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惯来慈眉善目,在宫中素有仁名,如今掌管御船里外事务,更是巨细靡遗,无不妥帖。但当她对云莺嘘寒问暖时,云莺还是敏锐地察觉一丝异样——太子妃仿佛很失望似的,是因为上头责怪她照顾不周,还是为别的? 弘曜来向她请安,太子妃亲热地过去摸摸他的头,却连护甲都未摘下——谁都爱自己的孩子,但未必会爱别人的孩子。 云莺胸中倏然雪亮。 等四爷再过来时,云莺便大胆地将自身猜测告知于他,说起来太子妃才是这儿的总管大臣,想在船头稍稍动点手脚,或是撤走一批守卫,分明轻而易举的事。 而这样做的目的也很明显,一则挑动她与王嫔生隙,二又能顺理成章推到襄贵人头上,于太子而言,这两个得宠的庶母出身虽然不显,能量却不容小觑,自然得从根本上杜绝枕头风的可能,就算十八阿哥真的出事,康熙膝下那么多子嗣,不过悲痛一阵便淡忘,谁还记得这小小的风波呢? 四爷赞许地望着她,颇有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之感,“难为你想到这层。” 旋又告诉云莺,或许此事太子亦有默许,要知王嫔本是江南曹李两家送上来的人,而曹家近来却在站队上颇为举棋不定,对十八阿哥动手既能警告曹家,也能刺激王嫔,让她更迫切地寻找靠山,总归有百利而无一害。 云莺嘴张得老大,真的吗?她还以为索额图犯事后太子会安分些呢,怎么还敢捣鬼? 四爷把一粒清香的莲子米塞进她嘴里,悠悠道:“即便没有,也保不定皇阿玛会这么想。” 许多事都是疑心生暗鬼,或许真是太子妃自作主张想帮丈夫分忧,可她此举只会让皇阿玛更生厌烦——天底下究竟有什么能瞒过他老人家的? 故而四爷从不肯自作聪明,除却皇阿玛交代给他的任务,多余的事一件不干。就像他虽然站队太子,也只是一味摇旗呐喊而已。 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他便要让皇阿玛看到他的无所求。 唇畔忽有微微甘甜袭来,却是云莺嘬着嘴又把那枚莲子送回他齿间。 两人搂着便不肯撒手了,半梦半醒间,四阿哥隐隐约约觉着:好吧,他还是有所求的。 更庆幸他已经到手。
第114章 孝道 虽然出了点小插曲, 之后的旅途倒是一帆风顺。 太子妃本意只在警示,既然作用起到了,当然也就及时抽身, 免得落下把柄。只云莺瞧着太子妃这般汲汲营营模样, 多少有些可笑,她还以为自个儿分外体贴太子呢,殊不知若非她这样上蹿下跳,康熙对嫡子的恶感不会与日俱增。 当然,也或许她错看了她,太子妃就是天生爱权, 否则怎的在京城就跟四妃斗得不可开交?同样身为儿媳妇,云莺挺羡慕她敢这么跟婆婆对着干,但是话又说回来,妻贤夫祸少,若非太子妃树敌无数, 当初索额图下狱之时怎会纷纷落井下石? 云莺自认是个没本事的,不能在事业上帮助四爷, 至少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这辈子她只有他,自然盼着两人能长长久久的。 好在她比太子妃多了份心定,这便是先知的好处了,任凭云卷云舒,历史的终点就在那里, 不离不弃。 她只需要静待时机。 王嫔是个聪明人, 看出云莺有意同自己疏远, 于是识趣地不再打扰,其实两人隔着辈分, 有什么来往必要?无奈宫里知心人太少,跟那些自命不凡的满洲小姐总是说不上话,反倒是瓜尔佳侧福晋能相谈甚欢,想想还是挺惆怅的。 等到了苏杭,两人才重新熟络起来。毕竟王嫔家在此处,而云莺虽然模样秀气,却前世今生皆是北方大妞,对于“日出江南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景象,从来只在诗集上看过,未曾亲眼目睹。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说到江南,当然不能不看西湖十景,什么苏堤春晓、曲院风荷、柳浪闻莺、三潭印月、南屏晚钟,听名字便引人入胜。 不但云莺啧啧称奇,弘曜更是跟脱缰的小马驹一般往来无踪,亏得四爷吃了教训,总叫几个侍卫暗中盯梢,这才不至于走漏行迹。 看云莺一脸陶醉望着湖上晚霞,四爷笑着帮她理了理鬓发,“便这样着迷?” 云莺睨他一眼,“也得有人陪伴,这景赏得才有趣儿。” 往后还有多少机会能单独出来呢?随着争储进入白热化,四爷只会比现在忙碌十倍,等他当了亲王成了皇帝,就更没时间浪费在女人身上了,云莺自然得抓紧这难得的温存。 四爷亦有些唏嘘,拉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两人在湖畔寻了块尺余宽的青石坐下,静静观赏夕阳西坠、鱼跃金光。 云莺忽然咦道:“这段时日怎么不见太子殿下?” 连太子妃也不知所踪。虽说上头无人管束是好事,可想起太子妃脾性,难免怀疑其中有诈。 四爷轻笑道:“二哥往曹家作客去了。” 顿了顿,“也不只是二哥。” 云莺哦了声,当然明白四爷意有所指:太子无事不登三宝殿,自然是去要钱的,说得不好听些,应该叫敲诈勒索。尽管羊毛出在羊身上,可曹家这么个大家族每日运转也须不菲银两,这样入不敷出下去,能撑到几时。 