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点消失不见的那一刻,耳边须臾一声巨响。 “怎么回事?”众人捂耳,左右四顾,都无一例外收到一副茫然的表情。 “我等皆不知啊。” “莫非秦王驱逐我等,上天亦于心不忍,降下神谕示警乎?”有人灵光一闪,大声道。 众人顿觉有理,附和着:“是啊是啊,看来上天亦有感应啊。” 嘈杂之间,眼前一道光突然破空而出,随之一张巨幕降落,在李斯眼里映出生动的图画。 【注意看,这个身穿绿色官服的男人叫小帅……不好意思,串味了,他正是赵高。】 【众所周知秦朝为水德,官服自然皆为黑色,而三品以上官员皆着绿。】 【赵高在历史上一直都是被定位为阉人形象,实际上他虽是宦官,但当时的“宦人”,指的是在宫廷上班的意思,即为帝王的近臣。而秦朝宫廷内真正的阉人,则是“寺人”,身份相当低贱。赵高有个女婿叫阎乐,后来还帮着岳丈逼杀秦二世,因此据此推测,赵高应该并未净身。】 “赵高何许人?”众人见期待的神谕说的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心中不免失望。 “莫非……是那位秦王身边的近臣?他深得大王宠幸,或许说的就是他。” 赵高由于在嬴政面前很能说得上话,因此在场的不少人都认得他。 “但他一个宦人,凭什么得到上天特意降下神谕呢?” “要么是乱臣贼子,要么是国之栋梁吧。”有人推理道。 【他出身很低,和几个兄弟都在隐宫中出生,母亲是个罪囚。隐宫的意思,有一种便是长期圈在某一片区域中,从事宫室建造不得随意外出。因此不难推测出赵高阴暗变态的性格,起于童年时期。】 【我从前也有疑问,为什么如此包藏祸心之人,英明如始皇者却一直能没看出来,并让他成为近臣的呢?后来我发现,这正是说明此人伪装之高明。始皇不拘一格提拔人才,自然很欣赏那些饱学之士,而赵高又精通法律,在“治道运行,诸产得宜,皆有法式”的秦国来说自然是不可多得的律法大家,更何况,他还是个书法家。有记载说,赵高作《爰历篇》,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在秦始皇统一文字的背景下,这样的人得到器重也不足为奇了。】 “始皇?” 大家惊讶地吸气,相互看了眼,再出声确认了一遍。 “这位一统宇内的未来天子,会是如今的秦王政吗?”有人率先提问。 “罢了罢了,秦王弃逐六国人才,如何能得天下人心?可见,天音所谓始皇并非此人。”见兵士不在,一个老者抚须叹息。 “正是正是,昔日燕王筑黄金台得四方贤士一振国力,齐桓公不计前嫌待管仲为上宾方能九合诸侯,现今秦国虽最为强盛,如此做派寒了天下大才之心,如何奋六世余烈乎?” 见大家纷纷失望叹气,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斯却突然开了口。 “诸位,请听李斯一言。” 他年纪不大,官却不小,因此一出声,便立时引得众人安静下来,视线不约而同转向他。 “长史大人有何高见妙论?”一右庶长微笑道。 “高见不敢,但请诸君静候一时辰,到时自有分晓。”李斯语气沉稳,彬彬有礼而道。 . 此时的秦宫。 嬴政听完适才的天音,脸都绿了。 什么叫“包藏祸心”、“阴暗变态”? 还“始皇没看出来”? 这天音就差指着脊梁骨嘲笑自己了。 他毫不怀疑,神谕所称的始皇正是他本人。 毕竟他早在即位之时就下定决心,天下定会将在他的手中归于一统,过去裂土封王的时代,从此将一去不复返。 而天音所说的“赵高”,也和此刻在他脚下颤抖跪坐的某宦臣完美吻合。 赵高自天音一爆出他名字,就知大事不妙。 果然,事态越来越往难以挽回的势头上发展起来,当说出他的女婿讲逼杀秦二世之时,他虽然跪着,然而余光明显地看到,御座上这位年轻帝王的眼中,立时掠过狠厉如刀刃的光芒。 当年赵高在诛杀嫪毐时的嬴政眸里见过一模一样的表情。 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秦王的爱才之心 这边气氛怪异,君臣两人各怀心思,一个想着怎么捏死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才大快人心,一个还在想着怎么运用以往的糊弄技术蒙混过这一关。 而头顶天音仍在讲述: 【始皇于巡游途中去世,赵高不仅将始皇之死秘不发丧,还将其放于咸鱼之中掩盖气味,这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赵高最后能夺权成功,还是得益于他的信息差。作为始皇近臣,他很容易掌握其他人不知道的第一手消息,并能利用这一得天独厚的优势,将其发挥出利益最大化。】 “去世”“秘不发丧”“咸鱼”…… 这几个字眼就像几把锋利的刀刃,无疑直接戳中了秦王年轻而老成的心。 这些身后事竟然都如此离奇而惹人愤怒。 他现在春秋正盛,并且是刚刚弱冠的年纪,而这天音如此直白地叙述他的死亡,更是将他本就抑制不住的怒气又添了把火。 “贱奴——”他怒不可遏,狠狠踢了身侧跪着的赵高一脚。 赵高吓得魂不附体,缩在王座旁像块颤抖的羔羊,本来还想着糊弄过去,这下彻底完蛋了。 