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内伙计闻声见景,也顾不得与人争吵了,慌忙扑过来,将花木捧起,又呼唤店内另一人来帮忙抢救。 胤礽见状,更不愿久待,转身欲走,不想那伙计从地上捡起一石块站起,跑到胤礽一行面前,拦住不叫走,满脸怒容问是否是他们砸的? 胤礽沉脸,兆利亦不能忍,上前一步与那伙计理论,“瞎了你的狗眼,看看大爷小爷们是没事会抓个石子放身上的人?” 伙计这才顿住,仔细瞧了瞧几人的装束,绫罗绸缎,环佩璆然,身后几人人高马大,腰间带着黑布裹着的长状物,一看就是刀剑凶器。 伙计一时气短,咽了咽口水,仍强词夺理道,“门外就你等,不是你们还有谁!”只声音小了许多,身形也畏缩些许。 他这幅模样,惹得店内与其争吵的落魄客人大笑。 伙计气得面色紫胀,不知如何是好,那盆小叶紫檀摔了,若是找不着买主,东家非吃了他不可,这些人一定不能走! 胤礽不耐,护院会意上前,要将人拖开,不想,左侧又飞来一石块,就砸在伙计脸上。 伙计“嗳哟”一声,捂脸回看,但那石头飞来处根本无人,不由悚然,环顾四周。 护院等见状,怀疑又是鬼狐之物,迅速将两位主子围在身后,全身戒备。 胤礽吴熳隔帘对视,看向空地的某一处。 两方人惊疑站立,只见店内客人走了出来,将那石块捡起,递到伙计眼前,嘲弄道,“如何,还是这几位砸的?” 伙计正想嘴硬,不想见一熟人跑来,迅速变了脸,放下捂脸的手,拨开那客人,一副谄媚样儿迎了上去,“郑管家,您老怎来了?” 谁知那管家点头后便略过他,只朝落魄客人走来,气喘吁吁道苦,“二老爷,您倒是等等我呀!” 只听客人道,“若你跟着,还有甚趣儿。” 伙计听着,如遭晴天霹雳,手上石子从指缝中漏了出去,翻滚几下,仍愣傻着。 郑管家无奈,看了看周遭环境,指着男人刚出来的店铺,问道,“您看过这家儿了吗?此间东家乃是老爷的故交,老爷常与他家订花木的。” 只见那客人哼笑着瞥了状如鹌鹑的伙计一眼,掸掸衣角道,“看过了,不甚合意。”并不言那伙计无礼之言。 这才有空与胤礽问候施礼,又道,“相逢即是有缘,阁下可要一起逛逛?” 忽的,脸色一变,又反悔,尴尬道,“小友带着女眷,恐多有不便,下次下次......” 如此,便带着那管家讪笑走了。 吴熳与胤礽只觉那空地处的东西也跟着一齐走了。
第六十三回 且说随着男子离去, 空地上的非人之物似乎也跟着走了。 胤礽吴熳心照不宣,这一人一物必是一起的,只这非人之物明显能感知到存在, 却叫他二人皆瞧不见,尚是第一次遇, 诧异一二。 夫妻二人驻足片刻,动了, 欲到下一家铺子继续看, 转身便见那伙计如劫后余生般跌坐在地,神情恍惚。 一行人略过不理,只此次, 他不敢再起身拦截。 胤礽携着吴熳又进了一家人少的铺子, 掌柜伙计热情以待。 兆利见伙计带两位主子看花木去了,倚在柜台上挑眉问掌柜的,那家店是何情况, 那位管家又是谁家府上的? 因着方才动静大, 他是瞧见这家铺子中亦有人看热闹的, 猜测掌柜怕是知道个大概。 果见这掌柜引颈朝外看了看, 方低声与兆利说起那铺子, “也不是甚密事, 如州人皆知, 那铺子东家与学台张大人有几分桑梓之谊,供了不少好东西至学台府, 学台大人因此在人前夸过几次, 如州学子、小官、小吏为了巴结学台, 都好订他家的花木, 有了这金字招牌, 铺子自然不用揽客了,您瞧,那伙计可不就养出一副嚣张气焰来?” 说着,掌柜还啐了一口,想是受过那伙计的气,末了,又似幸灾乐祸,又似遗憾,道,“方才那位郑管家,便是学台府的大管家……” 兆利灵动的眼睛转动,“哦?”了一声。 这么说来,那位落魄的客人可能是张学台的兄弟,而那铺子里的伙计恰巧得罪了东家的大靠山,但又亏得人不计较,放了他一马,难怪那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胤礽一面看花木,一面听着兆利询问掌柜之语,同心腹使了个眼色,心腹会意,点头躬身出去了。 如州学政张道一,进士出身,翰林院侍讲,多次钦点为学政,也算圣眷在身。 只此人与父亲和他都无交集,胤礽还真不了解,便叫心腹去查上一查。 这一下午,吴熳陪男人转了许多铺子,才寻出三五株入眼的,二人又在外头酒楼用了些如州特色菜,方回了家。 进了院,男人兴致不减,搬了其中最满意的黄杨盆景置于花架上,亲自修剪摆弄,口中不住与吴熳赞着此木的雅致、难得之处。 吴熳只静静听着,也算陶冶情操。 薄暮时分,心腹回来,立在外间门口,禀告张道一之事。 张道一至如州一年多,督学、科考之事无功无过,无甚稀奇,只隐传出他与贺成瑞因狐仙之事起过龉龃,但已冰释前嫌。 胤礽一闻又是这女鬼,不由蹙眉,极为不喜,叫心腹将此事细细道来。 “张学台听说狐仙神通,又闻她貌美异常,曾上门求见,不过狐仙不愿见,直接拒了。 被驳了面子,张学台心中不忿,归家后,私下斥狐仙贪慕虚荣,看中贺家与治国公府权势等等,叫狐仙知道了,便施法惩治了他一回, 症状似与奴才无异……” 心腹如此说着,胤礽便想起那日他疼痛难忍,抱头打滚的模样,眼神晦暗,沉声道,“后来呢?” “张学台使人至贺大人府上,请贺大人帮忙说情,后方痊愈。此后,贺大人又以狐仙名义,赠了几本古籍珍本予张学台,此事便了了。” 胤礽听到此,才放松一二。 张道一再如何也是三品学政,受此难堪,又低声下气求一四品知府,难保不会怀恨在心。 贺成瑞不至于连这都想不到,张道一口不择言在先,因此受难,想他也没脸将此缘由公之于众,如此行事也全了他脸面,料理还算妥当。 至于今日遇上那衣着落魄之人,胤礽只听心腹回道,“乃张道一仲兄,名张虚一。其人只是路过如州,顺道看望兄弟,又知如州木石盛名,欲寻一株送至交好友,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胤礽对此人无恶感,闻其与贺成瑞无挂碍,稍稍放心,随意问道,“可曾查到此人有何异处?” 心腹闻言摇头,“如州内无任何消息,张虚一前日刚至如州,消息极少,若大爷要查,奴才传信至山东,派人去其老家莱芜……” “不用了。” 心腹一语未了,胤礽便出言打断。 没必要,萍水相逢而已,虽有异物相随,但不曾对他们有恶意,不必刨根问底。 只没想到,胤礽不查,次日,那人便投刺上门了。 胤礽拿着名帖出神,吴熳难得没空关心。 她不得空暇,顾氏昨日送了帖子来,邀她去郊外放纸鸢,可能要在庄子住上一宿,她需收拾些日用之物。 只收拾毕,胤礽仍无动作,名帖放在一旁,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似谴责她独留他一人在家一般,吴熳无奈,“想见就见,不见便罢,郊外若你也想去,我叫兆利进来收拾东西?” 贺家的庄子不至于腾不出一间房来与他,这般幽怨模样作甚? 哪知人不领情,站起身抖抖衣袍,长叹一声,“唉,区区怎可扫了大奶奶的兴,还是不去罢!”说完,便拿着名帖出了内室门。 吴熳只听那人吩咐兆利好生伺候,又叫护院请张虚一去前院。 她抬头,便见兆利在外间门口,笑脸侯着她,又听小丫头进来报,贺家派人来接她了。 吴熳透过窗棱,望了望院门,不见男人,垂下眸,只叫兆利使人来,将她收拾好的东西搬马车上去。 后只出门前吩咐了其中一护院,告知男人一声,便上车走了。 前院,胤礽见到张虚一,一如昨日,衣着朴素,性情豪爽,举手投足不似纯粹的读书人。 一见他来,先打恭作揖,致歉昨日之失礼。 胤礽一笑置之,邀他坐下。 贺家备下的小童,伺候周到,迅速献上茶点,胤礽方问起他来意,没想到,是为他好容易寻到的那盆黄杨。 只见张虚一面带愧色道,“按理说,某不该夺人所好,可寻了许久,不见心喜之物,启程在即,亦不想叫友人失望,只厚着脸皮,到老弟府上求一求了。” 胤礽见他直言不讳,态度诚恳,姿态极低,不用其弟之势压人,又忆起昨日为他们分证之景,心生好感。 那黄杨虽难得,也不是甚举世稀品,与他个方便,亦无不可,遂应下,命门口侍立的护卫去取了来。 张虚一愣住,没想到胤礽如此爽快,后又欣喜万分,站起身连连打恭,谢他高义。 胤礽起身携住他,只道不必如此,张虚一仍感激不尽,直言不会叫他吃亏,定将金银如数奉上。 胤礽只笑,不甚在意,二人再坐,正事已了,话起闲事,互相交流走过之地的人文风貌,相谈甚欢。 午间,胤礽留饭,两人把酒言欢。 酒后,张虚一方说起他那位友人,“某与胡四相公相识,亦如老弟今日,美酒珍馐,酬酢议论,可与老弟这仆人满院不同,胡四相公乃仙人,某酒后思茶,念动,香茗已至,凡有所思,无所不来……”【1】 后胤礽又听张虚一娓娓叙起,他带胡四相公的小狐仆,破除一靠狐仙之名渔利的巫婆骗局之事。 闻小狐仆便是如昨日一般,隐身用石块收拾那巫婆。 胤礽一切明了,想昨日亦是那狐仆相随,而胡四相公也是一狐狸,且是一年岁颇长,法力高深的狐仙,好在其无害人之心,与张虚一相交也算赤忱。 吴熳这头,在马车上行了半个时辰,方到贺家庄子上,与顾氏碰头。 此次见面,顾氏精气神截然不同,双目熠熠,神采飞扬。 吴熳浅笑,想是与贺成瑞摊开谈过了,且结果不错。 不过,她没想到那位周先生也来了,跟在顾氏身后下车,见了吴熳态度恭敬,似那日冲突从未有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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