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看出来了,祝、扈两个庄子,养着无数乡勇,修筑了坚固城垣,日常开销巨大,单靠佃户交租,填不满开支的窟窿。 所以两家不得不各寻副业。扈成外出经商,补贴家用;而祝家仗着自己人多力量大,做起了江湖中的赏金猎人,没事就捉个强盗土匪去领赏,赚点零花钱。 也正是因为银子越来越不够花,祝家才盯上邻居两个庄子,妄图把他们的财产吞并过来。 扈三娘听她说完,好像才意识到什么,轻叹口气,点点头。 她从小养尊处优,确实没操过管家的心。 “况且绿林又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去处,你们这几个庄子也不用自诩什么名门正派。”阮晓露不客气道,“绿林里恶人多,你们庄子里照样藏污纳垢。梁山向客商收保护费,你们向佃户收租。大家都会私酿酒醋、私藏军器、私刑抓人、私设公堂,也都会一言不合就杀人——唯一不同之处,就是你们效忠朝廷,按时交税罢了……哎哎,姐姐,你保证过不动怒的!……” 扈三娘冷笑一声,慢慢收了拳头。 “你们也就这般见识。上马!” 一阵旋风时速,阮晓露被送回到俘虏堆里。天色未明。 滂沱大雨中,扈三娘拍马而去,没再跟她说一句话。
第115章 第二日午牌后, 梁山军又来庄前,鸣锣擂鼓,呐喊摇旗, 摆开阵势。祝家庄庄门下也擂起鼓来。祝彪前一日恶斗,此时正在补觉, 被吵醒之后极其焦躁, 喝叫放下吊桥,鸾铃响处, 绰枪上马。 “我娘子呢?叫她来接应!” 催了几次,才有扈家庄庄客跑过来道:“三娘正在梳妆。” 祝彪眉毛一扬, 一脚踢翻个凳子。 “大敌当前, 还睡懒觉!” 那庄客喏喏去了, 小声嘟囔:“您老人家不是也在睡懒觉吗?” 祝彪等了片刻, 外头梁山军齐声喊起号子, 内容都是各种别出心裁的骂辞, 魔音灌耳, 听得他七窍生烟。 “三娘呢!” 又有庄客前来报告:“三娘正在披挂。” 祝彪焦躁, 不断跺脚:“女人就是麻烦!叫她麻利些!” 知道自己大哥二哥挡不住那帮草寇一击,也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先上。 梁山这边, 一骑马冲将出来。林冲挺着丈八蛇矛,来对祝彪。 双马相对, 双枪并举。连斗三十余合,祝彪逐渐有些抵挡吃力,又惧怕花荣的冷箭, 不断向肩膀后面扭头,余光终于看见扈三娘姗姗来迟, 整理云鬓,戴上银盔。 赶紧叫:“三妹助我!” 卖个破绽,把林冲的蛇矛拨开,望本阵便走。 “三妹!”他当头责怪,“你怎么不来……” 祝彪半句话噎在喉咙口,双眼猛地一眯,被一阵银光晃得晕眩不已。 扈三娘纵马上前,却没有伴到他的身边,而是直冲着他本人而去。祝彪还待质问,一双日月双刀,劈头斩在他的面前。 -- “都不准动!” 扈三娘目光锋利,尖刀指着祝彪后背,朝着梁山阵上高声喝道。 变故突起。梁山军马一看祝家扈家闹内讧,虽然不明缘由,但白来的漏,捡了再说。晁盖张口便要下令,让大伙掩杀过去。 扈三娘早料到对方如此反应,一句话喊过,身后马背上提溜出一个人来。 “都不准动,否则对她不客气!” 梁山阵内,阮小七大叫:“别动别动,是俺姐!” 阮晓露让扈三娘丢出来,又险些吃了一鼻子土,当了“投鼠忌器”的那个“器”,虽然理智上理解,但心里已经骂娘一百句:让俺在家人面前丢大脸,这账先记着! 没奈何,配合扈三娘,朝对面做了个休战的手势。 晁盖扬手,让大家不要急躁。 祝彪脸色煞白,第一反应是愤怒:“三妹,这里不是你耍小性的地方!——好好,算我对不住你,都是我的错,我回去给你跪下赔罪。你先把刀放下,仔细伤着自己。” 这是他惯用的语气——虽然不知女朋友为何发怒,先做小伏低,自我检讨,稳住再说。 扈三娘冷冷道:“你知错了?错在何处?” 祝彪:“……” 最怕女朋友问出这一句。他都服软了还不行吗?你们女人家性情多变无理取闹,什么鸡毛蒜皮都能上纲上线,我哪知道何时惹你了! 小作怡情,但是不能关起门来作吗?当着两军阵前对他如此羞辱,他祝彪的忍耐也是有限的! 祝彪哄了两句,发现哄不好,心头焦躁,悄悄提起枪,扭身一挡—— 乒乓几声,不出三招,双刀一绞,祝彪钢枪脱手,当啷一声掉在七尺之外。祝彪大骇,拨马要走,被扈三娘刀背一敲,滚落鞍下,不及站起,冰凉的刀刃已横在他脖子上。 祝彪面如死灰。她的功夫何时精进到了这个地步! 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练武,因为喜欢她,每次都不把她打哭不罢休。后来他长大了,两人定亲了,才想起来“怜香惜玉”、“好男不跟女斗”,渐渐的不跟她一起练,只和自己庄子里的武师过招。 “三妹,”他咬牙道,“不过一个女土匪随便嚷嚷两句,你就突然对我翻脸无情,岂不让人寒心?岂不正中敌人下怀?今番咱们联手御敌,你现在收手,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这里千百人看到,你和梁山军马沆瀣一气,你们扈家庄便是投匪的……” “混账,住嘴。” 扈三娘说出了二十年来,她对祝彪说过的最重的一句话。 