知人莫若自己,赵高一向清楚内心隐藏着一匹阴暗的野兽,只等时机成熟,便能猛然扼住猎物的喉咙,将那些本来看不起他、轻视于他的人踩于脚底。 这是他成长于隐宫、和几个兄弟姐妹争抢食物而苟活至今的人生目标。 如今却还未大权在握,便已让这天音的泄露功亏一篑,他畏惧发抖的同时,细小的眼眸里瞬间掠过一抹不甘心的意味。 【并且,赵高联合丞相李斯,拥立少子胡亥,逼杀了扶苏,为铲除秦国武族世家的势力,以绝后患,蒙恬与其弟蒙毅皆不得不被迫自杀。至于李斯位居人臣之上,又深受始皇器重,为何还能被一个赵高的谗言所打动,干出这种搬石头砸脚的事情,在这里我有一些小小的粗陋浅见,如果弹幕有不同观点,欢迎在评论区指正和讨论。】 【首先,他出生楚国看管仓库的小吏,心中小民思想并未根除,一朝得志,难免恐惧看似顺畅的仕途之下藏着多少勾心斗角、明争暗夺,时刻提防身边捅过来的刀子,这点从他杀害同门韩非就可看出端倪。而他在始皇去世后,突然失去了这座一直信赖他的靠山,难免会生出另寻他路,成为新朝元勋以保住自身地位的想法。】 【其次,胡亥此人,看似颇容易控制,李斯自诩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对付这样一个小屁孩应该不在话下。身为始皇少子,触龙说赵太后有云,为父母者,则为其子女计深远,始皇应当也是对这个儿子呵护有加,增长了他恣肆的个性,但同时扶苏又因为才华横溢,品德高尚,受天下士族的爱戴,作为当时众望所归的大秦继承人,胡亥自然是被人忽视的。久而久之,他也具备了一副阴沉的性子,只是或许在父皇面前没被发现而已。】 “李斯?”秦王蹙眉,视线投向阶下昌平君。 可怜昌平君正在竖起耳朵聆听,期待能从天幕中捕捉到关于自个儿结局的预言,未果,突然被大王眼风这么一射,吓得慌忙俯首:“禀大王,此人正是臣之长史,在臣帐下做事。” 嬴政似笑非笑,狭长的双眸闪动:“你养的好手下。” 昌平君现在情况也没比趴在地上的赵高好多少,汗水几乎沾湿了王宫里的地面,只能含糊应答:“臣……臣哪敢,都是此人所为,怪臣察人无方,不能识出此人野心。” 嬴政笑了声,倏然大喝一声:“将那李斯带来见寡人。” “是。” “大王,大王!”黑甲士兵得令退下的同时,蒙恬风尘仆仆地从殿外跨入,手中还持着一卷竹简。 “禀秦王。”他跪地呈上,“此乃长史李斯要上表您的奏疏,还望大王过目。” 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 在场所有人里,基本都将天音对李斯的评价听了个一清二楚。 而蒙恬因为急着赶路,是唯一没有听到的。 所以大家几乎都憋着呼吸不敢出言。 嬴政却出人意料地没有生气。 反而镇定自如地接过竹简,甚至随手解开了上面缠着的绳编,打开了它。 “好,很好。”嬴政一面细细浏览着这篇名为《谏逐客令》的奏疏,一面发出了赞叹之声,正如他阅读韩非所著法家学说之时,一模一样的叫好。 “旁征博引、有理有据,上佳之作,好文哪好文哪!”嬴政抚掌赞叹着,骤然,眼神一转,抬眸看向俯首于地的蒙恬,“可惜啊,你要被他害死了,蒙将军。” 蒙恬顿时摸不着头脑。 可怜他在战场上指挥若定计谋频出,却在嬴政这里吃了个哑巴亏,而在场诸位无不一副心照不宣却不敢透露半字的神秘表情,更是令他肚子里的疑惑憋不住了。 他立刻拜伏,身上的铠甲随着下沉的动作发出哗啦啦的响动:“臣愚钝,不解其意,还望大王明示。” “文臣的刀,可比武官的刃还要锋锐。”嬴政似是而非地叹了口气,目光意味深长地注视着这个他信任多年的将军,“这世道人情险恶,蒙将军可要多多体会啊。” 蒙恬还想再问,门外一列武士却已将李斯带到。 大家都以为这人被揭穿祸心,必是满脸惊慌赶着求饶,不料,来人却相当冷静,甚至昂首阔步,身上的黑色官服下摆随脚步扬起从容之色。 他跪地行礼,声音不见惧意:“臣李斯,拜见秦王。” “抬头。” 上首传来的声音年轻却颇具锋芒,像是其腰间佩戴的绝世名剑太阿所带起的凌厉剑风。 李斯依言,安静地与王座上的人对视。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相互打量。 嬴政眼里的李斯,虽出身下僚,仍带有卓尔不群之气,一身黑袍一尘不染,眼中光芒谦逊而难掩出众才华,无愧于他手中笔走龙蛇、出口成章的满腹诗书。 他很需要这样的人。 而李斯眼中的嬴政,虽然足足比他小了一个辈分,瞧上去年纪轻轻,但李斯清楚,这是一头蛰伏已久、即将震醒函谷关以东六国的傲然猛虎。 李斯:各取所需,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 嬴政:若寡人制得住他,或许能为我所用。 两人对视的这一瞬间,天幕上突然跳出一行行白色字体。 【大秦高危职业:丞相,这样看来张仪范雎还真算是善终了。】 【李斯是真的对不起始皇,始皇对他如此恩重,转头却把他给卖了。】 【但凡政斯能和异人吕不韦那样君臣同心,秦朝哪会变成后面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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