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 弘曜讨人喜欢的本事却是真的,别看挽星嘴上气鼓鼓的, 疼他半点不比云莺少,而同行的嫔妃也无不将其视若至宝:别人的皇子都是竞争对手,可孙子就无妨了,到底隔着辈呢。 而弘曜嘴又格外地甜,逢人便唤美人姐姐,反正他对宫里不熟, 搞不清辈分也正常。 弄得那些祖母级的娘娘心花怒放, 抱着他便用力亲上一大口, 末了又往往掏出随身的臂钏、金锁、长命缕之类相赠,见面礼不能不给呀。 于是弘曜每每满载而归。 而云莺当然体贴地帮他收起, 以前没发现儿子有这项本事,活脱脱一个聚宝盆嘛。 康熙听闻之后亦起了好奇,自家孙辈里竟有此等人物,于是下诏让老四将弘曜带去见他。 云莺有点紧张,被康熙看上可不是好事啊,瞧瞧王嫔,就因为康熙多疼小儿子点,便怕的跟什么似的,唯恐有人要害她,上了船便茶饭不思。 四爷宽慰道:“只是见见而已,无妨。” 云莺一想也是,像什么康熙喜欢弘历才传位给雍正这一类的浑话,她只做笑谈,谁会疼孙子超过儿子?何况皇位继承这等大事,更容不得半点马虎。 不过还是叮嘱弘曜记得藏拙,别太出风头招人嫉恨。 弘曜无奈摊着两只肉乎乎的小短手,“额娘,儿也无拙可藏呀!” 真正的天才三岁能画五岁能诗,甘罗十二都拜相了,他现在连一篇论语都背不全,显然还差得远。 像皇爷爷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擒鳌拜平三藩灭噶尔丹,这才叫妥妥的天纵英才,谁人能望其项背? 云莺:……说的也是。 转念再看儿子满脸真诚的模样,心想这小子拍马屁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也算另种层面上的天才。 至少不用担心他言谈有失惹恼康熙了。 四爷将弘曜带去皇玛法跟前便识趣告退,弘曜亦不怯场,娴熟地自报家门,转头跟榻上的十八阿哥胤衸击起掌来,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虽然论辈分胤衸是他的小叔叔,可弘曜好歹痴长几岁,自然得负起照顾责任。 康熙看着饶有趣味,“你怎么会带孩子?” 弘曜叹了口气,一点也不避讳上头有个傻子二哥,往常都是他带着二哥玩,自然轻车熟路了。 康熙旁敲侧击,三言两语便已探得经过,原来老四府上竟有这样复杂的内情,原本他也有些听信谗言,觉得老四宠妾灭妻以致内帏不修,如今瞧着,瓜尔佳氏或许才是最委屈的那个。 而弘曜也并未多说福晋与李氏坏话,他只是个孩子,大人的纠葛与他何干呢?他只同情两位兄长,都是投胎没投好,叫生他养他的人给害了,弘晖的心症,以及日夜不断的勤学苦读,生生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弘昐虽然留得性命,可却烧坏脑子,迥异常人,往后分了家也不知谁来照顾。 弘曜是打定主意把他当亲哥哥的,日后娶的福晋,即便是阿玛跟额娘亲自选定,倘若敢嫌弃他这位残疾二哥,他也绝不会接受。 康熙看着他一副小大人模样,轻轻叹道:“还是你懂事。” 朕的儿子们却不懂得,为了那张龙椅斗得如火如荼,早已将亲情天伦抛诸脑后。 联想到索额图拘禁后太子种种失态表现,康熙心内愈发郁卒,他以为如此能叫太子清醒些,岂料却起了反作用。 胤礽,你便这样等不及么? 弘曜回来带着大包小裹,大半是康熙命魏珠包起来的吃食和玩具,此外便是一小匣金珠子,算是今年的压岁钱:至于其他孙子为何没有,谁叫他们不来拜年的? 而云莺也得了两道赐菜,一道清蒸鲈鱼,一道溜鳝段。 但都不是适合小孩子吃的,云莺只得另外叫厨房准备个虾仁蒸蛋,这厢又把弘曜叫到跟前,问他到底说了些什么,皇爷爷怎会给许多赏赐。 弘曜当然不肯据实相告,他牢记着额娘说过家丑不可外扬,只含糊道:“大约皇玛法看我跟十八叔要好罢。” 小孩子总是很有共同语言。 云莺信以为真,看来儿子是沾了他叔叔的光,于是又让挽星备了份礼送到王嫔娘娘处。 来而不往非礼也,王嫔不肯白要她的,遂又赐下两匹今春刚进贡的绸缎,放在外人眼里,便是四贝勒的爱妾跟王嫔走得格外勤快。 太子妃虽未刻意打听,可贵妃不在,她管着事,难免有几句风言风语传到耳里。 侍女忿忿道:“这瓜尔佳侧福晋倒是个惯会钻营的,才刚起势,便上赶着巴结王嫔去了,不就看着王嫔得宠么?” 显然是恨云莺拜错山头,一样都是瓜尔佳氏,怎的太子妃娘娘就不值得奉承了?眼皮子忒浅。 太子妃抚着玉如意沉吟不语,比起女人家那点浅薄的攀比之心,她更在意弘曜能时时出入御前的举动——太子膝下子嗣可也不少,却没一个能讨得万岁爷欢心的。 王嫔的孩子虽没登基指望,可若她跟瓜尔佳氏纠结成党,往后再顺势吹上几句枕头风,皇帝心中那杆秤会偏向谁还用说吗? 不成,她得阻止这事。