祝彪张着嘴,一脸难以置信,好像不认识眼前这朵海棠花。 身旁几百庄客也呆若木鸡。祝家庄的自然是惊怒交加,苦于自家少庄主被制,不敢乱说乱动;扈家庄的人却也是大惑不解:昨天还亲亲热热的一对小情侣,转瞬间反目成仇。难不成昨日风雨大作,三娘被什么邪魔附体,失心疯了? 扈三娘回转身,看着自家一群民兵。 “祝家阴谋戕害咱们大郎君,已与我家恩断义绝,”她朗声道,“从此以后,我两家再无瓜葛,不会再有任何来往。今番这场恶战,本就是他祝家惹下的祸端。我做主,从此扈家上下不准奉他号令。违令者视若叛徒,家法处置!” 扈家民兵依旧摸不着头脑,但听说祝家戕害自己少庄主,一石激起千层浪,又不敢信,又不敢不信,只能僵着不敢动。 只有少数人嘀咕:听她这意思,是不打算嫁了?大姑娘罔顾父母之命,擅自退婚,传出去可不太好听…… 但这念头只是在脑子里转转,看到扈三娘决绝的面孔、手里寒光闪闪的刀,谁有胆子置喙一句? 祝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三分慌,七分怒,厉声道:“三妹,你说谁戕害扈成!根本没有这事!他自在外地做买卖……” 在祝彪心里,扈成是咎由自取,谁让他跟反贼来来往往,还偏舞到自己跟前,自己能不出手?就算他被打死,也怪他学艺不精,怪他多行不义必自毙,怎么能说是被自己害的呢? 所以这话喊得情真意切,半点不心虚。 扈三娘手腕一抖,袖子里甩出一封书。 “我昨日夜奔百里,已见到哥哥。他亲口所言,能有虚假?这是他按了手印的诉状,还有主治大夫的供词。就算拿到府衙之上,也会判你一个杀人未遂之罪,将我俩的婚约判为义绝。看在我们以往恩义的份上,我不将你送官。你若还存着点体面,就自己承认罢!” 祝彪这下惊恐:“你见到你哥哥……” 他派人寻遍了沧州城,都没寻到扈成一根头发,寻思这人怕是已经伤重而死。已经打点官府,请人留意最近城内城外的无名尸。 怎么扈三娘却说见到就见到,难道见的是扈成的鬼魂么! 阮晓露在一旁听到,也是敬畏交加:“下那么大雨,你一个时辰,跑了一趟沧州?” 扈三娘横她一眼,“眼见为实,你以为凭几句话,我会信你?” 阮 晓露朝她报以一笑。 嘴硬就嘴硬吧。扈三娘若真铁了心信祝彪,能只凭自己几句话,半夜冒雨去跑长途? 同时心里佩服得紧:扈三娘接连两日恶战,消耗体力巨大,昨日又奔波一夜,未曾合眼,回到庄子,直接入阵,还能把祝彪打得无力抵抗。当真是实力派选手,放到梁山断金亭,怕是也能混个天罡当当。 这种铁打的体魄,分我一点多好! 扈三娘拖过祝彪的贴身小厮:“我已经全知了,祝彪如何算计我家,你给我从实招来!我就饶你性命!” 那小厮开始还吱吱扭扭,被扈三娘威胁抹脖子后,就哭丧着脸说:“……是,是……我家小郎君平素里常说,若是扈家没男子,那庄子迟早都是他的……不过扈大郎君那面瓜性子,也确实够不上男人……啊啊,这是他说的,不是小人说的啊!他们——他们派人在外地扮过劫匪,想要扈大郎的命,不想被扈大郎的江湖朋友解决了,没成功……又派人收集扈大郎私通反贼的证据,就等证据足够,送他进去……那日扈大郎带了两个形迹可疑的男女过来,小郎君故意言语刺激,引他动手,坐实了这两个男女是梁山草寇。这也跟小人没关系。小郎君嫉恶如仇,但念及和姑娘的情谊,其实也没下死手……” 扈家一群民兵听着听着,义愤填膺,吵成一团,有性子火爆的,当场就要持刀杀人。 祝彪面如土色,蓦地眼中闪出乞求的光,喊道:“三妹,你莫听这背主的小人胡说!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我早就知道你哥哥私行不法之事,我是大宋良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若不是看在和你的情分上,早就扭送他见官了!如今你嫁到我家,跟扈家脱了干系,我才开始规劝大郎,奈何他冥顽不化,执迷不悟……” 扈三娘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祝彪编不出新词,讪讪住了口。 她懒得跟他吵架,轻叹一声,只说道:“我姓扈,这辈子跟扈家脱不了干系。你既是大宋良民,你既然嫉恶如仇,何不连我一起管呢?” 祝彪:“我……不是这个意思……” ……………………………… 几个梁山憨货看到对面婆娘打汉子,虽不知来龙去脉,但也乐得看热闹,看得呵呵大笑。 祝家庄阵前变故,种种动作,晁盖远远看着,觉得好像在做梦。 但见阮六姑娘在敌方阵里,这梦却又显得没那么假——一定是她施展手段,不知耍了什么心眼儿,居然离间了这对如胶似漆的小夫妻,让这扈三娘翻脸不认人…… 既有阮姑娘在,一切都可控。梁山军马也就也不趁人之危。大家暂时放下兵器,原地稍息,静观其变。 扈三娘让人把祝彪捆上,纵马上前。 这边刚有几个梁山好汉摸出干粮,还没啃几口,赶紧又都收了,举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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