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儿后,胤礽四处走了走,发现嫡支的坟茔也似刚休整过。 又听林晋之主动与他们说起,嫡支在姑苏有专照管祖茔之人,上月清明还大肆祭扫过,他甚好奇为何又请了胤礽等人代为祭拜。 胤礽只笑了笑,眸色深远。 认过地方,林晋之便带着他们在山上走动起来,告知他们墓祭当日,从哪条路带祭祀之物上山,在何处摆香案、设供桌,祭山神,及姑苏当地对祭扫的一些忌讳等等。 几人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眼看就要下山,吴熳突然止了脚步,回首,隔着帷帽朝近处的坟茔看了看。 还未等林雅茹问她怎么了,众人便见胤礽拿扇子,指了指那些墓前的新鲜瓜果,问林晋之道,“姑苏有在端阳祭祖的习俗?” 林雅茹及公孙仲看了,方了然这一路走来的怪异之处是甚。 现正值五月中旬,距离清明已过一月有余,多处坟前的瓜果却不见腐坏,可见是后来才供的,他们可不曾听说过有端阳祭祖的。 林晋之闻言,面色怪异,似想不通他们为何明知故问,“堂姐与表兄不是知晓族中近日之事,方来祭祖的吗?” 姐弟俩对视,想此就是祖孙二人异状之来源,胤礽只道,“族中何事?我们确实不知,且祭祖之事去年便定下了,并非临时起意。” 林晋之恍然,张了张嘴,一拍脑门,是了,那事儿才过去多久,便是外传,也断不能叫远在都中、通州之人,几日便赶到姑苏! 如今,见几人好奇不减望着他,只暗恼自己一时失言。 林雅茹因问道,“我等亦是族中之人,晋之有何事不能叫我们知情,敢是将我们当那等外人了?” 林晋之眼见这位族姐言语伤感,一时手脚无措,慌乱与他们讲起族中这起丑事。 原是族中一男子,见家有田产的近支堂伯无后,自愿过继给堂伯,承其嗣,堂伯死后,他得了田产。 可仍不满足,又见另一族叔家资丰裕,亦无后继承,便毁前约,又要给这位族叔作嗣子。 族中皆不赞同,林家从没这般毁诺的,且是子嗣大事,可架不住那位族叔百般哀求,又至其中几位窘迫族人家中送了礼,此事便叫少数服从多数,成了。 哪知等这位族叔逝世后,那族人得了族叔家财,又不认账了,请他爷爷将族谱改回来,这回,族老可算看清了他的面目,说什么也不再同意,如此僵持不下。 还未等议出个结果,那族人突然就疯了。 听人言,他嘴里念着“你别想享富贵活着”,就用利刃割自己的肉,一片片剔下来扔地上,后又大嚷着“你绝人后,自己也别想有后”,边以刀剖腹,肠子直流,死了。 如此惨状,吓坏了许多族人,没人愿意为他装殓,且没过多久,他儿子也死了。【1】 族人有道祖宗显灵的,也有道阎王惩罚的,众说纷坛,但有一点总是共通的,便是他图谋人财,不敬先人。 一时都害怕起来,长辈生前就不孝顺的,怕遭报应,休整坟茔、供奉香火自是精心再精心; 孝顺的,也怕落了人后,叫祖先觉不如人,找上门来,因而,家家户户都在清明时大肆庙祭、墓祭过,也争相重新祭扫。 便是无子孙在乡的,只要族中有人受过恩惠,也都一一照料了,生怕旁支祖宗怪罪,通州这一支便是如此情况。 听完此事,林雅茹夫妇深感荒谬,胤礽与吴熳则没想到鬼魂还能如此报复,四人对视一眼,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毕竟那人死得活该,因果报应,家中祖坟却因此受了益,算是意外之喜。 知了始末,几人都不想再谈起那因贪婪而死的族人,只男人护着女子,家下跟在身后,慢慢回了村道上。 与去时不同,路上留意他们一行人的,多了些孩童,想是族学散学了。 胤礽复问起林晋之族学之事,林晋之侃侃而谈,颇为了解。 只忽的,听见一个尖利的孩童恶声,“就打你这个狐狸精生的小杂。种!”后又有好几声附和,听着都是孩子。 几人皆皱了眉,林晋之更是掀起袍子大步向前。 只见五六个七八岁孩子,将一明显年幼的孩子围在其中,正拿石子砸他,而那年幼的孩子抱紧了头,蹲在地上。 林晋之上前,一把拉住领头的大孩子,忍着怒训道,“又是你们几个,看来上次先生罚得太轻了,才叫你们又欺负人!” 其他欺负人的孩子见了他,都吓得缩紧脖子,手中的石子也迅速丢回在地上,装无事发生。 只领头那个,哽着脖子犟道,“晋叔,我没欺负‘人’,我欺负的是小杂。种!” 林晋之一听这粗鄙之言,气得手指颤抖点他,谁知才松了手,那小孩就一溜烟儿跑了,其他几个也有样儿学样儿,分头跑了。 气得林晋之大喘气,又无奈咬牙跺脚。 后回头去看那孩子,只见那位族姐已将抱头的孩子拉了起来,正蹲着身,瞧他受伤没有。 胤礽与吴熳走近后,方看清那孩子,五六岁大,长得玉雪可爱,只头上被砸了道红印子,似破皮了。 林雅茹见这年纪与越哥儿相仿的孩子受了伤,心疼至极。 林晋之也无奈,只道,“上次便告诉你了,不要同他们玩,若他们再欺负你,就跑去找先生或你爹娘,不要白受着……” 四人只见那孩子乖巧懂事点头,又跟林晋之说,“多谢叔叔。”声音软糯,模样喜人。 林雅茹更是心软,也不管会不会得罪其他族人,着家人护着这孩子家去。 又见孩子礼貌与林雅茹道谢。 只孩子跟着小厮家去,与吴熳错身时,突然停下脚,仰头看看人,又动了动秀气的小鼻子,乌黑透亮的眼睛望着吴熳道,“姨姨,你好香啊。” 在场之人闻言皆愣住,反应过来后,心中都道,别是像荣府那宝贝疙瘩,又一个色坯吧?
