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莺觉着,福晋不会在第二个人身上倾注这么多的感情了,当然,她往后也未见得能再有孩子。 四爷隔着衣裳探了探她腹部,“肚子尖尖,大约又是个小阿哥。” 云莺嗔道:“还没显怀呢,能瞧得出什么,您摸的是骨头。” 何况比起阿哥,云莺更想再养个格格,女孩子乖巧懂事,是妈妈的小棉袄,即便活泼伶俐些也不讨嫌,男孩子若是太过好动,就真成混世魔王了。 心下忽觉悚然,她蝴蝶掉了钮祜禄氏,现下这个孩子又正排第四,莫非她怀的便是未来章总?天老爷,她可不敢跟这么个人精当母子呀! 云莺忙道:“爷,您这一走不知几时能回,不若先赐了名吧,我也好安心。” 四爷笑道:“你才怀了两月,我此去顶多不到半年功夫,哪就着急了?” 然而云莺却很坚持,防患于未然,倘若章总真托生在她肚里,改个名字压压煞气也好。 四爷沉吟,“我这会儿心乱如麻,一时想不出个好字来,等回头翻了历书再说。” 历书!弘历!云莺这会子倒真有点相信冥冥中自有注定了,她能做什么?首先,得先把章总乱盖章的习惯纠正过来,再则,最好能培养一下审美,花花绿绿农家乐真不是她的菜呀! 四爷一走,云莺就让人将屋里印章全都收起,放进她看不见的地方去。 挽星面露难色,“可,那都是平日要用的啊。” 福晋沉溺丧子之痛,也不大管事,如今家计多经侧福晋料理,仆妇们呈上来的账册总得盖上落款呀。 云莺想了想,“手写也一样,就当练字了,还有,把这殿里的陈设也换一换。” 嫌弃博古架上的彩釉古董太碍眼,让挑几个白瓷摆件来,越素净的越好。 挽星等人面面相觑,心想侧福晋这胎怀得可真是奇妙,不但吃菜的口味变了,连审美都跟以前大相径庭,难怪常言道一孕傻三年呢。
第99章 攀比 正院里, 苏媪捧着碗热腾腾的麦冬炖乌鸡,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打从弘晖阿哥丧仪之后, 福晋便终日是一副槁木死灰模样, 除了简单用些粥水,荤腥一概不沾——可福晋体质本就不算强健,年岁轻轻嫁过来操持家业,耗尽心力,再没点益气补身的东西撑着,如何能挨得住。 若大阿哥在时, 多少能劝动些,可,如今连这唯一的慰藉也没了。 苏媪轻轻叹了口气,命人将原封不动的汤羹拿去倒掉,自个儿却悄然上前, “福晋,恕奴婢直言, 您这般自苦委实不算聪明。” 她是内务府拨来的,比不得先前赵嬷嬷是福晋的陪嫁,自个儿知道情谊不深,然,在其位谋其事,福晋素来待她不错, 赵嬷嬷去后更是对她分外倚重, 她也隐隐有些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 那也得主子自个儿立的起来,倘连主子的气都散了, 她们做奴才的纵使百般能为又有何用? 匆匆瞥了眼案上摊着的信笺,都是乌拉那拉家里写来慰问的,可有几个真心关切?无非怕福晋这棵树倒了,他们捞不着好处而已。但,自古女子身单力薄,何况嫁进贝勒府这等门庭,若再不依仗娘家,又有何法?孤军奋战是不成的。 所以福晋再不愿,也只能振作起来,她身后杵着乌拉那拉满门呢。 苏媪大着胆子执起木梳,上前缓缓梳理福晋那头青丝,曼声道:“其实,您还不算太老……” 二十四岁,本该风华正茂的年纪,只因福晋自诩持重,素日又多往俭朴妆扮,显得格外年长而已。拼着再生下一个嫡子,未必不可,到底有往日情分在呢,先来后来,侧福晋这点上便吃亏。 福晋木然,“嬷嬷,我才刚失去一个孩儿,便让我笑颜承欢么?” 她做不到,不单是因为此刻悲痛的心绪,也因为她贯彻至今的气节——气节这样东西,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若非因着这点自尊撑着,她不知自己该如何在漫无边际的岁月里熬下去。 难道要她像妾室们那般对四爷摇尾乞怜,就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孩子?她觉得十分荒谬。 就连娘家在她看来同样可笑,那信上的字字劝慰,在她看来无不是诛心之语,更兼阿玛额娘还差人送了不少绸缎衣料、胭脂水粉过来,可见他们也抱着同样的主意,这世上除了她,当真还有人在意弘晖么? 两行眼泪静静落下。 苏媪扑通跪在地上,“福晋,您不能如此啊。” 这些年,那拉氏为了小阿哥如何殚精竭虑,她都看在眼里,也正因如此,苏媪很能体会那拉氏痛彻心扉的感受——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害死了这个孩子。 诚然,弘晖病情延误福晋也占了五分责任,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得好好活着。 苏媪哽咽道:“若小阿哥还在,必不愿见您终日以泪洗面。” 弘晖那样懂事,怎会愿意看见额娘难过?哪怕福晋往日对他爱之深责之切,可弘晖从无一句怨言,比起娘家,比起四爷,可谓这世上最体恤福晋之人。 可结果这条命亲手被她断送了。 那股滞闷感再度袭来,福晋按着心口,面色苍白。 苏媪生怕她乱了心神,忙让人将安息香点上,深吸了两口,福晋方才和缓些,涩声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只眼下实在无暇思量。” 