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道:“回头请能工巧匠加以雕琢,做成饰品倒还别致。” 云莺虽喜爱金玉富贵,但四爷这番诚意也着实叫她感动,何况其中有些颇为大块的,沉甸甸还隐有裂纹,里头指不定暗藏玄机——她听说过赌石的名堂,指不定还能剥出翡翠呢。 这就更有意思了,比四爷直接将翡翠耳环翡翠手镯捧到她手心里更令人激动。 云莺爱不释手抚摸着,也没忘记叫人打水来供四爷梳头洗脸,吃饭倒不急,知道四爷这一路啃干粮啃腻了,早吩咐厨房炖了上好的枸杞乌鸡汤给他补身呢。 四爷欠了欠身,“弘曜呢?怎么不见他。”连他这位阿玛回来都不晓得迎接。 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四爷虽不到年迈的岁数,可他对弘曜往日的疼宠众人皆看在眼里。 云莺沉默了一下,仿佛不知该如何接话。 倒是顾嬷嬷识趣接道:“小阿哥这会子在福晋处呢,不知是否得空,可要老奴去唤他过来?” 四阿哥的脸色倏然阴沉下去。
第104章 准备 看四爷抬脚就往外走, 云莺连忙拦住,讪讪道:“姐姐也是一片好心。” 四爷依旧气色不善,连对云莺都不客气起来, “她要你就拿去, 当咱们弘曜是棵草么?” 这样激愤,着实出乎云莺意料。她确实有借顾嬷嬷之口拱火的意思,却没想到效果这般出色——转念一想,四阿哥幼时便尝够了寄人篱下的苦头,怎甘心让亲骨肉重蹈覆辙? 云莺于是放松下来,含笑道:“您这气性未免太大了些, 福晋不过体谅我孕中辛苦,怕弘曜在眼前劳神,才代为抚养几日,等生完依旧送来,这样举手之劳, 难道我还能不答应?” 反正她把台阶递出去了,回头福晋若是不认, 跟四爷争执起来,那是她自讨苦吃。 四阿哥面容稍霁,“又何必劳烦她,永和宫便是个好去处。” 他可不愿欠福晋半点人情,尤其在弘晖去后,夫妻俩早就丁是丁卯是卯的, 井水不犯河水——尽管四爷跟德妃亦颇有些龃龉, 到底斩断骨头连着筋。 何况福晋教子的做派四爷亦有些看不惯, 弘晖便是受不住逼迫才终日恹恹,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的, 难道让她再养废弘曜? 云莺道:“娘娘忙着整顿宫务,哪里有工夫管闲事。” 庆幸四爷再度递上话题,好让她能不着痕迹参福晋一本——要什么来什么。 四爷咦道:“宫里的事不是有太子妃么?” 额娘向来谨慎,必不会跟石氏争锋,顶多看她自寻死路罢了。 云莺便一五一十将开设粥棚的事说了,包括意外发生后太子是如何吃了挂落,至于福晋,云莺虽未明白点出来,但只要着意打听也瞒不住。尤其四爷如今名义上还是太子党拥趸,必得表示慰问。 果然,四爷隔日从毓庆宫中回来,便直奔正院。 福晋尽管已做好负荆请罪的打算,可面对这般来势汹汹的阵仗,脸上仍不禁有些难堪,所幸她未曾动用库银,勉强还有些底气——她是凭自己的本事善后,四爷可以怪罪,却不能太过苛责。 但四爷并未出言训斥,只是沉静道:“你我成婚多年,却知之甚少,许多事上疏于历练,也是我之过。” 福晋听不太懂,可隐隐觉出话里的苗头不太好,莫非他要休妻?想到此处,脚下不禁晃了晃,亏得她一只手抵在冰冷的桌沿上,勉强站稳了,她是乌拉那拉氏的嫡女,是万岁爷亲赐予他的发妻,他怎么敢?怎么能? 幸好,事情还未走到最糟的那步,四爷道:“你身子向来就不太好,弘晖去后又水米不进,失之调理,往后便好好养着罢,那些个迎来送往的琐碎,让侧福晋去办。” 这可不是真关心她,福晋勉强挤出一线笑意,“云莺妹妹有孕辛苦,我怕她太过吃力。” 四爷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不妨事,外有苏培盛,内有顾嬷嬷,再不济,宋格格也能帮点忙,你宽心便是。” 这是打定主意要架空她,福晋心凉了半截,她空有发妻的名头,可没了管家之权,连见客都不能,还算什么当家主母? 一时却也摸不准,四爷到底是为赈灾的事生气,还是仅仅衔恨她夺走弘曜,福晋试探着让乳母将弘曜抱来,“小阿哥久不见他阿玛,想念得很。” 有点担心这猴崽子在四爷面前也调皮胡闹,那便坐实了她教养不善——四爷不会怪他生的苗子资质不佳,只会怪别人没养好。 看弘昐便是个例子。 万幸,弘曜在他阿玛面前乖觉得很,仿佛他这段时日把正院搅得鸡犬不宁是场幻觉。 四爷抚摸着儿子柔软鬈发,久别重逢,让他恨不得立刻把弘曜带走,但,也不能不顾虑着云莺体面,才刚夺走福晋管家之权,若连一个孩子都不给福晋留,岂非坐实了“西风压倒东风”? 便是德妃也不会眼见如此。 他只能硬起心肠将弘曜交还福晋怀中,“听说你给曜儿请了开蒙先生?” 福晋颔首,“是江南有名的大儒,精通国学。” 四爷道:“一张一弛,方为合度,切莫催逼过狠。” 福晋已经错过一次,当然不会一错再错,她俯身三拜,“谨遵君命。” 