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祝彪脸色立变,张口结舌,第一反应腰间摸刀,却摸个空,手头只有一条喜庆的通心锦。 阮晓露趁着这安静的几秒钟,冲扈三娘大喊: “长话短说!马上他们就得把我抓了!”她口齿清晰,语速极快,“不要嫁人!祝彪娶你不为别的,只为吃你家绝户!你哥哥让他构陷通匪,打成重伤,生死未卜,当时我就在场!这事他家上下都瞒着你,只等你嫁过来,你家老太公归天,你这庄子全归他!你问证据?手头没有,但你静下心想想,这个人所作所为,人品如何……” 祝彪总算反应过来,喊道:“这是梁山贼人,孩儿们上!” 听到“梁山”二字,宾客这才开始哗然尖叫,有那胆小的,站起来就跑。那司仪早趴地上了。 阮晓露冲上司仪站的位置,冲着一群庄客破口大骂:“你们祝家庄上梁不正下梁歪,明知扈成被你们三少庄主所伤,却人人装聋作哑,看着人家闺女嫁入火坑,良心让狗吃了?!……” 扈三娘突见变故,反应却快,叫道:“你是何人?怎么混进来的!” 通心锦一抖,直接成了套索,蛇一样朝她扑来。阮晓露完全没见过这种打法,刹那间已经被缠住脚腕,结结实实摔了一大跤。 她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眼前正好是一群惊吓过度的女方家属。 “还有你们,糊涂透顶,就知道催催催,怕得罪这个,怕惹怒那个,唯独看不出你家姑娘不想这么快完婚!我知道,肯定你们都让祝彪收买了!……” 扈三娘喜服曳地,面若冰霜。 她记得这个“女匪”。当初自己让祝彪不要对她苛待,不过是出于江湖道义、以及一点同为女人的同理之心。心底依旧当她是个罪行累累的强盗。强盗不管开口说的什么,在扈三娘耳朵里都是噪音。 方才“女匪”这番话,如果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扈三娘也许还会辨一辨其中之意;然而出自强盗之口,只是让这个名门正派的淑女感到无比厌恶。 自家哥哥行商在外,哪那么容易掐着日子回来。就算耽搁了,也有千百种正常原因:生病了、天气差、路引手续没办好、沿途闹土匪、临时起意去进货…… 怎么可能就“被舅兄打成重伤”,咒谁呢! 三五个机灵的庄客扛着大刀,扑上前来。 “这丫头失心疯了!快把她抓走,别耽搁婚礼……” “我今儿从小黑屋里逃出来,本来可以溜之大吉,不掺和你们的事。”阮晓露一边躲闪大刀,一边回头朝扈三娘喊,“祝彪偷了俺们的酒,得罪了俺们的人,梁山不会坐视不管,大军随时来洗荡你们村坊。到那时,刀剑无眼,男女老少都会伤亡。我现在给你指一条解决之道,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祝家对你不仁在先,你也不必管什么盟约,现在割席,我可以让梁山军马绕着你们扈家庄走……” 几杆大刀把她逼到墙角。 祝彪脸上青云密布,一个“杀”字横在牙关。这灰头土脸的姑娘疯归疯,眼中却是一股顽狠的劲头,众目睽睽之下,不敢任性杀戮。 况且杀她又有何用。眼下更重要的,是安抚老婆: “三妹三妹,你别听这疯妇瞎说,她就是梁山派来的细作,专门挑拨离间!你哥哥前几日来了信,说他耽搁在徐州了。我、我马上派人去给你找那信……” 正在此时,忽有民兵纵马而来,飞报道: “不好了!不好了!梁山贼寇杀来了!