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慧如她,当然看得出德妃这两年对云莺的冷落,虽说喜欢妾室的婆婆在少数,可也不至于连孙子都不疼吧。 云莺并不在意这些,德妃喜欢弘曜与否在她看来无关紧要,反正弘曜又不跟奶奶一起生活。 五公主支颐,“可是四哥介意啊,你总不想他夹在其中难做?” 云莺叹口气,五公主这话倒说在她心口上,她跟德妃恰如横在一起的两堵墙,谁都不肯退让,那缝隙只会越来越窄,四阿哥夹在其中,还能有喘息之机么? 过日子到底不能任由性情,该柔则柔。 云莺收拾一新,便带上整整齐齐的弘曜坐上马车。 五公主端详道:“也该给他换身新衣。”德妃本人虽不挑剔,她宫里的却难免说嘴呢。 云莺捏了捏弘曜的手,“这孩子皮肉细嫩,脾气又怪,穿旧衣反倒舒坦,那新的都得用清水细细搓揉过晾干了才行。” 弘曜只顾咧着嘴笑,显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五公主乐不可支,摸了摸侄儿头,“跟四哥小时候一模一样。” 云莺讶道:“四爷小时也这般怪癖么?” 五公主撇唇,“什么怪癖,他管叫勤俭节约,不知道的还以为孝懿皇后苛待他呢。” 不过孝懿皇后并不在这些事上用心,否则也由不得胤禛败坏她名声,但,正因如此,康熙反而对他倍加怜爱,早早许他跟兄长们一起念书。 云莺颔首,看来四爷打小就很腹黑呀。 永和宫里,德妃正跟福晋坐着说话,对此云莺并不意外,福晋适才不在府里还能去哪儿?可知在此处。 这两年,她跟福晋颇有种“王不见王”的感觉,井水不犯河水,凡有何事,福晋只叫苏媪过来传话,而她在西苑的账目也是每月一汇总送到正院过目即可,除非必要基本不需接触,这似乎是避免冲突的最佳方式,两人皆如此想。 见她前来,福晋无疑有些诧异,但并未多说什么,只起身给五公主让座,君为臣纲,哪怕五公主已经出嫁,她也不敢在公主跟前摆架子。 五公主却笑道:“四嫂你自便罢,我挨着云莺姐姐坐就行。” 福晋神色微微尴尬,显得她有意奉承,且五公主话里口吻虽尊称她四嫂,到底与瓜尔佳氏更亲近些,她在这里反而格格不入。 德妃装作不在意,只叫人给五公主倒了盏滚烫的菊花茶来,看她浄顾说话,喉咙里该上火了。 五公主鼓着腮帮子吹了两口,到底按捺不住,又朝另一边道:“弟妹你怎么也来了?” 说话的乃是去年刚成婚的十四福晋完颜氏,但说实话十四并不太喜欢她,准确说对府里哪个姬妾都不太喜欢——还是孩儿心性呢,只顾舞刀弄剑的。 看他在院里扎了几个草垛子,每日天不亮就去打拳,不知完颜氏心底作何感想。 幸好完颜氏跟婆婆相处得不错,或者说跟四嫂相处得不错——德妃素来最厌蠢人,这完颜氏虽然出身尚可,却性情娇蛮不通诗书,甫一入门就把几个年轻漂亮的宫女都打发走了,大约还以为是德妃给的下马威呢,殊不知人乃内务府挑来,德妃压根懒得理会,她这一举动倒把内务府给得罪干净。 自此德妃就有些淡淡的,完颜氏见此路不通,转而去交好跟她一样无宠的四嫂,四福晋对她就要和悦多了,听她抱怨府里牢骚也从无不耐烦模样,自此完颜氏愈发心悦诚服,将四嫂视为心中楷模,当然要她学习四嫂那样,她却是万万做不来的。 见五公主发问,完颜氏便笑道:“正有一件喜事要来告诉娘娘。” 五公主一怔,随即嚷嚷开来,“你有喜啦?” 否则想不出有什么专程跑一趟的必要。 完颜氏神色微僵,总算跟她四嫂学了点涵养,扭头对德妃笑道:“恭喜娘娘,府中侍妾舒舒觉罗氏已有两月身孕了。” 这倒的确是个好消息,德妃面容稍霁,“辛苦你了。” 完颜氏坦然受了这份夸赞,她没跟侍妾们争风吃醋,反而帮助她们开枝散叶,自当是贤妻表率,她自觉是稍稍吃了亏的,总得从德妃这里找补回来。 果然没过会子,德妃就让人开库房取几匹时新贡缎让她带回,名义上是给舒舒觉罗氏安胎,可究竟要分多少给那人,还不是完颜氏说了算。 完颜氏捧着光滑柔软的绸缎,对云莺微微笑道:“不嫉妒、能容人才是妾妇之道,侧福晋,您说是不是?” 云莺正惬意抿着菊花茶呢,冷不防听见这句,就觉得此人挺没事找事的。 你一个皇子正妻,跑来找别人家妾室的麻烦,闲不闲? 云莺放下杯盏,含笑道:“福晋说的很是,只不知,您以什么身份对我说这话呢?” 论长幼,她比完颜氏还痴长几岁——当然,她看着年轻,完颜氏看着显老,那是完颜氏自己的问题。 论尊卑,在座还有德妃娘娘跟五公主,几时轮到完颜氏越俎代庖? 最要紧是搞错了对象,猛一听这话,她还以为自己嫁的不是四阿哥、而是十四阿哥呢!