云莺其实不那么高兴自己顶替了福晋差事,在她看来四爷完全是没事找事,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合着脏活累活就扔给她了是么? 幸好四爷指名道谢让苏培盛顾嬷嬷为她分忧,她才勉强得些宽慰,真要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为府中家计殚精竭虑,还要不要人活了? 当然宋氏亦是个勤勉的,养着李氏一双儿女,抽空还得帮她理账,云莺怪抱歉的,她也试探着向四爷提起是否晋一晋宋氏位份,比如封个侧福晋神马的? 其中不乏云莺自己的私心——皇子们循例只能有两位侧福晋,倘她跟宋氏占住了萝卜坑,年娇花便无法后来居上。 然而宋氏极力推辞,四爷又是个高标准严要求之人,看不上便看不上,此事终究不了了之了。 云莺十分遗憾。 过了颁金节,由赈灾引起的余波渐渐平息,太子靠着一出戏彩斑衣终于重获圣心——毕竟是寄予厚望的嫡长子,康熙以往对他不满,也不过嫌他好高骛远,如今太子既肯放下身段,他便顺势应下台阶。 四阿哥也很高兴父子俩重归于好,只唇边衔着缕似有若无的微笑,太子的轻率、冒进、鲁莽,迟早会一次次激怒这位父皇,到那时,万岁爷可还能有现在的宽容与体谅? 诚然,四阿哥与太子交情不错,但,能自立门户独当一面,又何须处处看人脸色仰人鼻息? 他垂眸饮下一杯无色的烈酒,只觉那股甘甜的灼烧感沿着喉咙蔓延到胃里去,分外焦躁,也分外熨帖。 查看黄河河源不能算个好差事,差不多的皇子们都不愿插手,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尤其在诸多皇子都被迫韬光养晦的情况下,四阿哥便旗帜鲜明地沦为榜样,被康熙拉出来一顿夸奖。 云莺确定四阿哥不是康熙真爱了,哪有拿真爱当靶子的?幸好四阿哥见惯大风大浪,依旧安之如素,众兄弟见他如此,方才放了一百二十个心,独十四阿哥咬着手绢哭唧唧,嘤嘤嘤,什么风头都让老四占去了,凭什么回回他倒霉? 福晋被四阿哥勒令养病,云莺这位侧福晋顺势成了风向标,又因为她有孕,各皇子府邸流水似的送来各色补品,什么千年山参万年灵芝应有尽有,可以当饭吃了。 却是隔靴搔痒,并未送到云莺心坎上,只一股脑叫人扔进库房了事。相形之下,七侧福晋那拉氏才真正做到了投其所好。 那拉氏给她推荐了自己常用的稳婆,据说最近几胎都是找她收生的,这马婆子更有手绝活,能从鬼门关把人给拉回来,听说曾有个产妇孩子太大堵在宫口出不来,她硬生生拿剪子把宫口剪开,这才救得母子二人性命——当然那拉氏并不曾经历,她是当志怪故事听的。 云莺听得心惊胆战,又有点蠢蠢欲动,照那拉氏的说法,那婆子用的分明是后世常见的侧切,也许她撞上个有真本事的同僚? 尽管太医们都说她这胎怀相良好,可云莺就怕生产时有何不测,到底是双胎呢,一尸三命算谁的? 不得不防患于未然,因此那拉氏甫一提起,云莺便动心了,偷偷让挽星去将马婆子请来。当然,得瞒着四爷,四爷毕竟有他身为古人的局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拿剪子剪肉这种事更想都不敢想。 这让云莺有点怨他,当个男人实在轻松太多了!
第105章 借契 马婆子很快便来了西苑。 鉴于侧切这个手术的重要性, 云莺几乎下意识以为这马婆子是同道中人,若非穿越过来的,自己哪想得到?便是想到也不敢做呀! 然而见面后云莺却开始动摇了, 这马婆子不过是最平常不过的乡下婆子, 衣裳虽是簇新,看来是刚做的,绸缎裹在身上滑不留手,不住地偷偷去提衣角,十足畏惧权贵。 难道竟是土生土长的?云莺试探着念出那句耳熟能详的“奇变偶不变”,马婆子一脸莫名其妙, 讪讪道:“侧福晋说什么?奴婢方才没听清。” 看来不是穿越者,云莺略感失望,还以为能遇见个老乡呢,虽说在清朝过了这些年早就入乡随俗了,可到底物是人非。 马婆子不懂侧福晋为何从亲切一下子冷淡下来, 还以为自己失礼讨嫌,一双大脚更是局促难安, 摇来摆去站都站不稳。 云莺自我检讨了一番,事前抱有不必要的期许,这是她的问题,不该迁怒于人,遂请马婆子上座,又让挽星端来最好的茶和点心, 务必宾至如归。 马婆子来前便刻意饿着肚子, 方便狼吞虎咽, 但见她不住地将各色糕饼往嘴里塞,连说话都口齿不清。 挽星哭笑不得, “您别着急,我另外备了两斤点心让您带回,厨房里管够便是。” 马婆子方才讪讪拿帕子揩了揩嘴,说起来正事,她也不知侧福晋为何对刀头舔血的勾当那样感兴趣——以前她都是给乡野农妇收生,从来没在达官贵人身上试验过呢。 能进七贝勒府大门,还亏得她是那拉氏远亲的缘故,只不曾想那拉氏这么快又把她给介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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