庄外一里半,正在扎寨!” 这个消息可是重磅炸弹,比一个嚷嚷疯话的大姑娘更让人胆寒。一时间厅里鸡飞狗跳,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厮丫环尖叫起来。 那吹唢呐弹琴的早就吓跑了,厅内没了靡靡之音,尽显肃杀之气。 好在祝家庄全民皆兵,请的宾客也都是身份相似的乡勇、武师之类,倒是没全乱。几个上了年纪的马上反应过来,协助维持秩序。 祝彪强自镇定,让下人安抚宾客,自己团团一揖,道:“诸位不必担忧,朝奉已知近日会有贼寇骚扰,已做了万全的准备,庄子内外都有防御,不会让那帮人渣闯进一步——来,三妹,咱先把婚仪做完,免 得遭神明厌弃。” 扈三娘低沉着声音,道:“外敌来犯,当然是先御敌!” 在听到战事的瞬间,她的气质立变。利索地摘下凤冠,环视左右:“取我兵甲,牵我马来!” 接着冲两个丫环喝道:“扶老太公进内室,好好照顾!” 满堂宾客尚未回过神来,她已经披挂完毕,旋风一般,执了自己的日月双刀。 祝彪愣神片刻,却是欣喜:“好!三妹,你我是一家人,正当一同作战,生死与共!这份情谊,我会记到死!” 他奔入后堂,片刻后,也全身披挂,和自己的两个哥哥一道,飞身上马。 祝家庄虽然办喜事,但一应城防并没有疏慢。三层顽石垒砌的城墙,早就都上了人。两条吊桥早收起来,战鼓铜锣连声敲响,一声号炮直飞半空。几百悍勇庄客,头上还扎着红布巾,都提着军器列队完毕,发声喊。 阮晓露脑袋顶上悬着几杆大刀,看着那满屋花红锦缎,长出口气。 总算跟扈三娘当面喊上几句话。管他说得清不清楚,逻辑通不通顺。反正水已经搅浑,祝扈两家之间那见不得人的算计,让她楔出血淋淋的一个角。 自己该做的都做了,这风浪能掀多大,听天由命。 她心情舒畅,束手就擒,等着三进宫。 却听见马蹄声响。一条通心锦猛甩过来。这次她倒是有防备,当即矮身一躲。但那通心锦却似生了眼,半途拐弯,依旧缠上她的腰。阮晓露躲过初一没躲过十五,登时身体腾空,从几杆朴刀之间飞了出去。 等反应过来,已经被丢在马背,一口宝刀横在面前。背后是冷硬的甲片,缝隙里却扎出红纱来。 阮晓露被那马的鬃毛呛得咳嗽,用力抬起头,“搅了你婚礼,咳咳,不客气……” 扈三娘:“闭嘴。” 旁边祝彪大为不满:“三妹!这女匪已被我庄客逼到死路,绑了便是,你擒她作甚!” 扈三娘略略转头,语带讥讽:“你的人恁地没用,让她逃了两次,我替你管着罢!” 一声吆喝,马儿嘶鸣,朝着庄门飞奔过去。 阮晓露略略睁眼,马蹄踏出满目尘沙,赶紧再闭上,在那一瞬间,隐约看了个颠倒世界,看到一排柳树后头,滚滚热浪之上,一面熟悉的杏黄旗。 她咳嗽两声,不死心,再跟扈三娘搭话。 “我是来得有点突兀,先告罪。你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否则战斗一起,肯定会打得很难看……” 扈三娘低头瞟她一眼,冷冷道:“你在威胁我?” 阮晓露:“我在说大实话。” “你是梁山草寇,跟我统共说过五句话。”扈三娘冷笑,“我识得祝彪二十年,从小在他的庄子里玩到大,他跟我哥哥情若兄弟,你觉得我会信谁?” “当然是信有证据的一方。”阮晓露挣扎坐起来,总算不吃土,口齿清晰了些,“我知道你哥哥在哪。祝彪问,我死也不说。你想知道,现在就告诉你。条件是你要保障我的人身安全。” 骏马踏上一片土坡。