第七十五回 且说几人闻得孩子近似调戏的话语, 不由想起荣府中那自小好美色的凤凰蛋。 吴熳垂眸,却见这孩子眼神纯净灵动,带着欢喜, 却无痴迷状,与红楼中所述贾宝玉的下流痴病大为不同。 因此断定他之言语, 应是没歧义的。 只以为孩子闻到了她身上胤礽的木质淡雅香味,便回了声, “缪赞了。” 她本不用香, 皆因嗅觉灵敏,身上香气重会影响判断,但又因男人是个极讲究之人, 所用衣物、衾被、帐子等都熏了香, 她整日与之在一处,身上自然染了些他的味道。 其他人皆一愣,没想到吴熳会如此答, 后又因她这般郑重其事的交际辞令, 忍俊不禁。 年幼的孩子不懂大人因何发笑, 只摇摇头, 认真回了句, “不是缪赞, 此乃真心之语。” “真心”一词出口, 胤礽挑了挑眉,眼中闪过醋意, 与吴熳换了位置, 低头问那孩子, “我可香?” 成婚半年有余,他自是知晓妻子习惯, 每每闻到她身上属于他的味道,胤礽心中无限满足,没想到,今日竟被一小娃儿“调戏”了去。 只见胤礽凑近后,孩子似被吓退几步,仰头盯着他看了许久,才严肃摇头道,“不香。” 众人闻言,侧脸闷笑,胤礽额际青筋跳了跳,孩子却似无所觉,看看天色后,言说要家去了,便领着林雅茹许送他回家的家人走了。 只留得几人没头没尾,面面相觑,林晋之清咳一声,也带着一行人往回走。 时返回老族长家中,老族长要留饭,长者赐,不可辞,几人遂留了下来。 男女分席,女眷这头,由老族长的妻子、老妾并林晋之的寡母招待。 三位女长辈闻说林雅茹父亲去世,家中先是母亲支撑,后她招赘,以女子之身鼎立门楣,唏嘘不已,道都不容易,拉着她的手,百般怜惜。 而入了室内,摘下帷帽的吴熳却受了冷待,三位见了她的脸,皆愣怔一瞬,惊疑不定,虽迅速收回脸色,礼数周全,却不大亲近。 吴熳察觉,并不在意,反轻松不少,只陪坐一旁吃茶,面色恬淡,静听几人闲话。 林雅茹见不得弟媳受冷遇,多次将话头引到吴熳身上,言辞中多是夸赞。 这一日,弟媳不曾失礼,容貌更是光华绝艳,人见之,没有不喜的,何以老族长家长辈如此态度? 而三位女眷一听这容颜妖异的女子是都中正经官家小姐,家世来历清白,便知是自家误会了,面色尴尬。 林晋之母亲不好叫婆母同小辈低头,只换了位置过来,拉住吴熳亲自致歉,“……原是我们误会了,外甥媳妇原谅则个。” 林雅茹不解,笑问三位长辈误会了什么。 吴熳扫过三位迟疑又互看的神色,隐有些猜测,主动开口问道,“可是我长得与何人相似,叫老太太和太太瞧岔眼儿了?” 林晋之母亲愣了愣,方摇头道,“不像,外甥媳妇长得可比那……可标致多了。”但也更加妖异,不似普通女子,因而她们才先入为主,觉着她也不是人。 其中明显的停顿,不愿提及,或应该说是不合适以人称之,再兼那欺负人的孩童口中之语,吴熳基本可断定,彼“狐狸精”,怕是真的狐狸精,而那玉雪可爱的孩子,乃人与狐之子。 难怪长得那般钟灵毓秀,又受其他孩子排挤。 见三位不愿多谈此事,吴熳与林雅茹也不再探听。 闲话中,复又谈起族中子嗣不丰之事,三位皆有子女早丧,难免伤感。 林雅茹忙宽慰,说在庄上见到不少孩童,待来日长成丁,又得开枝散叶,林家生齿定会再繁茂的。 后又引着三人说一说今日所见那特别的孩子,三位长辈闻言,一时转移了注意力,问道,“你们见到那孩子了?” 林雅茹笑着点头,直夸那孩子长相可人,性子乖巧。 吴熳忽的接了句口,“能生养如此钟灵毓秀的孩儿,想其父母必也不凡吧?” 老族长之妻闻言,认真瞧了瞧了然的孙媳妇,长叹一声,与吴熳林雅茹讲起那孩子。 不凡,确实“不凡”! 其父林朝之是前途无量的举人,几年前进京赶考,一去便没了消息,族人都以为他遭了意外,死在外头了。 不想,几年后,林朝之携娇妻幼子平安归来了。 族人细问下“”,方知他当年误上贼船、遭了水匪,原本就不丰的盘缠被抢了个干净,虽保住了命,却无路资往都中赶考,亦回不了乡,只寄居在一寺庙中,为僧人抄录经书,勉强果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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