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赔笑上前挑了挑灯芯,“您叮嘱她保守秘密了?” 乌拉那拉一家虽算不上显赫,在朝中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收拾瓜尔佳氏一家那几个蠢货可谓手到擒来,上回不就成功使上绊子了?若非四爷说情,只怕硕色那两个儿子都被佟家给整治到牢里了。 在她看来,侧福晋多少该顾及一下娘家才是。 然而福晋却轻轻摇头,“我没交代,她自个儿答应了。” 虽未起誓,但看云莺脸上神色,便知她没作伪。 苏媪一怔,随即抚掌,“到底是您气度威严,三两下便让侧福晋就范,这个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罢。” 福晋唯有苦笑,若云莺真是怕她而畏葸不言,她心里或许还好过些,然,瓜尔佳氏却是顾及四爷的感受才隐而不发——她竟对他怀着真情。 这更令福晋无奈,也许她高估了她的野心?她不过是沉浸在柔情里的小女人,稍稍一点回报就足以令她粉身碎骨了,而自己却还如临大敌,一心以为她要跟自己争权夺利,想想都像个笑话。 易地而处,福晋绝不会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苏媪忙道:“您可别心软,侧福晋没准故意邀买人心呢。” 这秘密即便暴露出去,对小阿哥未必有多大损害,又不是天生残疾,区区一点哮症而已,不影响娶妻生子;那瓜尔佳氏许是权衡利弊才决定同福晋坦白,一则握有把柄立于不败之地,二则巧言令色好叫福晋对她心服口服,此女心机之诡谲当真防不胜防,万万不能着她的道。 福晋颔首,“我自然明白。” 何况,她看云莺并没有同她化敌为友的打算,从瓜尔佳氏嫁进门的那刻,她俩便注定是不同阵营的女人,即便索取的东西不同,可归根结底是要势成水火的。 然而此时,她对云莺究竟多了几分欣赏——若非嫁给同一个丈夫,或许她们也能成为惺惺相惜的挚友罢。 终是枉然。 * 对福晋坦白了香囊的秘密后,云莺如同卸下肩上大石,整个人都松快下来,让挽星去将荷包烧掉,省得物证在手惹人猜疑。 这厢又将弘曜叫来,嘱咐他跟大哥玩耍时尽量避开花木葱茏处,也不能太剧烈跑动,稍稍活动下筋骨就是了。 弘曜不解,之前额娘还让他们放开顽呢。 云莺语塞,只能含糊道:“你大哥身子孱弱,不像你健康茁壮,自然要多照顾些。” 弘曜想起弘晖每每出行都一群乳母仆妇熙熙攘攘,深以为然——说实话,他觉得这种日子怪憋屈的,连散个步都不得自由,又有什么趣儿? 弘曜顽皮一笑,“这就是戏文上说的病西施了。” 云莺作势捶他,“猴儿崽子,不许拿你大哥打趣!” 弘曜机灵躲开,当真如孙悟空般三两下就蹦到门边上了,却忽视了底下有个凸起的门槛,差点栽倒,好险撞进四爷怀里。 四爷笑骂道:“又怎么折腾你额娘了?” 弘曜轻快地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远了。 云莺摇头,“越大越不服管教。” 四爷却不在意,“男孩儿家,淘气点有什么。” 云莺就想起他小时候被孝懿仁皇后关在承乾宫背书的往事,难怪都说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四爷对弘曜的宽容,也是想弥补曾经的自己罢。 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 四爷亦反常地沉默着。 两人静静无言,还是云莺先回过神来,让挽星去厨房把梅花糕端来——原是宫里赏的,自从她帮忙解决了五公主的公案,德妃对她的态度就又好转不少,隔三差五总得赏点什么作为褒奖。 云莺觉得这位娘娘随时都在反复横跳,就不知日后在储位的抉择中,她会更偏向哪一个呢? 梅花糕只是形似梅花,味道并不似寒梅那样清冷,反倒异常甜腻,本就是配着浓茶吃的。 四爷吃了两块糕,又喝了半盏酽酽的茶,方才对云莺开口,“皇阿玛开年又要选秀了。” 预料之中,康熙本就是个“性情中人”,三年一选秀几乎不曾断绝过,也亏他老人家挨得住,换个人怕是要被掏空了。 云莺轻轻嗯了声。 四爷有些踌躇,“皇阿玛的意思,要为几个开府的皇子多留心,到时候……” 云莺从容道:“府里要添新人了,是么?” 四阿哥神色微微尴尬,“我会尽量劝阻额娘,只是……” 皇帝金口玉言难以驳回,若康熙非要指人进来,怕是四阿哥也不好多舌。 云莺早就料着会有这么一天,心情比她预想的还要风平浪静,上次选秀就只四贝勒府未曾添人,只怕宫里早就颇多微词了,何况,四爷膝下的确子嗣不丰,也难怪人家着急。 说实话,四阿哥肯来同她商量,已经够叫她感动了,即便擅做主张把新格格领进门来,难道她还能置喙半句?她毕竟不是五公主,四阿哥也不是舜安颜。 四爷看她平静非常,自个儿反而有些难过,握着她的手坚定道:“放心,不过皇阿玛挑中的是何等如花美眷,我心中唯你一人耳,也绝不会召幸旁人。” 这是他发过的誓,他自然记得,也必将遵守。 那么人家就活该被晾着独守空房么?云莺幽幽叹了口气,其实她这也是多虑,男人家总是嘴上说得好听,真进了门还不知怎么样呢——她早晚会变得不再新鲜,而四爷虽然也在老去,可权势与富贵却能源源不断吸引来新的猎物,或者说猎手,男人与女人,本就生来一对博弈。 只要想清楚这点,就没什么可难受了,好歹她曾握有他数年不变的真心,应已知足。 新年之后,德妃召她与福晋到宫中请安,也说了大选之事,并表示自己亲自给四爷挑了几个人,还让挽月取画像给二人过目。 云莺一瞧便知德妃是在宽她俩之心,那画上的虽称不上歪瓜裂枣,也不过相貌平平中人之姿,放在秀女里头可以说最不起眼的那拨了。 可见全是凭家世选的,甚至家世也算不得顶好,无非占个满洲姓氏。 福晋亦暗暗松了口气,含笑道:“娘娘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德妃道:“老四脾气古怪,那些个花团锦簇的未必入得他法眼,索性重在德行,挑几个温文知礼、能宜室宜家的也就是了。” 云莺忙道:“娘娘睿智,似妾身这般陋质就再好不过了。” 德妃、福晋:……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福晋没工夫同她插科打诨,虽然减了些压力,仍一幅一幅拿起来细细端详,生怕有落网之鱼,又指着其中一副对德妃道:“娘娘,敢问这位钮祜禄氏乃贵妃亲眷么?” 云莺脑子里仿佛有闷雷炸开,钮祜禄氏!听着怎恁般耳熟?不就是日后小四他亲妈么?
