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说:你好、再见、很高兴、见到你...... 途经的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一手牵着妈妈,一手又指着这些被细链捆绑住脚的鸟类,嗓子里发出天真无邪的细小童音,她说,它们好漂亮。下一秒声线突然低沉了一下,女孩又说,也好可怜。 我竟然顺着孩子的稚语拓展开思路。 鹦鹉被捆在链子上,动物被关进笼子里,喰种陷入食欲的窠臼,人类被牵制在无穷无尽的被捕食的恐慌中。 啊,这么一想,都好可怜。
第20章 离开鸟类展区,我无意间瞥了一眼反光的金属垃圾桶,从中看见了自己的表情,与周边或多或少脸上带着笑意的人形成对比,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庞多少显得有些苦大仇深。 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焦虑些什么。 总觉得此刻的我像是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具备着草履虫那样真核生物的有迹可循的趋性与本能,另一半独属于人类的思维则像闹市里轰隆隆的鼎沸人声,无序无章,是说不清又道不明的一团混沌。 我无比厌恶着这样的撕裂感,却难以避免。 自从形成自我意识开始,这样撕裂的瞬间来临过多次,我无师自通地懂得了处理的方法——那便是什么都不做,将其放置在那里,随着时间它要么腐烂到不成形状,要么会像细小的、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一样,伴随着隐约的瘙痒感自我痊愈——当然,在我短短十几年的人生中,往往后者多一些。 阑珊的意兴,麻木的感官落在躯体边缘,漂泊的思绪散漫开来恍若一条络绎的线,牵引着我继续顺着人群流动,就这样怀揣着这样繁复古怪的、犹如自我厌恶的心情,我走入了最后的大型动物园区。 空气中传来的被压瘪研磨后的草类散发的,处于刺鼻与清爽之间的难以形容的气味。抬头仰视,灰褐色的巨大象群缓慢地迈动四肢,耸动粗长的象鼻,将其浸润在混浊的水池中搅动,层叠的涟漪依次泛开,水珠散落。 扒着栏杆的围观者发出了阵阵惊叫,我却完全不明白这种常态化的动作有什么可看之处,归根到底不过是一种没什么意义的举动,不可爱,不好看也不绚丽。 越过了这一串紧挨的人群,绕着圆圈状的路向里走,便快要回到了最初的区域了,前方有一个分叉口,左边是长颈鹿园,右边是熊猫馆,两者的尽头都是出口。 我站在分叉口观察了一会儿,大部分的游客选择前往熊猫馆,于是我便叛逆地反其道而行之走向了长颈鹿园。 好吧,这是借口,我只是不想再经历拥挤了。 长颈鹿园是意料之内的冷清,我却意外地觉得松了一口气,密集如蚁群般的人、接踵摩肩的距离让我紧绷了太久了,此处零散的旅客反而让人感觉放松。 因而我准备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长颈鹿其实没什么好看的,顾名思义,长颈的鹿。 我第一次认识长颈鹿是在凉子家小小的电视机里,她去上班,留我一个人在家时,就会把电视打开,调到固定的她认为适合儿童观看的频道,记忆里的小小屏幕中往往播放着各类动物的纪录片。 其实凉子不知道的是,动物纪录片同样残酷,可谓是适者生存四个字的杰出典范。 至少我对长颈鹿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它呆愣愣的模样,亦或是关于它长脖子如何进化来的科普,而是雄鹿竞争求偶时相互使用脖子攻击对方,直至另一方逃离或者死亡的血腥画面;雄鹿会品尝雌鹿的尿液来判断是否发情,还会重叠着交/配的诡异场景;以及学到的一个无用的冷知识:野外的长颈鹿为了躲避大型动物的掠食,往往是站着睡觉的。 眼前的动物园里的长颈鹿却是坐着趴着睡觉的,它们将自己团成一团,修长的脖子呈弓形弯向后方,两条前腿和一条后腿曲在肚子下,另一条后腿蹬向一边,下颌贴着后臀。 它们安详地眯起眼睛,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的警惕性。也是,被驯养的好处之一便是安全得以保障。 我漫不经意地盯着这群长颈鹿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褐黄相间的身躯,很是无趣,看久了甚至有些发困。我打了个哈欠后瞟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五点。 我开始思索着现在出园会不会太早,又往周围搜寻了一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项目。 长颈鹿园的对面是一片铺满青草的斜坡,上面零零散散地坐落着不少的人群,大多是带着小孩的家长,好声好气地安抚着闹腾的孩子们。 我依稀听见细碎尖利的童声在叫嚷着:“猫咪!好多猫咪!” 这里是看长颈鹿的才对吧,哪里有猫呢。 无聊感与浅薄的好奇心促使我顺着孩童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斜坡的边角,依稀能看见一个熟悉白发少年屈膝坐在草坪上。来自天外的橙黄光线将其衬衣的袖子边缘勾勒出一个浅浅的轮廓,周边飘荡的尘埃好似折射着细小的浮光。 