扈三娘眯眼,望着一里之外的敌人。 “兵临城下,你不论说什么,我也脱不开身去验证。莫不是缓兵之计?”她勒住马,“你对祝彪张牙舞爪,对我却客客气气,别以为我瞧不出这挑拨离间的态度。” “因为祝彪不做人啊!”阮晓露笑道,“几次三番拦着我跟你说真相。要是我像你这么厉害,早就轻松脱身,找你说清楚,不会拖到现在。” 扈三娘:“……” 狼狈成这样,还记得给她戴高帽? “不过,“阮晓露话锋一转,”你也该庆幸我有这么点儿本事。否则早就被祝彪灭口了……” 说话间,两人一骑已到阵前。扈三娘叫过两个扈家庄庄丁。 “给我看好了这妇人,休要被她妖言迷惑!跑出一步,拿你们是问!” 她和祝彪一左一右,抢出吊桥。祝龙祝虎分守两侧。祝家庄聘的武师栾廷玉立在墙头,坐镇指挥。四个小将威风凛凛,并列阵前。 一里之外,杏黄色帅字旗下,梁山军马缓缓铺开。晁盖凝目眺望,看到这四个青年男女,忍不住一声喝彩。 “后生可畏!”
第114章 祝家庄先是盗了梁山的酒, 又抓了梁山的人。被人欺负到这份上,就算是个江湖混混也必须得打回去,否则遭人嗤笑。 何况梁山这么个声名显赫的大寨。 得到柴进方面报讯, 晁盖当即点兵下山。当然吸取上次教训,没有倾巢而出, 带了半数的猛将。 跋涉两天, 路上碰见越狱出来的阮小七和石秀,把这破庄子描述得天怒人怨。众好汉听了大怒, 当即纷纷亮大话,要将这不识好歹的村坊给洗荡干净。 两边摆开阵势, 各把弓弩射住阵脚。沙尘扬起又落下, 日头躲在乌云后, 给战场上的每个健将, 都打了个阴晦冷冽的光。 梁山众人都是老江湖。一看面前这四个将领, 祝龙祝虎本事平庸, 不足为虑;三郎君祝彪倒是虎虎生威, 但梁山上高手如云, 相比之下,他却也算不得太出挑;唯有那个女将,长眉入鬓, 凤眼如炬,脸上扑着浓浓的胭脂, 更显得面若桃花。金色的甲胄裹着一身霞帔,竟是从婚仪中直接换装赶来。山上众光棍直接看呆了。 好在大家都有点基本的江湖素养,眼福饱过之后, 活动筋骨,照例开始阵前怒骂, 南腔北调的污言秽语纷至沓来。但不知为何,输出火力都集中在祝家三子和栾廷玉身上。 偶尔有人捎带一句扈三娘,骂的也是:“好好一个巾帼女侠,看上这等江湖败类,却不是眼瞎!喂,过来挨打,爷爷帮你好好把脑子里的水倒一倒!” 即便是这等“客气”言语,扈三娘长在深闺,何曾听过?登时怒从心中起,眉目如霜,攥紧自己的双刀。 花荣眼力好,忽然叫道:“那个不是阮六姑娘,让他们俘虏在侧!” 众人定睛一瞧,隐约是她,哗然大怒,眼看压不住阵。 晁盖叫道:“谁来与我战这几人?” 这回可不能管什么“禁止殴打妇女”了。扈三娘不是梁山的人,不受这寨规保护。 但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绿林好汉,要把这美貌女将近距离痛殴一番,而心中不起旁的念头,也需要相当高的职业素养。万一阵前心猿意马,发挥失常,那可成为全山的笑柄,就算死也死不光荣。 几个光明磊落的好汉拍马而出。祝家庄这边,五个人先后迎上。 武松对阵栾廷玉,欧鹏对上祝龙,花荣接战祝彪。林冲和石秀紧随其后,纵马赶到中央,八个马蹄翻飞,一对矫健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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