第80章 孝心 完颜氏本就拙于口齿, 被云莺这么一问,顿时语塞,又不甘丢人, 向福晋投去求助的目光。 福晋只得代为缓颊, “弟妹也是关心则乱,妹妹,你切莫放在心上。” 云莺拿杯盖轻轻磕着茶盏,浅抿了一口,含笑道:“若只是关心当然最好,怕就怕听了某些人的唆使, 存心与我针对,伤了彼此和气反倒不值了,姐姐您说是不是?” 福晋静静望着她,云莺眼里殊无惧色,还一副气定神闲模样。 福晋感到一种微妙的窘迫, 是几时起,对面性子变得这样厉害了?云莺话里分明意指她挑唆完颜氏故意找茬, 但,福晋自认没这般心胸狭隘——只是往日闲话家常,难免将府中境况说与一二,并不为别的,完颜氏代为打抱不平,连她也始料未及。 又或者, 其实她也暗暗期盼有这一天呢?福晋扪心自愧。 然而完颜氏太过浮躁藏不住话, 三言两语叫人给怼回来, 属实偷鸡不成还蚀把米了。 德妃瞧着也甚是不愉,蠢材就是蠢材, 没本事还非得关公门前耍大刀,活该受几句排揎! 她也懒得顾及完颜氏了,招手让乳母将弘曜抱去,却在触及弘曜衣着的刹那眉头一皱,怎穿得这样寒酸?她虽然是四妃之中最俭朴的一个,可也没有苦着孩子的道理。 云莺依旧是那副说辞,毫无愧色——本来也是实话,没看弘曜脸上都乐呵呵的吗? 完颜氏正为方才丢脸而不快,一见便来了热情,大呼小叫起来,“天底下竟有这种额娘!自己穿金戴银珠玉满头,孩子却像从乞丐窝里捡来,侧福晋,我真怀疑小阿哥是否你亲生!” 云莺浅浅一撩眼皮,“福晋自个儿没生过孩子,倒惯会管别人家孩子的闲事!” 这话正戳在完颜氏心口上,不禁憋得脸色红涨。 云莺不想拿子嗣之类的借口攻击,显得刻毒,无如这个完颜氏太爱胡搅蛮缠了,非如此不足以堵上她的嘴。 不得不说,看着完颜氏吃瘪模样,还挺痛快。 德妃身为尊者,自不会跟她们去一较口舌长短,只沉默着让侍女去将压箱底的一件貂鼠皮夹袄取来,显然早就做好了放那里,但一直没机会给。 云莺婉转建议,“小阿哥怕是穿不太惯。” 德妃板着脸,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架势,完颜氏更加火上加油,“你总不给他添好衣裳,当然穿不惯了。” 等侍女将貂鼠皮取来,完颜氏亲自帮弘曜披上,还一粒粒把上头的纽子给系好了,虽然有作秀的成分,但她疼孩子的心却是真的——天知道她多想养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亲生的! 其时早就开春,天气也愈发和暖,弘曜本就体丰怯热,云莺想着男孩子还是摔摔打打的好,也就不像其他宫里娘娘那般精心保护,而是酌量也会添减些。 如今批了这么个累赘,弘曜哪里挨得住,扭股糖似的在完颜氏怀里钻来钻去,完颜氏抓泥鳅总也抓不住,还是云莺一个眼色,他才乖乖听话了。 德妃又打发挽月带着弘曜到后边花园里去玩,弘曜这下倒是欢呼起来,他最羡慕宫里的大园子,比西苑开阔多了——贝勒府唯独正院有这样精致的花园,但是他轻易不敢往那边去。 德妃望着他活泼矫健的背影,不免微微出神,想起老四小时,可否在孝懿皇后宫里这样任性来去。 思及此处,便对福晋道:“让弘晖也歇会儿吧,哥俩做做伴挺好。” 福晋忙起身鞠了一躬,“他还在温书,昨儿那篇中庸,说什么都得默出来,我也不敢打扰。” 打从去年开蒙,福晋明里暗里是怎么培养这孩子的,德妃皆看在眼里,她固然体谅福晋的苦心,但,会否太急于求成了?凡事过犹不及,过早的成熟与懂事,未必对孩子是桩好处。 她就遗憾老四小时候自己没多花点时间陪陪他,好容易腾出手来,老四却已脱离了童稚,到底生出嫌隙。 完颜氏却不懂察言观色,还喜滋滋对德妃道:“听闻四贝勒幼时便勤耕不辍,日日温书到深夜,弘晖的性子真是像极了贝勒爷。” 德妃彻底不想睬她了。 几人叙了会子闲话,却见挽月慌慌张张带着小阿哥过来,弘曜满面不适,两只手不住在腰间脖颈处抓挠着,显然十分难受。 众人皆慌了手脚,德妃亦蹙起眉头,“怎么回事?” 显然怪底下人伺候不当心。 挽月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云莺上前揭开衣领瞧了瞧,笑道:“不是什么大事。” 带弘曜来到厢房,帮他把那身密密匝匝的毛皮衣裳给解了,换成纯棉吸汗的,又见他脖颈、手腕、腰腹,凡是不透气的地方都起了点小红疙瘩,难怪不舒坦呢,便让挽星将她自制的芦荟清凉膏取来,薄薄涂上一层,弘曜果然惬意许多,搂着她脖子道:“额娘,我不想穿那么些!” 至此,德妃无话可说,确实云莺养孩子有她自己的招,旁人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完颜氏仍有些不服,“哪就这样娇贵了,别是胎里带来弱症罢?” 此话一出,德妃忍无可忍,硬邦邦道:“来人,送十四福晋回府!” 完颜氏大惊,她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呀,怎就要撵出去?要知她这趟可是为报喜来的,如今没待上两个时辰不说,德妃还干脆利索送她出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犯了什么大忌讳呢!要知十四阿哥又是个好多心的,没准以为她在婆婆跟前给舒舒觉罗氏穿小鞋,回头不知怎么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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