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莺亦做好壮士断腕的准备,沉声道:“开始吧。” 四爷掐着点回来时,西苑似乎还没生完,但见一盆盆冒着腥气的血水鱼贯往外端。 片刻后,一阵清脆的婴蹄划破寂静长空,四爷如释重负,快步踏入。 马婆子满面欢喜抱着襁褓出来,“恭喜贝勒爷,侧福晋平安为您诞下一位阿哥和一位格格。” 当真是龙凤双胎,但比起儿女,四爷更关心云莺此刻的身子,他径直来到产床前,但见云莺歪靠在榻上,正由挽星搀扶小口小口啜饮着滚烫的人参鸡汤。 膝下则覆着条薄毯,看不出底下如何,但瞧云莺凝重面色,多半还是捱了皮肉之苦。 四爷有些心疼,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她汗湿秀发,“别怕,慢慢养着就会好的。” 何况,他也不是一味贪图床笫之欢的人,哪怕云莺往后不能侍寝了,他也愿意留着她,怎忍嫌弃——比起付出生命,这样已是最好的结果。 云莺忽然扑哧一笑,“那条子果然是您写的对不对?” 她就猜到这世上没什么能瞒得过四爷,若不是得了保证书,马婆子怎么忽然间就有“大将之风”了,可见是四爷给她的安全,让她可以放心动手,无须顾虑保大保小。 云莺眼睛亮闪闪,“其实您可以说实话的。” 夫妻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太令她伤心了。 四阿哥没好气,“还不是你先瞒着爷。” 就这样信不过他,还是把他当成那等迂腐好色的酒囊饭袋了?就算马婆子这办法耸人听闻了些,可只要于云莺有益,四爷并非不能接受。 他只要她好端端的。 云莺调皮的一笑,“所幸皇天庇佑,我全须全尾出现在您面前,连根毫毛都不少。” 怕四爷不信,故意掀开被子要给他瞧,四爷连忙按住,“刚生完,仔细着凉。” 耳根悄悄漫上一缕红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怕害臊,私底下又不是没机会? 云莺后知后觉,只能抱歉地吐吐舌,大概也是她欢喜之余太过飘飘然了。但,谁知她这样福大命大,连生两个孩子都毫不费力呢,想起来都跟做梦一样。 但,仍有一事亟待解决。 云莺朝挽星使个眼色,挽星会意地将马婆子拉来,马婆子从善如流跪在地上,“贝勒爷这会儿是否得闲?老奴有话禀奏。” * 正院里,苏媪也正焦急地等待消息,虽然约定了等侧福晋生产时动手,谁知道那死婆子会否照办?到底人命关天。 可想到八百两银子的诱惑,又觉得有几分希望,就算不能一举将侧福晋送走,好歹落下个产后风,如此福晋也能顺理成章夺走抚养权,大差不差。 怎么生得这么慢呀! 小丫头子见她心神不宁,打趣道:“侧福晋生孩子,您着什么急?莫不是也想去西苑取取经?” 如今人人都夸赞侧福晋好福气,就有不少偷偷把西苑墙根底下的土挖走埋在床底,想沾沾云莺的运道。 苏媪照脸啐了口唾沫,“扯你娘的臊!不看看老娘多大岁数?” 小丫头碰一鼻子灰,忙背转身干自个儿的活去了,觉得这老姑婆岁数越长脾气越大,活该嫁不出去。 这厢苏媪坐立难安,正打算亲自去西苑探探风声,就看四爷跟前的苏培盛款步而来,带着点似笑非笑意味,“嬷嬷,有人在贝勒爷跟前告了您一状,烦请您跟咱家走一趟罢。” 苏媪双膝一软。
第107章 认罪 苏媪来到西苑, 见里头灯火通明,气氛却是一派肃穆,心里愈发打起鼓来。 侧福晋的孩子到底生没生下?若马婆子真个照她说的干了缺德事, 那她倒也不虚此行, 即便东窗事发,她也认了——舍出她这条性命,倘能除掉瓜尔佳氏,福晋也会好好厚葬,并善待她的家人。 这笔账苏媪算得清楚,左不过穷途末路了, 不就拼个赌么? 及至瞧见马婆子那双油滑笑眼,苏媪方才醒悟过来,自己竟让这村妇给耍了! 她奋力上前,抓着马婆子撕掳起来,“混账, 你竟敢愚弄我,枉费那八百两银子……” 马婆子一面嘴上呼痛, 却并不反抗——今儿她特为扮个可怜人,否则怎显得正院那帮子穷凶极恶? 及至两个人高马大的太监将苏媪从她身上扯下去,马婆子才慢条斯理抚了抚衣裳,“贝勒爷您可都听见了,是她亲口承认的。” 本来还担心对方死不认账,那借契上虽说按了手印, 可手印说到底也能伪造, 谁知道人家这般心浮气躁, 轻而易举上了当。 苏媪望着灯影里静静立着的四爷,一颗心直往下沉, 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端,本来只是起了点作恶的念头,那马婆子不配合也就罢了,谁知却反过来坑她一把,还骗她立下字据,眼下人证物证俱在,她能找谁说理去? * 云莺并未插手审讯流程,四爷眼里的她一向是天真老实没什么心眼的,她自然得维持好清白人设。但说实话,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在深宅大院过了这些年,猪都该长心了。 