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君臣可谓人菜瘾大,更坐拥几乎无限的资源。只要认定“联金灭辽,捡漏燕云”这条康庄大道,这次没成功,还会有下次。派更多的船,更大的官,更多的礼物,更专业的团队…… 心累。毁灭算了。以后回到梁山打游击。 不过她这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马上换成了中国人特有的淳朴思维: 来都来了! 原本以为,世界大势难以更改,历史的车轮迟早降临,公平地碾过所有人的头顶。 可现在看来,有些影响深远的重大事件,竟然是由一个高阶的草台班子,一拍脑袋想出馊主意,再加上一连串的运气,生成的随机产物。 自己来都来了,不横插一杠,岂非白来一趟! 反正平行历史中的联金灭辽之举,已经是每步棋都走在最差的点位上。自己再怎么乱搞,也不太会更差吧? 胆小鬼才满脑子想着如何平安回去。 她扬起脸,眼中光泽闪亮,带了笑意。 “宋大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想因祸得福吗?” 宋江忙欠身:“贤妹有何良策?” 虽然知道她思维跳脱,总喜欢胡闹一气。但情况太糟,凭他一人如何拨云见日,不如兼听则明。 毕竟,上一次她发功胡闹,把他从江州 死囚牢一举闹进了东京太师府。宋江回忆那天上地下的一日,尚且脊背发寒,如在梦中。 他洗耳恭听。 阮晓露也不客气,马上开始策划:“赵大人失足落水,而你也并非无功而返——你在悲痛之余,接过他的指挥棒,带领船队,不畏险阻,继续完成任务 ……” 宋江小心指出:“可你刚才信誓旦旦,说赵大人是奸细,联金之策实为误国,我如何能‘继续他未竟之事业’?这不还是误国吗?” 宋江虽看重功名前程,但也求之有道,有卖国求荣嫌疑之事,他坚决不做,免得遗臭万年。 “当然不能按着赵良嗣的规划走。”阮晓露道,“女真人还是要找的,但不是以国家的名义搞什么结盟。咱们就以平民百姓的身份,假作海难漂流至此,先探探他们虚实,日后向朝廷汇报,也算是给国家做贡献。若他们果真是狼子野心,对我国土图谋不轨,咱们探得明白,也好让朝廷早日防备,不枉咱们辛苦这一场。” 她声音朗朗,引得左近之人侧目。 然后放轻声音,推心置腹:“要想立功报国,这是唯一的法子。咱们必须得给朝廷提供真正有价值的情报,让赵良嗣画的那些大饼,成为毫无意义的垃圾。如此一来,你就是力挽狂澜、拨乱反正的英雄,满朝文武谁还敢轻看你?” 宋江不语,心里嘀咕,你说那赵良嗣画大饼,我看你这饼比他画得还大。 不过,这个饼,如果能烙出来,还真是吸引人啊…… “要么宋大哥,你就叫人把我抓了,让我来担所有罪责,”阮晓露见宋江犹豫,话锋一转,收了笑容,“也许可以将功赎罪,让上头少责罚一点……” 宋江忙站起来,道:“贤妹如何说得这种话!宋江岂是那等卖友求荣的无耻小人!” 他余光看着李俊、顾大嫂、段景住等一众亡命徒。虽然这些人现在对自己恭恭敬敬,一口一个大哥,但不难想象,如果他敢问阮姑娘的罪责,那几双拳头会落在谁的脸上。 宋江无意识地摸摸脸上那不复存在的金印,犹豫数次,问出来: “贤妹对那金国如此防备,难道是知晓什么我等不知的情报么?” 毕竟,朝廷君臣上下的设想,都是“无知蛮夷看到天`朝来客,如获至宝,奉为上宾,被孔孟之道折服,成为华夏文化的忠实粉丝”…… 只有她自始至终,要多悲观有多悲观。 阮晓露想了想,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梦里有个仙女儿提醒我的。” 说自己预知未来肯定没人信,天下神棍一大堆,人人比她会忽悠。 也懒得编复杂理由,直接打灵异牌。 宋江半信半疑。以前跟梁山兄弟交流之时,确实也曾听说,阮家六姑娘原本是个二楞,只因仙女梦中点化,开了灵窍,这才突飞猛进,成为跟自己三个兄弟齐名的梁山侠女。 忽地顿悟:“石碣村外,有个九天玄女庙,难道是那位娘娘?” 阮晓露乐得有人给她圆故事,忙道:“是是是对对对!我小时候天天去拜!” 旁边几个水手肃然起敬,交头接耳。 “怪道那个卖马的管她叫娘娘!” 宋江悚然点头:“如此说来,必定不假。若任由那赵良嗣摆布我等,岂不坏了大事!” 阮晓露又连忙附和。 心里却微弱嘀咕:宋大哥真信了?这么好骗的? 还是说,他也早觉得赵良嗣不靠谱,因此顺水推舟? 抑或是,知道此时没有别的退路,只能跟她合作? 不多想。能把宋江争取在自己这边,她以后天天去庙里拜娘娘。 宋江思虑已定,站起身来,朝众船员水手喊了个话,大意是这位阮姑娘是好人,不是坏人。大家不要相疑,也不要多嘴多问。现在只有团结起来,和衷共济,听从命令,才能渡过难关云云。 赵良嗣已死,宋江就是在场职权最高的官。他平日又亲和可敬,深受爱戴。听了宋大人一番话,众人才算士气稍振,忘记这位神秘“女侠”此前的种种可疑之处,真正对她放下戒心。又互相鼓励,表示全听宋大人安排。 