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隆说:“你一只手按着绣花针,另一只手拿着磁石照一个方向摩擦它,大约二十多次。来人,再去拿一碗水、油纸和剪刀来。” 江平依言照做,张衡疑惑不解,说:“这磁石能相互吸引,用它摩擦绣花针有什么用?” 刘隆说:“张师傅,莫急,慢慢来。” 水端来放在桌子上,刘隆顺着这人的衣袖往上看,原来是蔡伦。他笑问:“蔡侯也来了。” 蔡伦拜完皇帝,笑说:“奴婢听说圣上要制一种比指南车更新鲜的物件,就过来了。” 张衡闻言笑说:“我那指南车虽然不准,但也不是随便就能超越的。” 刘隆让蔡伦也坐下,正要伸手拿剪刀去剪油纸,蔡伦笑吟吟接过剪刀说:“圣上,小心伤着手,我来了吧,你要剪成什么样子。” 刘隆两次被夺了活计,无奈又好笑,和蔡伦比划了尺寸。蔡伦剪出一块比绣花针略长的菱形纸。 “圣上,好了。”江平放下磁石,拿着绣花针询问接来要做什么。 “试试绣花针的磁性。”刘隆一边说,一边指挥江平用手里的绣花针试试能不能吸引桌案上的绣花针。 见两根绣花针碰到一处,刘隆朝江平说:“你把绣花针串在菱形油纸上,然后放到水碗里,别让它沉水了。” 江平听完,面露了然,串好绣花针,放入水中。这绣花针打了几个旋,然后在一个方向微弱晃动,最后几乎静止不动。 “你们注意看针头和针眼指示的地方。”刘隆说着,伸手搅了水,碗中水,荡起一圈圈涟漪。 待静止下来,绣花针的位置竟然和刚才一样。 刘隆好整以暇地看着张衡等人面上的震惊,正在得意,突然感到有人在帮自己擦手。是江平。 “你难道不震惊吗?”刘隆很奇怪。 江平笑起来:“圣上生而不凡,做出什么神异之事,奴婢都不奇怪。” 虽然这话一听就是哄人的好话,但刘隆就是很开心嘛。 张衡和蔡伦都上手试验,无论是把碗倾斜,还是重新搅动水,绣花针停止不动后,依然还是南北向。 蔡伦啧啧叹道:“这真是个好东西。”他心中想到此物在军事上的使用来。 现在行军打仗辨别方向的学问复杂而琐粹,被列为家族秘密。若有了这个,想必在茫茫沙漠中和浓浓的大雾里都能识别方向。 张衡对刘隆啧啧称赞起来:“这可比下臣制造的指南车又好用又方便。” 刘隆嘴角弯起,笑说:“偶然发现的。” 蔡伦拿起磁石,上下打量说:“是磁铁把磁性传给绣花针?”刘隆点头。 蔡伦说:“若用磁石磨成的针想必会比绣花针好用很多。”绣花针的磁性毕竟是借来的,不如磁石上的磁性多,蔡伦心中想道。 此刻,他恨不得立马找人打磨磁石,张衡也是如此。 刘隆和张衡等人显摆完“小学生自制指南针”后,看他们迫不及待的样子,就让他们回去,自己和江平继续逛起来。 “你去过大海吗?”提到指南针,刘隆想到了航海。 江平摇摇头说:“不曾去,我听说海上缥缈,除了水还是水。” 刘隆点头,刚想要说他的征程是星辰大海,然而想到现在可怜的航海技术就作罢了。 先把大汉现在的领土厘清了再说吧。 刘隆一行回到崇德殿前殿,做功课。即便当了皇帝,也免不了老师布置的作业。 除了抄写、描红、试卷和策论,还有背诵。刘隆和江平对坐,江平拿着书,一点点核对皇帝背诵的内容是否准确。 若皇帝背错了,江平就记下来,等刘隆背完再给他指出来,并让皇帝重新背诵,直到背诵得一字不落。 背诵完任务还不算,江平还抽查之前的背诵段落。 背诵结束后,刘隆已经口干舌燥,捧着水杯喝水,叹道:“背完又忘,忘了又背,唉……” 江平笑说:“圣上趁着现在年纪小记忆好多记忆些内容,长大了事情多记忆差,再记这些书就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刘隆只得点点头,他总不能做个不学无术的皇帝吧。下面大臣引经据典说一通,他要是什么意思都不懂就不是尴尬二字所能形容的了。 做完功课,刘隆跑去后殿辅助母后处理政务。邓绥看了天色,问他一句:“功课都做好了?” 刘隆点头笑说:“母后,我都做完了。” 邓绥让陆离搬出一小摞奏表给刘隆,说:“你看完把意见写到纸张夹在奏章里。”刘隆元气满满地应了。 这一幕场景落入之后进来的邓骘眼里,十分温馨和和谐。 “大兄,你来了。”邓绥的声音把发怔的邓骘叫回了神。 邓骘忙行礼拜见皇太后和皇帝,说了来意。原来邓弘病了,邓骘过来请皇太后派太医令去家中给四弟看病。 刘隆急问:“前些天四舅父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病了?”邓骘性格谨慎,若非邓弘病得严重,恐怕也不会过来请太医令。 邓绥也想到了这里,邓骘解释说:“四弟前日胸口发闷,吃了药不见好。” 邓绥说:“我不留你了,你赶紧带太医令回去。四兄那里缺什么医药,大兄你尽管派人来宫中取。” 刘隆也点头说:“大舅父你快回,四舅父的身体要紧。” 邓骘行礼,匆匆而去。邓绥和刘隆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担忧之色。 刘隆安慰道:“母后,四舅父吉人自有天相。”邓绥闻言点头,心中暗自祈祷上天保佑。她父母大姊已逝,现在仅剩下四兄弟和一个妹妹。 直到宫门关闭前半个时辰,太医令仍未回来,邓绥派了黄门侍郎去探望。刘隆陪着邓绥一起焦急地等待。 他这位邓师傅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人与人相处久了,自然就有了感情。 邓弘用心教导他,没有因为后兄的身份倚老卖老,也没有因为他皇帝的身份而谄媚。《尚书》佶屈聱牙,邓弘广征博引,深入浅出,讲得引人入胜。 刘隆一边张望,一边看安抚母后说:“侍郎一来一回,就要花费不少时间。母后且耐心等待。” 邓绥现在心烦意乱,一股不安在她心头慢慢滋生开来。 难道她又要失去一位兄长吗?邓绥的二兄邓京还未到二十岁就去了。