听四爷话里意思,似乎其他皇子也有样学样,就不知曹家是乐在其中还是叫苦连天了——这场豪赌一旦入局,便再难抽身。 似乎历史上曹家落败也跟站错队有关,可若无曹家后来凋敝,也不会诞生那部旷世奇书。 这么一想,云莺便懒得提醒王嫔了,何况女子能起到的作用终究有限。于王嫔而言,知道的越少反而越是好事,她有宠,有子,实在无须顾惜家族,保全自身才是第一要务。 痛痛快快玩了将近两个月,闰四月二十八月,康熙才命令仪驾返程。 四爷这时却接到京城来的密报,看完后,脸色重重沉下去。 云莺不解,“怎么了?” 四爷不答,嘴唇紧抿成一道生硬的折线。 云莺满腹狐疑,待入了城门,四爷转去宫中请安,云莺则先回贝勒府,就看宋格格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来,向她汇报府里情况。 原来福晋已经被放出来了,确切地说,是她自己“走”出来的。 御驾离开没多久,约摸上巳节前后,德妃便病倒了,起初只是头晕,后来却继发吐衄之症,渐渐连床都下不来,按理,这时候便该快马加鞭急诏四爷和十四爷回京,可德妃看重大局,难得有机会能跟万岁出去历练,怎么肯叫儿子分心?愣是瞒住了,后来不知怎的却走漏风声。 十四福晋完颜氏怀着身孕不能侍疾,其实她都月份这样大了,哪需要她真做些什么,站在那儿便足以表明态度。偏偏完颜氏糊涂,又不知婆母患的何疾,怕过了病气到她身上,说什么都不肯近前。 于是身为长嫂的四福晋自告奋勇站了出来,宋格格都不知她怎么打听到消息的,自己也没告诉她呀。总之随后宫里下了帖子,四福晋便顺理成章进宫去了。 这一照顾便是两个多月,永和宫上下被她笼络得服服帖帖,后来十四福晋生了孩子,洗三礼还是福晋帮忙准备的呢。 宋格格到现在搞不清状况,好似一切都回到原来模样? 对着云莺自然万分抱歉,明明让她代管府里,却被敌人兵不血刃把权柄夺了去,可见自个儿多么无能。 云莺宽慰道:“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尽力了。” 说实话,乌拉那拉氏现在才想起自救,已然大出她意料之外。她以为福晋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而从去年自首后,正院至今都没什么动静,才叫她觉得奇怪。 现在倒是释然了,她并不曾小看对手。 而福晋挑选的时机也恰到好处,四爷被迫架在了道德高地上——他不在的这段时日,都是原配发妻在替他向母妃尽孝,就为了这个,他也不能休她。 否则被指责的就该是四爷了。 只德妃的病来得未免太过凑巧。 云莺找到挽星,直截了当开口,“我想知道福晋前阵子见过什么人,说过哪些话。” 想在永和宫做手脚,单凭福晋一人不可能办到,她必然有内应。幸好挽星也是从永和宫出来,她对那里的情况比云莺知道得更多,人脉亦更广。 如果查出来真是误会一场,那她也认了,承认人家就是福星高照,命运要那拉氏坐在福晋位子上不可撼动,而她却是痴心妄想。 如若不然,这或许倒是个机会:四爷最厌憎被人利用,别看他跟德妃娘娘好似面和心不合,那也是自己家里的事,胳膊折在袖里,外人凭什么伸手? 挽星凝重点头,“奴婢明白。”
第115章 嘴炮 福晋的事终究无伤大雅, 她不能为此乱了方寸。 云莺镇定心神,看着襁褓里两个白白胖胖的婴儿,总算重拾为人母的愉悦——还是刚出世的小孩儿最乖, 又粘人又可爱, 不像弘曜渐渐臭屁起来,有几回云莺吻他他竟作势要躲,唉,儿大不由娘啰。 挽星笑道:“小阿哥嘴上爱逞能,其实仍是个孩子,奴婢在船上有回还撞见他尿床呢。” 不过也是知道弘曜爱面子, 故而挽星并未拆穿,只偷偷将被褥抱去洗了,估摸着弘曜还以为自个儿做梦呢——饱饮了一遭西湖水。 云莺眼睛倏然亮起,“真的?” 正愁没办法治他,这下可算抓着把柄了。 挽星道:“奴婢看未必有下次。” 船上那是水土不服的缘故, 都回家了还有甚不舒服,何况小阿哥警觉得很, 那么容易被抓也不配叫聪明了。 云莺笑眯眯道:“咱们可以‘栽赃’嘛。” 往褥子上洒点水,谁分得清是不是尿的。 挽星恍然,姜还是老的辣。 主仆俩都是促狭的,当即密密商议定下条妙计,自去布置不提。 晚上四爷回来,已是周身疲惫, 这一日先要去乾清宫述职, 再去永和宫看望母后, 随后还要到小佟贵妃与佟府里打个过场,一顿寒暄下来, 脸都要僵了。 云莺只拣重点,“娘娘好些不曾?” 四爷颔首,“好多了。” 只是脾胃仍有些虚弱,只能用些米粥,太医嘱咐要静静安养。 云莺忙道:“那我明日便带些补品前去探望。” 到底是她失职,早知道该将一双儿女送到永和宫去的——娘娘身边没个亲人陪伴,怎能不忧思成疾?何况春天又是最热闹的时候。 四爷宽慰道:“不干你事,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咱们谁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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