至此,不管是宋江带领的官方人员,还是李俊为首的匪帮,都默认阮姑娘的优先指挥权。 阮晓露深吸口气,站起来,拍拍身上细沙。 “诸位,”她高声问,“有谁会功夫?打过架的都算。现在正是用武之时。” 水手坐在各处休息,茫然看着她。 几个人笑嘻嘻举起手,随后又是几个。 顾大嫂、梁红玉、孙立、段景住、凌振、李俊、盐帮众匪…… 基本都是她认识的那些人。 孟康想了想,也举一只手。他虽是船匠,业余也喜欢打打拳,提神醒脑。 宋江犹豫片刻,并没有举手,鼓励地看着她。 “咱们身在异国,处境不明,食水即将耗尽,不能坐以待毙。”阮晓露简略道,“孟师傅,好意心领了,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带人尽快开始修船。其余会功夫的几位,收集兵刃利器,一会排个班,轮流守卫。我要带三五人,到那个村子里去探探情况,搞点物资。” 一船人无二话,不少水手看着她,面带敬畏之色。 在当时人心中,此地已在华夏疆域之外,是只出现在话本演义中的番邦异国。大家侥幸上岸,尚不敢胡乱走动,不知这片土地上会养着何种妖魔鬼怪。若是乱跑乱闯,又会不会惹怒陌生的神明。 她却处之泰然,直接就要去探路,不知是真勇敢还是傻大胆。 阮晓露当然不觉得这是异国。她心里推算,以这几日的航速,加上最后风暴推行的一段距离,估计最多行了两百多里路程。此地应该是辽东半岛的尖端,大连旅顺一带,离自己心目中的“国外”还远着呢。 她目视众人,笑道:“老铁们,谁跟我走?没人去,我点名啦。” 李俊长身而起,抖抖身上细沙,披上晾得半干的衣服,提了刀,叫两个手下,扛了几个扁担箩筐。 “那村子我也看见了。有卤水池,是个盐村。” 众人听了大奇:“这里还产盐?” 看来离文明世界还没那么远,大伙忧愁略减。 阮晓露倒是记起听李俊说过,辽东湾不仅产盐,而且质量上乘,价格便宜,经常走私到宋境,贩私盐的也都不好惹。 她想了想,腰刀之外,又提了个木棍,系了柄匕首。 “走,见识见识去。”
第156章 那村子看着近, 走着远。海滩往北五里地,才见到一条土路,再行半个时辰, 看到几片茅草糊泥的破屋顶。 沿路无人,却有一些荒废的菜地农田, 野狗在石头缝里乱窜。 到了那村口, 探险小队四个成员都吃了一惊。 “没人?” 阮晓露揉揉眼。 栅栏门大开,空地上搭着竹蓬, 布局颇为眼熟,分布着卤池卤溜子, 结构略微粗陋, 看来是个传统的煎盐作坊。可是煎盐的铁盘、以及其他金属工具却都不见。破烂的民宅都开着门, 里面无人居住, 地面蒙灰。几个用作仓库的小屋也空空荡荡, 只留一些破袋破筐, 尚有匆忙搬运的痕迹。 再往远处走, 一排盐田早就淹了海水, 看起来无人耕作久矣。整个村子全无人迹,只有规律的海潮涨落之声。 费保纳闷:“逃荒去了?” 倒是有个水井,无人维护, 水面上漂满落叶。但海边淡水难得,几人找个桶打水, 先把随身水壶灌满。 河道口搁浅了几艘小渔船。阮晓露扒拉船内杂物,喜道:“有帆布,还可以拆下几块好木板, 修咱们的船——啊,还有把斧头, 虽然锈,也能用……” 正高兴,有人拍拍她肩膀。 “六妹,”李俊敛容正色,“可否问一件事。” 她专心捆毛竹,随口道:“嗯?” 李俊一字一字问:“我究竟为何在此?” 阮晓露愣神半天,忍不住笑出声来。 也真难为他,带着无数问号,跨了个渤海,一路追这么远。 跟那一群陌生人在一起,四周嘈杂,也不好细问。 “嗯,是这样的。先从那个盛气凌人的赵大人说起……” 从跟着孙立误上贼船开始,到发现这艘船的真实目的,决心横插一手,做了几日的准备,到最后图穷匕见……她尽量简略地说了一遍。 “……来都来了,总得放手一搏。”阮晓露搜罗完一条船上的杂物,又去扒拉另一条船,轻松言道,“成功了没人赏我,失败了也无愧于心……” 李俊终于头一次完整 听到了所谓“联金灭辽”之举措,和自己前几个时辰听到的言语碎片相印证,总算补全了课,蹙眉不语。 “你觉得闹不好会改朝换代?” “皇帝姓什么,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她说,“但是,朝廷那帮酒囊饭袋胡搞一通,最后还是咱乡亲百姓遭罪,你我都没好日子过。” 李俊微一挑眉。梁山那帮人虽然无法无天,但至少表面上还讲个忠义。阮小五没事唱渔歌,唱的都是什么“酷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当然五郎没文化,这歌也未必是他自己编的。 而这小六姑娘随口一言,好像连赵官家也无关痛痒,不如“你我”要紧。 如此“忠义”法,可别让宋大哥知道。 “仙女那事是真的?”他突然问。 “你说呢?”她直起身,笑问。 “你心意已决?”他微微眯了眼,又问,“真要闯荡辽东,可能很久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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