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扑哧一笑,许是在脑中过了遍揣着个冬瓜是何模样,可随即注意到云莺愠怒面色, 赶紧收敛嬉容,“那不至于,你向来极有分寸。” 怀弘曜的时候便分外小心,连他劝云莺多吃都问一句怼十句——没有比这位更爱惜自个儿的了。 但毕竟这趟消耗大些,因而四爷还是委婉劝她多用些饮食, 若生出来的孩子一个饱满富态一个瘦不拉几,像什么话? 云莺哼声, “您放心,小厨房总不会怠慢人。” 德妃还特意送了个宫里厨子过来,可见志在必得,她想饿瘦都没法子:府里唯有弘曜一个健全的皇孙,当祖母的自然希望多多益善。 也正因如此,云莺更多了丝不平, 简直把她当生育机器嘛。 四爷知道怀孕的女子最是喜怒无常, 怕多问两句又该恼了, 便小心翼翼住了嘴,只劝她好生保养, 若无必要,最好别到正院去,避免与福晋发生冲突。 这固然是体谅她,又何尝不是怜悯福晋?丧子的人看着旁人天天挺着个大肚子在眼前晃悠,没病也得生出病来。 云莺叹道:“您放心,我会善自珍重。” 既然接受了四爷的心意,就必须得接受随之而来的烂摊子,谁叫她是后到的那个呢?也幸而经过这几年磨砺,云莺的脸皮厚多了,不再像当初那般,面对福晋常常生出底气不足之感,如今她不去想什么主子奴才,只当是女人和女人的交涉——但愿福晋能快些走出阴霾,如无必要,她并不想树敌,也许有一天,她跟福晋还能成为盟友呢。 云莺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日后年娇花进府的事,但这并不代表她心里一丝芥蒂也没有,惟愿这一天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行囊是云莺帮着收拾,当然她有孕不便,只动动嘴发号施令,四爷倒也没拆穿她偷懒,只拧了拧她朱红的小嘴聊作惩戒,难怪她今日嘴唇格外肿呢,绝非昨夜贪心未足之故。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德妃送了两床上好的丝棉被胎,十四阿哥嘴上傲娇,也差人送了几块粟米枕头,怕他路上睡得不好,至于云莺别无长物,只把个亲手绣的香囊给他挂在腰上。 “等这香气散尽,你就知道该归家了。” 四阿哥未免好笑,“怕爷忘了日子,还巴巴地提醒,就这样舍不得?” 云莺没说话,轻轻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相处越久,跟这个男人的牵绊也就越深,仿佛已成为他身体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连短暂的分别都感到隐隐的抽痛。 四阿哥也觉得了,缓缓牵起她的手,在她额头烙下清浅而深刻的吻。 直到车轮辘辘远去,云莺仿佛还能感觉到那处残留的余温,不由得一阵恍惚。 福晋并未出门相送,云莺原以为她打算一直这么消沉下去,但,隔日德妃召两人到宫中问话,福晋却按品大妆,举止得宜谈笑自若,看不出半点伤心之色。 德妃倒松了口气,重情是好事,可当家主母若只会沉溺儿女私情却置贝勒府而不顾,那就难免贻笑大方了。 “如今府里唯你二人作伴,更得相互扶持,撑起这一方家业来,省得老四在外不但劳力,还需劳心。” 她说两人,显然没把宋格格等算在内,云莺心里默默吐槽,可见德妃眼中,无用之人约等于不存在罢。 福晋温声道:“额娘教诲,儿臣必当谨记,绝不辜负。” 又对云莺展颜,“妹妹怀着身孕辛苦,又要当家理纪,着实百上加斤,我瞧着都觉不忍。” 云莺就猜着福晋会伺机要回权柄,本来她管家就是钻空子,趁着福晋丧子意志消沉而已,如今福晋自己都想通了,她又何必霸着不放? 云莺本非辛勤之人,巴不得当回甩手掌柜,正要顺势应下话茬,哪知福晋却道:“如今弘曜岁数也大了,妹妹教导起来难免吃力,不如暂且送到西苑管束罢。” 云莺心下一凛,原来福晋打的这个主意!虽然猜着四爷走后势必得打破平衡,可也想不到福晋这么快便发难,还一出便是杀招! 就算嫡母有教养庶子之责,可弘曜是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做什么让旁人摘桃子? 福晋这招,可谓釜底抽薪。 云莺按捺住薄怒,欠了欠身正要婉拒,福晋却道:“听闻妹妹这胎乃是双生大吉,小孩子手上没个轻重,若是磕着碰着哪点儿,反倒不美,还是避一避的好。” 一副全心全意为云莺着想的架势,云莺反倒无言可辩,再去看德妃,却见德妃脸上不见高兴,反倒意外有些沉郁。 云莺顿时恍然,福晋此为阳谋,任谁来评判都不能算错,但,偏偏遇上德妃——当初德妃碍于形势将胤禛送给孝懿仁皇后抚养,至今母子间仍留有嫌隙,试问,德妃又怎愿意看到下一辈重蹈覆辙呢? 只因福晋所言并未违拗宫中规矩,德妃也不好发话罢了。 弄清这点,云莺心里便坦然多了,只要德妃站在她这边,她早晚有机会把弘曜要回来,眼下不如顺势低头,先占住了理,日后才好抓福晋的小辫子。 至少她相信福晋不敢亏待弘曜——假若福晋真有意抱养世子的话。 