第53章 直到宫门下锁的前一刻,派去的黄门侍郎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回来。 邓绥直起身子,急问道:“西平侯的身体怎么样了?” 黄门侍郎气喘吁吁道:“西平侯……身子不大好,已经……已经昏迷了大半天,太医令正在施针……” 邓绥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刘隆让人给黄门侍郎看座,又命人端水来,让他气息稳了再详细说。 “母后你先别急,许是急症,有太医令在四舅父会没事的。”刘隆安慰母后说。 邓绥跌坐回去,深吸一口气,道:“四兄会没事的。” 黄门侍郎喘匀了气息,将邓弘的现状和太医令的话详细转述给皇太后和皇帝。 刘隆听了,刚才的侥幸变成了不安。皇宫中的太医惯会敷衍太平,太医令既然说邓弘情况危险,救回来的概率不高。那邓弘岂不是病入膏肓,药石难医? 刘隆想毕,抬头看见一脸苍白的母后,心中又添对母后的担忧,说:“母后既然放心不下,明日我与母后一起去探望四舅父。” 邓绥闻言,低头看见刘隆眼中的关切,勉强笑了一下说:“母后没事,四兄也会没事的。明日你还要读书,母后自己一人去就好了。” 刘隆摇头拒绝说:“西平侯不仅是我的舅父,还是我的师傅,得知师傅生病,弟子不去探望,又怎么能安心呢?” 邓绥听了,沉吟一下才应下:“好,明日我们一起过去。” 邓绥说完,抬头看见薄暮降临,重重宫阙成了一团团墨迹,春风从大门外吹进来,提前带来春夜的寒意。 “隆儿,今日乱糟糟的,你先回去休息。” 刘隆闻言顿了一下,心想母后现在可能需要一个人静静,于是就告别离去。 次日凌晨,刘隆是被狂风呼啸的声音惊醒的。 狂风尖叫着卷过宫中的巷道,疯狂地拍打在门窗上,大肆折断树枝树干,扬尘、树叶、残花、落枝、灯笼、布帛卷在一起群魔乱舞。 刘隆睁开眼睛迷糊地坐起来,屋内一片昏暗,门窗发出不堪忍受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刘 隆的声音带着一丝迷茫:“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江平从屏风外转进来,点燃蜡烛,说:“外面起了大风,都不敢开门。咱们崇德殿建得牢固,圣上不用担心,你继续睡,还有二刻钟才到时间呢。” 刘隆甩甩头,说:“不睡了,睡不着了。这风得有多大啊?” 江平叹道:“人在外面站不住,泥土树叶都往脸上刮。我从小到大,从没见过这样的大风。” “大风啊……”刘隆突然想起了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自言自语道:“这样的大风会不会把百姓的屋顶掀开?” 江平听完一顿,随后默然。风势迅疾,说不得掖庭的宫殿就要被刮坏几间,更不要说百姓的茅草屋了。 “这风也一定会把宿麦吹倒啊……”刘隆又感慨。麦子一倒,就要减产,若仅有风灾尚可,但万一又如前几年一样发生旱蝗,该怎么办啊? 江平宽慰他说:“房子倒了再盖。现在才是二月,小麦说不定还能长回来。京师受灾,可从其他地方调粮赈济,天子脚下总不能饿死人。” 刘隆听完江平的话,果然又振作起来,对江平笑道:“你说的对,是我狭隘了。” 皇帝的存在就是做这种事情的啊,损有余补不足,尽可能地保全治下百姓的生命。 刘隆突然一拍额头,抬头看向啪啪作响的窗棂,说:“我与母后说今日要去探望西平侯。可这样的天气出行,实在太危险了。” 江平赞同说:“风太大,马儿躁动不安,兵士站不稳,空中刮的什么东西都有,太危险了。” “圣上,要换衣服吗?不过热水要等一会儿,现在人不好出去。”江平又问他。 “嗯,起来。我自己来穿衣服,你去帮我拿一卷书来。”刘隆一边起身走下榻,一边说。 刘隆穿好衣服,江平送上一盏热蜜水,两人隔着桌案对坐。刘隆低头翻书,江平拿着剪刀剪烛花,外面狂风依然在呼啸。 天逐渐亮起来,不是淡淡薄薄的蓝,而是浑浊不清的昏黄,扬尘漫天,树木吹折。 刘隆放下书,走到窗户前,道:“这风什么时候能停啊?” “很快就会停下来的,总不能刮一天啊。”江平说道。 过了一会儿,外面隐隐约约有人敲门,是送水和饭菜的寺人,后面还跟着后殿来的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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