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接着道,“前儿,聂家请了一有些道行的马姓道婆去镇压余氏,可余氏没事儿,那道婆死了,自此后,都中庙里的三姑六婆、端公甚的,都不敢接聂家之请,这也就是为何余氏能一次又一次往聂家运尸身,将事情闹得如此大之故, 我们姑娘还说,若三姑娘真不怕鬼,也不怕哪一日醒来,身边儿躺具死尸,便只管嫁去。” 吴三顺着婆子之语想了一想,突有一日,她醒来,身边躺了个面色腊白、身体冰凉的死人,不由脊背发凉、寒毛竖立,又急忙问道,“那女鬼可会害我?” 只没人答她。 若叫周婆子说,她只能答她哪里知道鬼想的什么,若叫吴三太太答,便是她觉得会,也必然同侄女说不会。 吴三太太此时只想着,若三姑娘真因那女鬼去了,便是聂家欠了吴家,到时,谋好处不就更便宜了吗? 因眼中划过喜色,不禁握紧了吴三的手。 吴三瞧见她三婶那慈爱过头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忙将手抽了回来,后知后觉失礼,又面色僵硬朝她三婶笑笑。 周婆子见二位都将她的话儿听明了,也不久留,行了礼便告辞。 吴三忙起身,亦对吴三太太福了福身,便追着周婆子出去了。 一面走,一面颐指气使道,“你回去同大姐说,既她不喜这门婚事,不愿我结,我便不结,但她需得帮我再寻一家儿门第相当的才行!”这聂家她有些怕,婶子方才那样儿更可怕,她不想嫁去聂家了。 周婆子听得三姑娘这理所应当的口气,惊住了。 不过,人好歹是姑娘的亲妹妹,她不好出口伤人,遂不应不答,似没听见一般,一径往外走,半刻不停留。 气得吴三直在原地跺脚、撕帕子,片刻后,她忙唤来身边的大丫鬟,令人速去寻她亲兄弟来,她觉三婶不对劲儿,再一人住在三叔家里,她害怕! 吴三姑娘离去后,吴三太太便去寻了吴三老爷,将婆子带来的话儿告诉了他。 吴三老爷听完,陷入沉思,暗忖这婆子来,是侄女的意思,还是侄女婿的意思。 近日,聂家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亦抓不住头脑,不知孰真孰假,今日若是侄女婿派人来提醒,他就得掂量一二,只这不客气的口气,又只他大侄女说得出,遂一时拿不定主意,只立即派人去庙里仔细打听那婆子的话真不真。 只家下且未归来,家中便来了俩侄子,一言接一语急急说着要将三姑娘接回去住两天。 吴三老爷一头雾水,侄子家中长辈不在,如何能叫姑娘家独自住在内院里,出了事儿怎办? 只他一瞧侄子们眼中的戒备与警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怕他将三姑娘卖了! 这可险些将吴三老爷气个仰倒,他如此谋划,还不是为他们这些吴家后嗣着想! 只这头未完,那边又起,家人来报,三姑娘带着丫鬟收拾了包袱要走,三太太使人拦了拦,三姑娘就叫嚷起来了。 书房里的兄弟俩一听,对视一眼,拔腿就往外跑。 三妹与大姐不同,因着一起长大,兄妹三人关系极好,今儿听三妹传信与他们,说她竟在与那“有特殊癖好”的聂鹏云相看,可把二人惊了一跳,兄弟俩近日可没少与人说笑此事。 没想到,聂鹏云忽然就同自家有了关系,又闻三妹说大姐传来消息,聂家确实有鬼作祟,三叔三婶可能将她拿去填命换前程,他们方急急赶来,欲将三妹接家去。 他们虽也想借登云梯,但作聂鹏云的大舅子,还是算了吧,二人怕日后出门抬不起头! 叔侄三人一前一后赶到内院门口,吴三似见了救星般,一脚踹开身前的婆子,跑了出来。 兄弟二人见此情景,不由对三妹的话更笃信了,遂将人护在身后,同他三叔说,“叔叔,侄儿们带妹妹家去散淡几日,再送过来。” 吴三老爷看兄妹三人这模样,气得直捂胸,招手叫他们赶紧走。 吴三太太一面不想叫三姑娘走,一面又得顾着自家老爷,只得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遗憾叹气。 之后,去寺庙打探的家人果然带回消息来说,聂家那鬼不光三姑六婆不接,便是道士和尚们去念了一回经,亦不敢再去了,如今聂夫人正四处求神拜佛呢! 又兼三姑娘和两个侄子在外头到处询问去福州的法子,闹得快叫人看笑话了,吴三老爷无奈,只得叹息一声,命吴三太太将聂家送来的礼儿,点数清了,如数送回去。 吴三太太便是不舍也没法儿,只得照做。 吴熳听得周婆子来回吴三姑娘的无理要求,一笑置之,只与胤礽关注聂家后续。 又说聂家收到吴家送回来的礼儿,聂夫人气得发晕,直与聂少卿道,“就没见过这般没情没义的人家,官宦人家都讲究个高娶低嫁,要不是冲着儿子说的那……那人,他吴家能攀上咱们这样的人家?” 如今,儿子只是一时落难而已,便这般接急吼吼地撇清关系! 聂少卿只长叹一声,摆摆手,叫夫人别说了。 