才第一次眼见了他们之间的纠缠,却没能预见今日的结局。 忒修斯看着眼前剩下的对戒和手表犯了难:“怎么处理?” 有那么一瞬间,他也动过恻隐的念头,犹豫是否要把它们带去阿兹卡班。 哈兰德像是洞察了他的想法:“你觉得如果阿芙拉还在,她会说什么?她会不会愿意将它们物归原主?” 数秒的沉默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苦笑。 忒修斯将它们收起来说:“明天吧,明天找个时间再一块去看看她,到时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哈兰德毫无异议地颔首。 忒修斯带着好消息回到魔法部,引起不小的轰动。一个多月的负伤忙碌已使他疲于应对人际,他干脆躲在办公室里不露头。 在他们回魔法部的路上,外面就淅淅沥沥地飘起了雨,春雷的威力一声盖过一声,仿佛要扫清天地间一切的浊气。他办公桌上放着一只天气模拟球,那里头此刻也充满湿润的水汽,玻璃制的内壁被连绵细密的雨水洗刷着。 几分钟后,忒修斯的办公室门被人敲开,来人是索菲·琼斯——今年新入职的傲罗。她手里拿着几份文件,向他确认着有关里德尔的后续看守事宜。 在将忒修斯的安排尽数记录后,索菲惴惴不安地问道:“虽然知道您现在很需要休养,但是接下来您不亲自盯了吗?我们实在很担心是否能盯住他……” “有任何异常及时向我汇报,如果我不在,就找哈兰德。”忒修斯叮嘱完最后几句话,看着天气球中的云团雾雨缓缓说道,“他应该……不会再逃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几章番外,会持续日更到完结 - 📖 番外 📖
第260章 番外 蕾奥拉·维尔塔宁I ◎芬兰的夜真长啊,长得令人绝望。◎ 蕾奥拉,一个跟随她许久,她却不知究竟有何意义的名字。她是个孤儿,自小在孤儿院长大,正经的书没读过几本,但摸爬滚打的功夫学了一身。孤儿院的教师们在夸赞她聪慧机敏这事上总是不遗余力,她知道那都是事实。 她长得漂亮、头脑灵活,无师自通地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所以即便她发现自己拥有使物品悬浮、纸页燃烧、枯花盛放的能力时,她也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 在那对夫妇结伴前来决定要领养谁时,她比所有孩子表现得都要出色。一个丈夫担任医生而妻子充当全职主妇的家庭是合格而稳固的,在孩子们的构想中,温馨家庭的图景足以成为他们心目中的天堂,那是无数孩子奢望不来的好去处。 当他们询问她有何种梦想时,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说:“我想做医生,成为一个救死扶伤的人。”感情丰沛得就好像这真是她心中所想。 大人们闻言,都快活地哈哈大笑着,只有她的表情是矜持而羞赧的。 她在6岁时顺利地被领养了,跟了养父的姓。 生活自此富足,然而她对于学校内教授的知识一无所知,亦不可能跟随同龄人的进度走入课堂。养父从不吝于在她身上花销,他请了几位私人教师来为她单独教学,又为她请了专门的礼仪老师,甚至不惜花高价找了一位小有名气的音乐家来培养她的乐感。 当养父筹备这些事时,她的养母总是在一旁局促地或坐或立,像极了一个想要贡献些意见的献言者,但每当养父回头征求养母的想法时,她又总是淡笑着将一切认可。 蕾奥拉不懂为什么,正如她不懂自己何德何能配得上如今的生活,也不懂自己的养母为什么总是活得如同养父的附庸,尽管名义上来说她的角色是“妻子”。 她很好奇,但她不会选择直接询问,她下意识认为那会使母亲伤心。 “为什么你的姓和父亲一样?”她在养父外出工作时问道,同时表现出一个孩子应有的天真。 “女人婚后要改为夫姓,一向如此,你将来也是如此。”养母和善而寻常地回答道。 “你自己的姓是什么?”她又问。 “维尔塔宁。” “维尔塔宁。”她鹦鹉学舌般重复道,“我喜欢你的姓。” “不要让你父亲听到这话,他会不高兴的。”母亲笑了笑,又有些不忍地蹲下来看着她说道,“他有时严厉了点,是吗?那是为你好,蕾奥拉,你父亲会把你培养成优秀的人,再为你谋一门好亲事。” “这是很重要的事吗?”她认真而不解地问道。 “这当然重要,婚姻便是女人的第二条生命。你要好好学,将来找一个可靠的夫家,去依靠一个能为你说上话的人,你会好好地和他走下去,平安而快乐地走下去……” 蕾奥拉不知道为什么,在说到这个话题时,母亲会变得有些神经质。她不喜欢这样的母亲。那让她联想起平日养父母在夜晚低声的争执,偶尔混着闷闷的碰撞声,那之后母亲总是神情恹恹的,却总强打着精神来和她说话,并不允许她过多过问。 不过她想,这或许就是大多数寻常人家的婚姻模式,她没有机会选择另一条路,那就只有按着养父母给她铺好的路走下去,这样的生活她已经很满足。 偶尔父亲也会允许她外出放风。她观察周围的孩子,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和她一样能让地上的叶子无风地飞。他们看不到万物在她的意志下起舞,也不能领会偶尔和动物心意相通的魅力。 她会在四下无人的时候让能力自由释放,以缓解积攒已久的压抑——那时她还不知道巫师们的词汇,他们将她这样的孩子定义为极易成为默然者的高危群体。 直到有一天她在自己的房间里,仅仅只是通过意念作用就让钢琴键自己上下浮动着。提早前来的钢琴教师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惊慌地叫喊着往屋外跑去,然后引来家中的大人。 平日严厉的养父在此刻忽然连往日的体面也失去了,他发疯般地在楼上楼下来回跑动着,将所有的窗户和窗帘都关闭,然后把她逼退到卧室的角落里,大声质问她是从哪里学来这些肮脏、可怖、不正经的本事,又在步步迫近之时抓住她的头发,质疑她本身就有着这种“肮脏的血脉”,只是将他们都骗过了。 她不知道巫师的力量会在这种情况下失控,那也是她第一次体会到能力失控的滋味。她无意识地让壁炉里的火舌卷出来,将慌慌张张跟过来的养母吓了一跳。这更让养父发了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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