第113章 所求 惊报传来时, 云莺正在同挽星缝制小衣——路上带的衣裳虽然不少,迎来送往总有些攀扯,内务府的料子又精细, 衣角勾了丝破了口子都是寻常事, 但为这个另买新的似乎不合适,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自己动手啰。 哪知被那群好事妯娌们瞧见,背后议论她小气,好歹是个有宠的侧福晋,过得这样寒酸, 难道四爷不给她银子花?把挽星气了个要死。好在娘娘们倒是称赞有加,以婆婆的眼光来看,懂得勤俭持家的儿媳妇当然比大手大脚的强多了,云莺也算误打误撞帮自己拉了波好感,这会儿没人说她是工于内媚的狐狸精了。 可这呼救声是从哪传来?云莺推开窗子, 便看到一个小小身子扒着栏杆缝隙,在江面上载浮载沉。 她不及思索, 飞快跑到甲板上,踹掉花盆底便纵身一跃,所幸这辈子虽没洑过水,上辈子的工夫还没忘光,至少身体记忆在的,而这一带水流缓慢, 亦不甚湍急。 等她吃力的抱着小团子上来, 浑身湿漉漉早已被浇透了, 还沾了几缕黏答答的青苔,蜂拥而至的太监们连忙将十八阿哥接过去, 又一叠声地唤太医来。 四阿哥赶到时,云莺已躺在舱房软和的大床上,周遭摆着两个红通通的火盆,又有侍女喂她喝着热乎乎的姜汤驱寒。 看云莺并无大碍,气色也如往常红润,四阿哥紧绷的心弦方才放下,嗔道:“你也太大胆了,抽冷子就往里扎!” 云莺假意抖了两下,好博得四爷怜惜,叫他不忍对她发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道还能装没看到?” 弘曜内疚地走上前来,抓着被角,“额娘,对不住,本来该我去的。” 可他望着碧绿深邃的江水,不知怎的心里就怯了,只能紧赶慢赶找人求助,可他认得几个人,最近的也只有皇爷爷,这一来二去,于是耽搁功夫。 云莺却道:“不,你做得很好。” 就算乐于助人也须量力而行,倘若没有底气,岂非这个救不了反倒把自己赔进去?尤其像弘曜现在岁数,找大人才是最保险的做法——可他只考虑康熙却没想到求助那些守卫,这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了,还需要继续完善。 四爷咦道:“当时是你在陪胤衸玩耍?” 弘曜点头,这阵子多是他跟十八皇叔作伴,本来也只有他俩岁数最相近嘛。谁知道那块栏杆有些松泛,小叔叔一失脚便溜下去了。 龙舟的建造本来是件大工程,出行前必得着工匠仔细检查才行,许是这几年皇阿玛南巡太过频繁,以致他们疏忽了。 可无论如何,都不是推卸责任的借口,看来得好好梳理一番。 云莺则纳闷,“服侍十八皇子的宫人呢?” 胤衸的岁数,身边应该少不了乳母嬷嬷才是,何况王嫔又不是路人甲,谁敢怠慢? 弘曜记性不错,想了想道:“仿佛是被襄嫔娘娘给叫去了。” 说是身边缺个针线好的,让她们帮着参谋参谋。 四爷沉下脸来,这般看来,似乎不是简单意外。他对宫中勾心斗角并不陌生,自己也经历过,可是算计到孩子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看弘曜有些惊魂未定,云莺便让挽星先带他回去休息,这厢却望着四爷道:“您看,是襄嫔跟王嫔娘娘争风吃醋么?” 似乎对方不是冲着弘曜来的,只是单纯想对十八阿哥动手。 四爷的直觉却告诉他没这般单纯,“倘十八弟真有个三长两短,咱们的弘曜必然脱不了干系。” 哪怕不曾溺亡,只是生场大病,也足够让王嫔迁怒到云莺头上了。 四爷忖道:“这段时日你与王嫔走得很近么?” 云莺点头,“倒不为别的,只是替孩子们着想罢了。” 就像学校里家长们的茶会,她跟王嫔表现得和睦些,两个孩子相处起来也更自在。 可在外人眼里,这或许便是种结盟的信号。四爷叹道:“这阵子,你就好好养病吧。” 云莺不满地撅起嘴,“难得出来一趟,倒让我躺床上挺尸?” “别说些不吉利的话。”四爷身为古人还是挺忌讳的,可看云莺一脸委屈,到底软和下来,“过几天就到扬州府了,你暂且忍忍罢,到时再下地不迟。” 云莺方才答允,横竖养病也挺快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妯娌们还得捏着鼻子前来慰问——看她们个个不情愿的模样,云莺心里舒坦极了,这才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也幸亏有她多此一举,云莺与王嫔并未产生嫌疑,王嫔反而感谢她肯舍身相救,否则十八阿哥泡的时间再长点,还真不知会怎么样。 而襄嫔尽管徒有嫌疑却无明确犯罪证据,康熙还是下令将其贬为贵人,至于日后位份还能否再升回来,就得看她表现了。 为了这个,襄贵人颇有怨言,王嫔则是颇为痛快,甚至嫌万岁爷处罚得太轻了,这种毒妇活该处死才好! 云莺想起素日所见所闻,觉着襄贵人高氏无非尖酸刻薄些,似乎不至于害人子嗣这样狠毒,不过她支走乳母的时机太过凑巧,叫人不得不想入非非——就算为争宠,除掉十八阿哥又有何用?王嫔膝下可还有两个站住了的阿哥呢。 云莺的不安在太子妃来看望她时达到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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