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沉思了一会儿,站起来安慰似的拍了拍曹琴默的肩膀。 “姐姐,一个人拥有绝对的权力时,他还是人吗?” 曹琴默错愕地看向安陵容,自嘲地笑了一下低下头去,忽然觉得自己提出的问题可笑至极。 对于皇上而言,谁忠诚谁奸恶,谁贪腐谁清廉都不重要。 他需要能臣做事,他需要勇将打仗,别人要为他耗尽毕生之力,他却可以什么都不给的。放出去的权力,想收回便能收回。给出去的财富,想掠夺便能掠夺。 除了皇上,这天下空荡荡的没有一个活人,全都是驴子,全都是驴子。 曹琴默绝望地流泪,抱住安陵容。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排山倒海般的恐怖力量,皇权就像一团笼罩在整个大地上的乌云,而她们太过渺小了。 杀了他。 曹琴默感觉到一种浓浓的恨意从心底浮上来,眼泪顺着脸庞滑落。 杀了它。 除了忍受皇上对曹家的清算,她什么都做不了,她能做的就是像年世兰那样,忍辱负重地讨好、把自己伪装成皇权的附庸,才能尽可能地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 天阴沉沉。 当皇上的手臂从黄带子上滑落,曹琴默久久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那个叫嚣着她是毒妇的男人死了?真的死了? 曹琴默看着安陵容伸手合上他的眼睛,将他的手放回被窝里,将他的被角掖好。 安陵容坐在床榻边,静静地流泪,然后开始露出微笑,她看过来的时候,曹琴默才终于有了一点真实感。 死了。真的死了。 曹琴默喜极而泣,捂着脸蹲下身子去,远远望着安陵容,肩膀不住地颤抖。 有人抱住了她,是毓贵妃,双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励。 安陵容也小跑着过来,三个人痛快地抱在一起,哭泣之声此起彼伏,她们好像是费尽心思挣脱了磨盘的驴子,如今终于能够痛快地为自己嘶鸣一声了。 外头划过一道闪电,照得屋子里一瞬亮堂堂的,曹琴默却抬起头,像是迎接般等候着姗姗而来的雷鸣。 弑君是第一步。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对毓贵妃说过的话,心里像是淌过涓涓细流般清凉爽快。 曹琴默知道,人在洪流之中如同沙粒般渺小,但是此刻,她们聚沙成塔,一点点地改变了洪流的航道。这又如何不使人振奋呢? 安陵容松开她们,镇定地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寝殿门口,激动得连手都在颤抖。 她忍不住回望了一眼。 曹琴默对着她笃定地点了点头,安陵容终于打开了那扇属于新世界的大门,悲恸地对着外头跪满一地的嫔妃和公卿喊道:“皇上驾崩。” 那一瞬间,曹琴默仿佛看到那匹独存在于想象之中的飞马,像一道闪电一样划破天空,将那满天的乌云戳出一个洞来。 地上奔跑的马多了起来,他们一匹匹也都生出了翅膀,跟随着那飞马朝着那乌云的空隙直冲而上。 随着冲上去的马越来越多,那洞也变得越来越大,乌云层层叠叠地朝外散开,露出阳光普照的天。 曹琴默满足地笑了,眼睛亮亮的,像是塞入了广阔星辰。 * 翊坤宫。 年世兰这儿热闹得紧,静和与温宜两个人聚在一起整日地切磋棋艺,丹枫追着清洛满院子地跑,身后还跟着踉踉跄跄的灵犀。 弘映实在不肯学射箭,却被胧月教训了,弘晽趴在摇篮里张牙舞爪,想要和哥哥姐姐们玩,却只能咿咿呀呀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弘昕怯生生的,因为他面容有疤,总是害怕弟妹们嘲笑。 “弘昕,襄娘娘这儿来。这是你宣娘娘出宫前留下的舒痕胶,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弘昕点了点头,伸过脑袋将脸探到曹琴默手边。 敬妃温和地对着曹琴默一笑,看着这满院子的孩子,心里也是无限感慨。 “听说,朝中送进来的名簿都被你退了,真不为温宜好好挑一挑夫婿吗?” 曹琴默看着这宫里学自己想学,做自己想做,一个个想要为小皇帝出力的公主皇子们,释然地笑了。 “姐姐,你瞧,他们多像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小马驹啊。” 女人能不嫁人吗?能不生子吗? 温宜她已经是最尊贵的公主了,还不能选吗? 千辛万苦,就是为了送给女儿这能够选择的小小礼物啊。 曹琴默松弛地往后一仰,靠在竹椅上,瞥向身旁闭着眼睛享受温暖日光的年世兰,她睡得香甜,像是没了所有的负重,轻飘飘的像羽毛。 真好。 曹琴默用手撑着脸庞,看着依旧风华正茂、容色倾城的年世兰,轻松一笑。