他的身体右侧散落着纸张与画具,左侧则围满了晒太阳的小猫,它们亲密地蹭着他裸露的脚裸,团成一团撒娇般地打着滚,试图往他的怀里面钻。 啊,是铃屋。 我迟疑地反应过来,下一秒又想着:他就像人形猫薄荷一样。 脑内有着这样莫名其妙却恰到好处的形容,同时也冒出了被一群猫咪抱住猛吸的铃屋什造版猫薄荷的模样,真是让人兀然地有些想笑。 我也确实笑了起来,只是嘴角刚刚弯起的下一秒,他与我对上了视线。 无意识的,我想要别开眼挪开视线,假装我只是随便扫视了周围的普通游客,并没有看见他。这是独属于一个人的时光,即便没有那么愉快,我也想要一个人度过。 可是我知晓,他的的确确看到我了。 铃屋已然扬起了灿烂的微笑,光线斜斜地照着他的上半身,整张脸都像有晚霞在燃烧。 漂亮的红色眼眸微微睁大,如剔透的玻璃弹珠一样亮晶晶的,淌着光。我不知道他眼里是本身的瑰丽瞳色,还是折射出的远方天际线处火烧云的倒影。 真子。 他的唇角翕动,好像在喊着我的名字。 这让我无法假装自己没有看见他,于是只能抬手,略带尴尬地和他隔着较远的距离打了一声招呼。 他一边抚摸着身旁的猫咪们,一边也向我招招手,见我停留在原地不动,他又无声地朝我作出口型。 [过来啊。] 我有些踟蹰,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踏上柔软的草坪,走到距离他五六米时停下。我小心地瞥着他身旁滚成一团的猫咪们,摆摆手后朝着摇头。 [不了。] [为什么?] [我怕把猫吓跑。] 铃屋有些疑惑地看向我,他抬了抬其中一只猫的小爪子又向我招了招,似乎在表明它们真的很乖巧听话。 被他轻轻摆弄的,离他最近的白猫甚至已经舒服到摊开肚皮了,一副懒散的,毫无防备的姿态。于是,他再一次地邀请我。 [它们很亲人的。] 铃屋弯着唇角,继续比着口型:[不要怕啊,真子。] 我撇撇嘴。不,我才没有怕。 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我终究顺着他的邀请向前走去。 屏住呼吸,努力将步伐迈得很轻,当距离他只有一两米,并且可爱的猫咪们还没有离开时,小小的喜悦漫上心头,几乎冲散了一整日笼罩于心头的阴霾,我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要再次扯起嘴角。 一步、两步...... 我迈入了可以伸手触碰它们的距离,成功的未来似乎近在眼前。 可就在我的影子即将落到它们身上的一刹那,原本还在舔手的猫咪们迅疾地翻身,在我还没反应过来前便轻盈地跳出了可触及的范围。 甚至铃屋刚刚下意识地捞了一下最近的猫咪,都没能触碰到一分一毫的绒毛。 “啊,跑掉了。” 我失神地看着猫咪们离开时的背影,轻声阐述道,“它们果然不喜欢我。” 说不上有多沮丧,想要与猫咪亲近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况且从小到大,无论是在儿时的孤儿院还是在后来的收容所,这类可爱的小动物与我一向没有什么缘分。 只是胸膛中确实感到了些许的空荡感,来源于是由惊喜转为失落的落差,但不过须臾我就开始剖析着试图说服自己这不过是概率事件。 下次可以去找一家有猫的咖啡馆...... 我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着。 手腕处突然传来轻微的扯动。 侧目看去,半蹲的少年藏在我的影子里,他朝我歪了歪头,伸着手虚虚地圈住了我的腕部。 我有些不明所以,放任他动作着:“怎么了?” 铃屋弯着眼睛没有应答,他轻柔地牵引着我的右手,使之搭上了他的颅顶。我隐约发觉了他的意图,但察觉归察觉,如此诡异的姿态,陌生的距离令人大脑宕机。 手腕僵硬地顺着他传来的力度向下压,细密柔软的白发钻进指节间,好似陷入了柔软的棉花糖,掌心的纹路与之亲密接触。手背处则覆有凹凸不平的绣迹、茧痕以及不属于己身的温度。 铃屋略仰起头,浅浅地蹭了一下我的掌心。 熟悉的面庞是一如既往的温软无害,细微的笑意一路从他的喉咙窜到眼眉,黏腻的音节破开单薄的唇。 “喵。”
第21章 我想要的是真实的猫咪。 相信铃屋同样也知道,但是他选择了以这种奇怪的、带有讨好的性质的动作来满足我的需求。 我感到困惑与不安。 并且,对于这样过度亲密,距离过近的姿势,还有些无所适从。 立刻抽回手可能太过伤人,继续放着不管也不是办法。仅仅犹豫了思索几秒时间,我便感觉来自周围游客的炙热目光几乎要将自己的脸颊烫出一个窟窿了。 无论怎么想,这样都太引人注目了。 我只得翻转了手掌,握住了铃屋的手试图把他拉起来。他就像是无比听话而通晓人性的宠物猫,精准地窥探到我的心思,随着我的动作而做出相应的反应。顺势站立起来,与我平视后松开了手,他安安静静杵在身侧,似乎在等待我主动开口。 也许,我应该扯开话题揭过这一件事?亦或是应当气冲冲地斥责他一顿? 前者的逃避意味在此刻太过明显,后者又不是我惯常的脾性。 我暗自揣摩着他的举动,又头脑风暴着试图为他的行为寻找理由。 在旁人眼里,铃屋一向脑回路古怪到难以接近,但有时他会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来展露类似于安慰,或是说关心的举动,就像是他刚刚的行为一般。譬如还在学院里时,他也会在我心情不好时与我分享喜欢的糖果,以及他所认为的有趣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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