何况这回她并没动用多少聪明才智,只怪福晋选的队友太无能,能想出这么脑残的办法。 对付脑残,当然只有一条路——四爷命将苏媪扔进府里暗房,严刑拷问直至吐出真话为止,若还抵死狡辩,那只能移交到宫里慎刑司了。 慎刑司那种地方,哪怕铜皮铁骨去了也是有进无回,他就不信福晋许下的重利能让下人嘴硬到底。 云莺很知趣地没去问到底有哪些刑罚,她才刚生完,产房的血腥味都还没散尽呢,可不想听这些打打杀杀的。 何况,福晋即便有所冤枉,也不算对她十分不公——回回都是身边人自作主张,哪有这样巧合的事,听起来就像白手套。若福晋真能哄得身边人为她死心塌地做恶事,那她不像活人,更像个妖怪。 云莺安闲逗弄襁褓里玉雪可爱的两个婴儿,格格唤作/爱兰珠,当真生得如珠似玉,一双眼珠子还带点微微湛蓝,跟窑里刚烧出的琉璃器皿似的,美丽极了! 至于阿哥……云莺原以为四爷引经据典会想出什么深奥富于内涵的名字,结果却不过是个简简单单的易字,愿他一生轻便安易,行罢,且弘易也暗合“士不可以不弘毅”,算是勉励之语。 不过云莺仍难免幻听成弘历,这就十分微妙了。 四爷逗弄着刚出世的婴孩,看她痴痴发怔,忍不住上手拧了两把,“呆想什么?” 云莺微恼,老是当乳母的面揩油,一点面子都不给,这样她还如何在下人面前树立权威? 她轻哼道:“能想什么,不过盼着给新来的姐姐妹妹腾地方罢了。” 为了表彰四爷这回差事办得好,康熙早就放话要大肆嘉奖,对成年的儿子还能怎么鼓励?不是赏金银就是赏女人,或者两样都有。 正好月子期间不能侍寝,可不就得寻几个伺候人么。 四爷见她气鼓鼓的模样,愈发得趣,“刚倒完一缸老陈醋,这新醋又酿起来了,你就没个消停时候?” 显然指的是年初选秀之事,虽然最终四爷并未采纳德妃意见,可云莺当时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占有欲太强了吧?倒也不算坏事。 四爷微微自得。 云莺自然体会不到四爷的含蓄心理,她自觉不该这样患得患失的,可一想到若干年后小年糕她们进府,心里便有点不舒服,不但她得给她们腾位置,兴许连她的孩子也得被迫屈居人下。 一个人拥有的越多,便越害怕失去,云莺如今算体会到了。 四爷爱怜地捧着她的脸——可惜孕期发福,这会子仍下颌仍饱满得满月一般,半点看不出楚楚动人之态,倒像一团柔软的脂膏。 但在四爷看来照旧极美,“放心,爷定不负你。” 云莺低低道:“真的?” 怕四爷是在骗她。可一个男人若连骗你都不肯,那才难过呢。 四爷不语,只轻轻吻上她带泪的双唇。 云莺信了,至少在这一刻她是满足的,这样宁谧而美好……直至四爷隔着衣裳促狭地按了按她胸脯,“让厨房炖了几天鲫鱼汤了,怎么还不见反应?我都快等不及了。” 云莺照地上啐了口,脸红得像黄昏时的晚霞,“没出息!跟你儿子抢吃的?” 不怕人笑掉大牙。 四爷索性耍起无赖,“浑说什么,爷不过怕你涨得难受,变着法儿帮你纾解罢了。” 室内一片欢声笑语,挽星和顾嬷嬷早知趣地带上两个孩子出去,本想快点把弘曜阿哥从正院接回来,如今瞧着,还是缓缓为好。 阿哥年岁大了,眼里可见不得脏东西呀。 * 苏媪向来是福晋身边左膀右臂,如今少了她,正院顿时有些群龙无首。 福晋知道,她们一定在私下议论,到底是否她指使的苏媪去害侧福晋。事情不是明摆着么,苏媪与瓜尔佳氏无冤无仇,何必冒着人头落地的危险动手,若非她授意,鬼都不信。 而她即便站出来澄清,迎接她的也只会是怀疑的目光,只怕四爷心里也认定是她干的吧?否则怎把苏媪关了许久,就为了问出一句真话来。 雪后的天气不见干爽,反带些湿滑阴冷,福晋不自禁缩了缩颈子。 侍女云芝快步上前关起窗棂,口中道:“离晚膳还有些时候,您可要去躺一躺?到时辰奴婢再唤您起床。” 老这么干坐着,连她也觉拘得慌。 福晋摇头,“西苑还是不见动静?” 这几天送过去的东西都被原封不动退了回来,福晋为了避嫌,又不好亲自过去——出了这样的事,瓜尔佳氏难免迁怒,可自己一片好心都被当成驴肝肺是否太过分了? 云芝小声劝道:“侧福晋恐怕正怄气呢,咱们就别自讨没趣了。” 明知道不受待见,何苦还腆着脸凑上去?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活该吃闭门羹。 她顿了顿,陪笑道:“其实,您装聋作哑也不错,让苏嬷嬷自个儿认了,总好过侧福晋顺藤摸瓜,把咱们也给拖下水。” 连她也觉得是福晋指使的——尽管有些唇亡齿寒,但仅牺牲苏媪一人,便能换来彼此太平,有何不可? 福晋懒得同她解释,蠢材就是蠢材,永远有着一套思维模式。 可府里似云芝这般想的何止一个?人人眼里她是个不近人情的主子,干了坏事还叫底下背锅,真真称得上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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