第297章 番外温实初篇 笼(一) 日头晒人,湖边树上的蝉鸣“吱呀吱呀”地吵人。 温实初的背上背着药箱,这是父亲急用的药材,非得到潮湿的地带才能采到。 京城大旱,已经半个月没下过一滴雨了,若不是到退了水的泥泞地里去寻,只怕连这两斤药材也是采不到的。 “问莲根有丝多少,心为谁苦,双花脉脉相问,只是旧时儿女......” 温实初倚在湖边的柳树旁,顺着歌声的方向望去,只见湖心有一只小船。 船上一角是一个师父摇船,一个小丫鬟拿着瓢舀水玩。另一边则是一位小姐怀抱一把荷花唱着歌,她身旁另一个小丫鬟正在剥莲蓬。 湖面波光粼粼,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洒下无数宝石一般光影浮动。 那歌声令人沉醉,温实初有些看呆了,扒着树干微微扬起嘴角。 他忘记了父亲嘱咐的差事,小跑着往码头跑去,他想知道这位唱歌的小姐是谁,哪怕只看一眼也是好的。 想到此处,他跑得更快了,汗如雨下却脚步轻松,气喘吁吁却满心欢喜。 温实初跑到码头时,恰好追上了下船的小姐,他赶紧俯身作揖行礼道:“方才听到小姐歌声,如闻天籁,能巧遇如此妙音,实是在下之幸。” 浣碧“噗嗤”一笑,用绢子掩面,喜悦地看向甄嬛。流朱则是傻乎乎地拎着装莲蓬的竹篓,捧着荷花,一脸茫然地打量着面前躬着身子的温实初。 “公子多礼,歌曲而已,登不得大雅之堂。” 甄嬛见到面前的大哥哥跑得满头是汗,身上还背着一个箱子,看上去又傻又愣。她不得不用团扇遮面,微微屈膝还礼,手忍不住悄悄扯了一下浣碧的衣袖,示意她不宜久留。 温实初这才抬起头,垂眸看向面前的小姐。 这位妹妹,他原是见过的! 这是甄大人家的嬛妹妹!过年时随父亲去甄家拜年,他曾与妹妹有过一面之缘。 “嬛妹妹!今日倒是巧了,竟在此处遇见。” 甄嬛一愣,脑袋歪过半个打量着面前的大哥哥,却仍旧没想起他是谁。 温实初见甄嬛已经将他忘了,这才尴尬地笑道:“是在下失礼了,偶然一瞥不算相见的。在下医官温家,温实初。” 甄嬛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这个名字,用扇子掩面笑道:“实初哥哥?夏日日头毒,哥哥是采药才归吗?悬壶慈心,实在辛苦了。” “嘿嘿。” 温实初听到“实初哥哥”身子一麻,忍不住高兴地笑出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哎呀! 温实初突然想起了药箱里还背着父亲急用的药材,匆匆躬身拜别,“在下还有急事,先走一步。” 一边拍着脑袋一边往回跑,温实初懊恼这和嬛妹妹的初见一点儿没有情致,可又暗暗为了今日的相会而感到窃喜。 日头仍旧烈烈的,温实初的心却像是掠过一阵清风,还带着荷花的香气。 * 回到家,父亲正在案上忙碌,明明今日不去宫中当值,父亲还是一刻不歇。 “爹,您要的药。” 温实初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父亲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说道:“去根茎,洗净,曝晒后碾为末。” 温实初悻悻地退了出去,却又不死心地追问一句,“爹,您置办药材,为什么不通过太医院?反而要儿子去采药?” 突然,父亲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静静地抬起头,无奈地看向温实初,惨淡一笑。 静谧之中,外头的蝉鸣变得格外明显,温实初感觉到额头的汗又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是儿子多嘴,不该多言,父亲忙吧。” 温实初赶紧跑了,捧着药材去了根茎洗净,架好晒架,将一株株草药晾在杆子上。 “咚咚咚。” 敲门声? 温实初迟疑地四下打量,发现确实是他家后院的院门响了,才忙赶着跑去开门。 门栓一落,他便看见了一张红扑扑的脸蛋。 这不是嬛妹妹身边的丫鬟吗? “温少爷。我是小姐身边的浣碧,我家小姐叫我把这个送来给你。” 温实初看着布兜里剥好的莲子,忍不住咧嘴一笑,心里甜甜的。 浣碧见他心情好,继续说道:“我家小姐说,高山流水,知音难觅,温少爷欣赏小姐的歌声,实属难得。小小回礼,不成敬意,望温少爷不嫌弃。” 温实初一听嬛妹妹以“知音”相比,心里乐得开了花,忙回道:“怎么会嫌弃呢!暑热难当,莲子清火,最是相宜,是我该感谢嬛妹妹如此贴心!” 浣碧礼貌地一笑,对着温实初行了个礼便走了。温实初却拿起布兜里的青嫩莲子往口中一丢,嘎嘣一嚼,任凭那清甜的滋味萦绕口腔。 这个季节的莲子莲心未熟,一点也不苦,只有满口清香鲜嫩而已。 * 夜里,外头突然闹哄哄的。 温实初揉了揉眼睛,缓缓起身,透过窗户看出去,只瞧见院子里错落地火把将里屋都照得亮堂堂的。 这是出什么事了? 温实初蹬上鞋子走到门前,却发现门被锁了。 “给我搜!定然能搜出来!” 不知谁大喊一声,吓得温实初一哆嗦,背倚在门后吓得不敢出声,捂住嘴巴悄悄地透过门缝看向外头。 只见穿着皇家服饰的侍卫一个个拔刀相逼,涌进父亲主屋的士兵一个个在里头将东西翻着扔出来。 “大人,找到了!找到了!” 温实初惊得忍不住扒在门缝上看,只见父亲被人擒住,架着拖了出来。 “微臣冤枉,微臣实在冤枉。十八阿哥并非微臣所害啊,求大人明鉴!” 领头的侍卫并不听父亲辩解,往地上狠啐了一口道:“人证物证俱在,看你还怎么抵赖!带走!” 温实初看着父亲被一群侍卫拖走,吓得三魂去了七魄,整个人慌得战栗。 怎么办?这该怎么办! 温实初赶紧跑到书房,将平时习字默药方的那张大桌子往窗边挪,可那桌子实在太沉了,他一个人拖了好一会儿才将它怼到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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