儿子从余氏口中得知贾琛气运逆天,便想了这法子欲借运,可这何尝又不是相对的,就是因着贾琛气运之盛,方叫算计他的儿子遭了难,如今也该涨教训了,离了吴家也好,省得再遭反噬,眼下家中给了牛家六千两,又还了余氏嫁妆,府中已入不敷出,再经不起折腾了。 聂夫人却心有不甘,可如今她也没空儿、没心思教训吴家,怎把余氏赶走,才是头等大事。 都中内外的庙宇道观她都去求了,膝盖也跪得青紫肿胀,但无济于事。 入睡前,她犹想着今日寺庙里一贪财老尼与她出的主意,“……何不去十王庙试试,那余氏从阴曹地府跑出来,是地府看守不力,理应由他们善后,只夫人千万别说是鬼差卖了东西与你家,否则,小鬼难缠,夫人家中恐比现下还会艰难些……” 聂夫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是,后草草睡下,次日一早,便又叫上丫鬟婆子家下欲往庙里去。 聂少卿无奈劝道,“算了吧,便叫余氏折腾够了,自去吧。” 只聂夫人坚持道,“就这一次,我再去最后一次。” 聂少卿闻言,只得任她去了。 时十王庙,香烟弥漫,木质神像面目狰狞,人一入内,便觉阴气森森。 聂夫人扶住丫鬟的手不由一紧,心中亦怕,只想想家中窘境,怒气又起,定定心神,坚定往大殿走去。 后奉上香烛供品,虔诚下跪,与阎王爷诉说着前儿媳余氏所作“罪孽”:私逃地府、杀一道婆、利用尸身坏她儿子名声,如今夜夜至府里鞭笞、抠掐她儿子,叫她儿子身上没一块儿好肉…… 聂夫人声泪俱下控诉,木像上的鬼官鬼吏交头接耳探讨此事,知是地府纰漏,即令殿外鬼差去查。 众鬼遂未见门口一鬼役悄然离开,去寻了勾连私卖通行令的一众鬼差报信儿。 群鬼慌乱,卖余氏通行令那鬼亦未想到,那瞧着柔弱安分的女鬼竟能闹出这番动静,眼下可怎办? 此事若被抖落出,他们可都是要下地狱受罚,永不超生的! 众鬼急得团团转,后有一鬼急智,说道,“快来几鬼,速将这差事儿揽过来,咱们自己去办!”至于如何办,便由他们说了算。 常与上头走动的几鬼立时分开去了,查探的鬼差回来,几鬼便打着想偷个闲儿的名头,纷纷请缨,欲将抓捕余氏的差事儿接了去,几位判官瞧几鬼亦是平日里靠得住的,便随意点了两鬼前去。 夜间,两鬼遂出,直往聂府蹲守余氏。 是夜,余氏照常来折磨聂鹏云,不想,且未入聂府,便觉阴气凛然,只觉有异,立时飘然后退。 少时,果见两鬼差提锁来拿她,余氏大惊,她并未杀人,何以地府就发现了? 余氏咬牙,聂鹏云虽仕途没了、家财亦缩水大半,但还不够,他还没体会她被桃木桩钉住那十五日撕心裂肺的痛楚,她不能就此被抓! 余氏遂开始往宁荣街遁去,她知鬼差惧怕那里,且贾琛知道她的存在,她毁去聂吴两家的婚事,免了聂鹏云算计他,想他愿意出手助她一次。 两个鬼差并未立刻动手,只不疾不徐跟着女鬼,寻找机会,但他们亦没想到,那女鬼竟直直冲着那紫气盈天的地方疾驰而去,不带丝毫犹豫。 两鬼不知其中缘由,只一味大喜,他们是惧怕那紫气伤害,可厉鬼也怕,眼下,二鬼正愁如何令这女鬼完全闭嘴,若是能将她逼入那紫气中,直接灭口,岂不永绝后患? 遂略略提速,叫那女鬼跑得更快些,只那女鬼进入宁荣街后,愈靠近那座宅院,愈寸步难行,看得二鬼心焦,欲直接用勾魂锁将那女鬼卷起扔进去,活活烧成灰烬。 余氏也没想到,贾家竟如此难靠近,她现下宛如背负千万斤,别说挪步,便是身子都快被压趴在地上了。 只更奇怪的是,她停下脚步,那二鬼差却不追了,只远远飘在空中望着她,似极期待她往贾琛的府邸去。 余氏这般猜测着,缓缓后退几步,欲瞧一瞧这二鬼反应。 果然,二鬼原本开心的面容沉了下来,其中一鬼竖眉瞪她,低沉粗哑的嗓音厉声道,“怎不往前了!” 她更惊讶,这二鬼究竟何意? 只她且未出声询问,身前便现出两位金光闪闪的将军,将她挡在身后,余氏只听其中一人道,“二位又何必欺负一小女子,若她有罪,只管拿去,何苦将她赶至我曾孙府前,令我曾孙白背一条因果。” 余氏闻言,隐约猜到二位身份,不过眨眼功夫,便得证实,只闻那二鬼不甚恭敬道,“二位国公爷说的甚,小的们不知,还望国公爷别妨碍我等公务。” 二鬼对于这二位即将消散的英灵并不在意,英灵不归地府管辖,他们亦无权干涉地府行事。 但话毕,英灵仍伫立不动,二鬼急躁,如今被“人”知晓他们目的,只欲将事情快速解决,免得夜长梦多,便想用方才想的那法子。 不想,出锁后,被宁国公持刀劈开。 鬼差恼怒,余氏亦焦急,情急之下,便大声向贾琛呼救。 声音随风扩散,不只二鬼惊讶,便是二位国公英灵也愕然。 熟悉的隔空传音又在耳边响起,胤礽与妻子皆被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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