四爷远行在即,哪里顾得上儿女情长,福晋更不能厚颜跟去,何况府里也离不开她。 再说,瓜尔佳氏不是又怀上了?府里根本不缺孩子,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唯独正院凄凄惨惨而已。 想起西苑喜讯,苏媪不禁啐了口唾沫,侧福晋看着闷声不响,倒真个工于内媚,福晋刚刚丧子,她倒赶着怀上了,人人还得腆着脸同她道贺,谁还记得潦草发丧的大阿哥? 也说不定她这胎早就有了,掐着时辰捅出来,就为了跟正院别苗头呢。 苏媪冲福晋道:“您可得打起精神,就算大阿哥没了,也不能便宜外人。” 庶子承爵的不是没有,可总得以嫡母为尊,但照瓜尔佳氏这等教法,若真让弘曜承爵,将来怕只认得生母,当真是西风压倒东风了。 弘昐阿哥给宋格格抢去了,那倒无妨,一个傻子而已,可世子万万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苏媪本意只在挑起福晋斗志,好叫她打起精神再生个嫡子,但,几句无心之言却如微风拂过,令福晋微微动容。 其实,她何必费尽心力再去生养,只要把弘曜接到正院就行了,没了生母,他自然得认她这位嫡母,就好像李氏一去,四爷不得不为弘昐觅个归处一样。 转瞬她便为这般念头轻轻战栗起来,埋在地底的弘晖,若发现他尊崇爱戴的额娘有着另一幅丑恶脸孔,该作何感想呢? * 云莺孕期反应太过强烈,到底耐不住隔三差五呕酸水,把刘太医给请了来,叫他看看是何毛病。 然后刘太医就爆出了个更劲爆的消息。 “双生胎?”云莺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跟听天书一样,这种电视剧里的情节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那几率跟中彩票也差不多了。 刘太医赔笑,“……还不一定能十分料准,再过数月后请脉,当有七八成把握。” 他很机灵没把话说死,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云莺在刹那震惊后已平静下来,既来之则安之,她除了接受似乎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何况生育虽苦,总归怀上了,一次解决倒是好事——小说里头常说什么双生胎不详,她经历的现实倒是无人这么想,当年她一个表嫂也是双胎,那家人乐开了花呢。 天家就更不会了,毕竟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云莺给了刘太医一大锭赏银,劳他开些降逆止呕的方子,开胃的就不必了,本来就担心孩子在腹内长得太大,如今怀了双胎,还一味胡吃海塞,不怕把肚皮撑破了? 挽星等也替她高兴,可随即想起来,婉转道:“是否先瞒些时日再说?” 是女子哪有不嫉妒的,福晋那个人虽说表现得气量宽宏,她身边人倒是没少针对过西苑,如今大阿哥没了,西苑一枝独秀,更成了旁人眼中钉肉中刺,若再知晓云莺怀了双胎,恐怕难免恶向胆边生。 为长远计,还是低调点好。 云莺却另有一重考量,纸包不住火,她府里又不是铜墙铁壁,早晚有走漏风声的时候,何况每回去永和宫请安德妃都会顺便叫太医替她请平安脉,那更无从瞒起,与其让正院自己打听越琢磨越钻牛角尖,还不如早早把这事挑明了,更显得她坦坦荡荡,正院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况且双胞胎的肚子也大不相同,到时候显了怀,没准还叫人疑心月份不对,凭空给她捏造个奸夫来,那更得不偿失了——自然,这些不过是云莺看多宫斗剧的脑补,她身处的环境比起影视剧里可以说再风平浪静不过了。 挑了个合适的契机,云莺让刘太医将这话告知四爷,她自己来说就像炫耀了。 四爷果然十分惊喜,更有些微微自得,双生胎,这可是难能可贵的吉兆呀,皇阿玛膝下子嗣如繁星都没享受过,他那些个兄弟就更不消说了。 四爷跟只报喜鸟似的,第一个分享给十四,也是知道谁最在意——兄弟俩如今都学得沉稳持重了,唯独见了面依然针锋相对吵嚷不休,叫德妃说是家门不幸,叫云莺说则是童心未泯。 难怪男人至死是少年呢。 十四阿哥果然气得跳脚,扭头对着完颜氏埋怨,“怎么你的肚子偏不争气?” 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产后发福,嫡福晋完颜氏总算得了些宠爱,她又有意收敛脾气柔情蜜意哄着,十四也就愿意多来她房里。 正在她感慨柳暗花明又一村时,偏偏闹出这等事来,简直就像蜜罐子进了只苍蝇。 她上辈子一定掘了瓜尔佳祖坟吧,怎么碰上这位就倒霉?
第100章 夺子 六月初, 四爷的仪仗终于要启程了,再热些恐怕于赶路不相宜。 摸着云莺三个月的肚子,四爷感慨不已, “等爷回来, 这块该鼓得像西瓜了。” 云莺顶见不得他拿身材说事,再胖也是为他牺牲有木有?亏他倒能拿自个儿打趣,当下扁着嘴道:“您干脆说像冬瓜得了。” 双生胎呢,不定会把她摧残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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