云莺定定神,努力在眼角染上一丝哀痛之色,声音也带了些黯然,“难为姐姐如此体谅,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仿佛屈服于福晋淫威不得不如此。 德妃神色果然更冷了几分。 福晋或许没瞧出来,或许瞧出来了却不以为意,事到如今,她已没什么好在乎了。 回府后,云莺让乳母将儿子抱来,娓娓对他说了去正院之事。 弘曜有些不情愿,倒不是舍不得额娘——他快六岁了,渐渐独立自主,对云莺没那么难舍难分。 但,他对正院却是毫无向往,尤其在弘晖死后。他隐隐觉着,大哥的死福晋也是有责任的,若非她一味逼着大哥苦读攻书而忽视对大哥身子的照料,或许意外不会发生。 福晋已经无形中打上一个坏母亲的烙印,试问弘曜怎么会不抵触呢? 云莺道:“话虽如此,她总是你的嫡母,庶子孝敬嫡母乃分外职责。” 倘若弘曜日后真有福气染指宝座的话,更得牢牢记住这条,孝道不光是为自己,更是要做给天下人看的,否则康熙爷为何对宁寿宫那般尊崇,当真因为他心系蒙古来的老太太么? 弘曜也只能勉为其难答应。 云莺让挽星帮忙收拾铺盖,衣裳被褥一应都是平日用的,怕他认床。福晋那边东西再好,可簇新的反而不如旧物柔软,贴身更舒服。 弘曜怏怏不乐,“额娘,倘若我在那边过得不好,你还会把我接回来么?” 这傻东西,竟以为自己不要他了!云莺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口,又摸摸他的头,含笑道:“当然。” 弘曜眸子倏然亮起,方才沮丧之态一扫而空。 既然知道额娘仍记挂着自己,那事情就好办多了:要福晋对他视如己出不可能,但,做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让福晋为他头疼,不是再简单不过了么? 云莺看着天真无邪的小豆丁,压根不知他肚里装着几两坏水。谁叫这小坏蛋的演技太过出色,连亲娘都骗过了。
第101章 施粥 福晋并未抗拒云莺安排, 对于西苑送来的行李铺盖一应物资都来者不拒,命人好好收下,还认真询问小阿哥衣食住行有何偏好, 生怕弘曜在正院过不惯似的。 饶是顾嬷嬷都不得不感慨, 做人做到这份上,也实在难能可贵了。 福晋并不打算当个坏心眼的主母,生生害得人家骨肉分离,说句不中听的,哪怕她从此不许云莺与小阿哥见面,道理上也碍不着什么, 但,弘曜已经到了纪事之龄,若强行拆开,只会面和而心不合,对府中局势亦无好处, 福晋是乐意跟云莺和平相处的,前提是不能越过她这位嫡母去——横竖云莺往后还会再有孩子, 弘曜与其面对日后被分薄的母爱,何如跟着她安安稳稳当个好世子呢? 左右她不打算再生了。 福晋爱怜地摩挲着小阿哥顶上淡青的头皮,心中异常柔软。尤其弘曜与弘晖生得本就有几分相似,难免移情作用。 当然弘曜看她的目光仍有些警惕与不自然,这也难怪,毕竟初来乍到, 因此福晋寒暄一阵, 便命侍女带小阿哥下去作耍, 饭点再过来。 苏媪历来与主子同仇敌忾,自是得意非凡, 凭她侧福晋如何得宠,还不是得乖乖对正院俯首称臣?福晋一句话,她就得乖乖照办,如今捏着小阿哥这块软肋,侧福晋休想飞出五指山去。 哪知福晋却吩咐她待弘曜一如先前之礼,不许有半分怠慢,尤其记得跟弘晖一视同仁。 苏媪愣了愣,便有些不平,“那怎么能行,三阿哥如何能跟咱们大阿哥相提并论?” 她还准备稍稍使点绊子,好叫西苑那位牵肠挂肚呢——孕期最忌忧思多虑,若得知弘曜过得不好,侧福晋这胎可还能平安生下?这可比请走太医来得管用多了。 福晋目光冰冷,“若做不到,你便自请求去。” 苏媪乖乖闭上嘴,她虽对福晋被瓜尔佳氏压了这些年颇为不平,可更知道当奴仆的没有擅做主张的道理——先前赵嬷嬷不就死在这上头? 既然上头发了话,她也只能照办。 苏媪不但牢记在心,还叮嘱底下不许怠忽职守打马虎眼,如此一来,弘曜周遭不但井井有条,更比先前在西苑还滋润了许多,可谓乐不思蜀是也。 云莺很明白这些不过是糖衣炮弹,福晋经历弘晖之事后到底学乖了,晓得严加管教不如甜言蜜语,先收服了再说。云莺倒不怕福晋把弘曜养废了,四爷又不是糊涂虫,何况立世子一事干系甚大,资质浅薄的根本不在入选之列。 但,小孩心性无常,万一弘曜真个“认贼作母”了呢?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心头肉、眼中珠,断断不能容旁人夺去。 然四爷不在府中,云莺纵有再多愤懑,也只能姑且忍耐,又叮嘱挽星记得时常去跟弘曜联系——既然福晋要装好人,允许她跟孩子见面,云莺也就顾不得厚颜不厚颜了,她就是要在福晋眼里插根钉子,那又如何?福晋若是耐不住显露恶相,正好叫人看清楚,她远没有外表这般贤良淑德。 至于云莺更是无所谓,打从她抛弃老子选了儿子那刻,早就把贤德两个字忘光光了。 福晋此举到底讨了德妃嫌隙,连着几日没叫她入宫请安——原本时常要她陪着捡佛米的,算是代替四爷补偿给她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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