第93章 篱笆 德妃道:“自然不是温僖贵妃那门钮祜禄氏, 遏必隆一家早已没有适龄的女孩子,这秀女乃四品典仪凌柱之女。” 福晋松口气,含笑道:“可惜了, 不能亲见昔日孝昭皇后那般风采。” 心下却是称愿的, 真要是抬进个皇后或者贵妃亲眷来,她该多大压力?这样的门楣,起始恐便是侧福晋,再要是生下子嗣,便能赶上她了,四品虽说不算小官, 可凌柱这支钮祜禄氏并非显赫,又不过是掌管礼仪祭祀的,徒有其名而已,想来一个格格足以打发。 德妃被勾起旧事,却轻轻叹了口气, 她倒不在乎家世不家世的,但孝昭的风采, 当世鲜有人能与之相比,她聪慧机敏、善体下心,比起后来的孝懿皇后佟佳氏何止强出百倍,偏偏寿数差了些,若她能多撑几年,德妃宁愿将老四给她抚养, 即便老四尊崇嫡母生过亲母, 那她也认了, 强如被佟佳氏弄得现在不伦不类的。 正出着神,却见云莺沉默不语, 德妃不免带了点嗔怨,“怎么,还不满意?” 她知道胤禛跟瓜尔佳氏如胶似漆,可王孙公子哪有偏宠一人的道理,早晚得学着接受——当初她从宫女被册为妃嫔时,何尝不是掉进了蜜罐子?可德妃就很清醒,男人的热情来得快去得快,老四虽不比他老子善变,可也同样是个男人,哪有海枯石烂矢志不渝的?顺治爷专宠董鄂妃,也不妨碍他跟其他女人生孩子呢。 在德妃看来,云莺是有点不懂事了。 云莺连忙解释自己并未那么想,只是昨晚没睡好,今日又太早起,才精神不足。 福晋亦从旁解释,“这都是儿臣的错,想着进宫一趟不易,诸多琐事需要打理,才请了侧福晋帮忙,额娘要怪就怪儿臣罢。” 德妃笑道:“你俩倒好得如娥皇女英一般了。” 以为新人到来促成她俩结盟,难怪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德妃并不知弘晖哮症的事,只云莺跟福晋对视一眼,各自掩口不提。 云莺答应过保守秘密,自然会做到,无论对四爷还是德妃都不会吐露半分,福晋大抵是不放心,才故意对她示好。一个母亲为了孩儿能如何折节屈膝,想想也是挺唏嘘的。 出了永和宫,福晋对云莺道:“额娘的意思,待二月份秀女参选之前会带给咱们看看。” 大致都是德妃挑好的人,当然也包括那钮祜禄氏,想来还是怕画像不足以令人放心,想叫她们看个真切——宫中画师收钱办事的不是没有。 福晋宽慰道:“这钮祜禄氏声名不显,即便比画像生得好些,想必也有限,你无须担忧。” 云莺这会子已调整好情绪,既然历史的进程注定无法阻挡,那她只要做好自己就够了,往好处想,至少这钮祜禄氏不是来与她争宠的,在小年糕进府之前,她还能过大几年舒服日子呢。 云莺含笑道:“我看那画像,直鼻广额,阔耳丰腮,双目有神,跟庙里的神像似的,可见是个有福之人。” 福晋淡淡道:“能侍奉贝勒爷已是三生有幸。” 她并未将钮祜禄氏放在眼里,不过是个格格,又有何惧?即便生下子嗣,也无法同她的弘晖相比。 云莺心想,人家才真是后福无穷咧,当太后就已经吊打一片了,更别提还那样高寿——如果能跟钮祜禄氏换一换,她倒挺乐意的,不得宠爱也没关系,反正四爷这种工作狂人在情爱上用的时间就少,等他日后登基,更是忙得连后宫都没时间去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4 首页 上一页 70 71 72 73 74 7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