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晓露笑道:“人家道士的炼丹炉,充其量炼个药丸药水什么的。而且已经坏得不能用了。我只是给你看个思路,你要想用它,得重新做个更大的。” 齐秀兰一拍巴掌:“那有何难,我手底下有的是人!” 自古以来,酿酒工匠们就在寻找各种让酒液更浓郁的方法。但酿酒多为作坊式劳动,沿用传统器皿,大家只知道闷头劳作,就算偶尔想改进一下工艺,也没那个闲工夫,更没那个知识水平。 而道士们闲暇时间比较多,又普遍文化程度高,还有丰富的炼丹实践经验,千锤百炼做出来的小丹炉,算当时世界先进的工艺水准。 平常,这两种人碰不到一块去。 就算有工匠阴错阳差,有幸看过几眼道士炼丹的设备,但没有说明书,也没有师傅带进门,连使用方法都整不明白。 偏偏阮晓露搞到了一整套报废的丹炉,又亲眼观摩过公孙胜的操作流程,她一下就想到,这炉子炼不出长生不老药,何不换种原料,炼点中高度白酒试试? 她不懂专业技术,只管整合资源。 江湖多豪情,酒是硬通货。为着一坛好酒,有人能酿出血案,有人能反目成仇,有人不惜拿自己的成名绝技来交换。 齐秀兰观察那丹炉,新世界的大门缓缓打开。眼前的坩埚、管道、篦子仿佛已经动了起来,好像有生命似的,各自组装到合适的位置,香醇的酒液顺着铜管,一滴滴流了下来…… 她一句话不说,奔出门,回来时拎着两个小弟,三人合力把丹炉零件装上车,连根铜丝都带走。 临走甩下一句话: “请假!巡山一队俺先退出,请一个月的长假!” * 接下来一个月,住在酿酒作坊周围的居民们可遭了大罪。 作坊先是大改造,扔出来的碎木料碎砖头丢满了路。好汉们半夜酒醉归舍,时常就被绊上一跤。有一次林冲夜不能寐,想到酒坊里讨口酒喝,不幸也摔在垃圾废料里,武林高手阴沟翻船,崴了脚。 晁盖看不下去,亲自莅临酒坊,兴师问罪。 齐秀兰见着老大哥,也不怕。上次白胜家暴事件,晁盖全程给她撑腰。齐秀兰知道领导好说话。 “这阵子的酒,没亏着大伙吧?” 晁盖如实答:“还要多亏弟妹辛苦,大伙日日有酒喝。” “除了日常酿酒,俺还在琢磨酿烧酒。这 不是人手不够吗,没工夫打扫卫生。”齐秀兰一叉腰,对自己的身兼数职、精益求精表示骄傲,“每天的闲工夫都搭进去,这不,有苗头了……” 晁盖是知道齐秀兰的手艺的,想起当年智取生辰纲的那个火热夏天,烈日下一桶清凉美酒,不由得口舌生津。 他忍不住问:“真能酿出数倍香醇的烧酒?” 齐秀兰豪爽一挥手:“到时给您单独留两瓶。” 第二天,酒坊里来了二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喽啰,奉老大哥之命义务劳动,把酒坊周围打扫得干干净净。 然后,作坊里开始产生奇奇怪怪的味道,有时候是酸,有时候是臭,有时候是馊,还有时候是人身上的汗味。这下大家坐不住了,又去敲门。 开门的是阮晓露。她也挺好奇,丹炉和酒曲的混搭到底能做出什么划时代的东西,因此三天两头来参观一下。 她听了众人的抱怨,笑了。 “这有何难,我有一物,名叫口罩,可以解决异味问题。来,一人一个拿好。” 喽啰们半信半疑,又觉得戴口罩的样子太滑稽,拒绝配合。 阮晓露:“花小妹亲手缝的。” 一群口罩侠兴高采烈,作揖告别。 有时候齐秀兰和团队研究受阻,进展停滞。归根结底是“设备”太古怪,很多使用方法都摸不透,干着急。 “妹儿啊。”齐秀兰把她当智囊,愁眉苦脸地问,“你算算,这滴出来的酒,怎么总是少一半儿呢?” 阮晓露哪知道啊,她又不是专业做化工的。 不过呢,虚心使人进步,不会可以学。 她当仁不让,自告奋勇,去敲公孙胜的门。 “道长啊,”她自来熟地走进丹房,“新丹炉怎么样?还好用吗?哪里有问题尽管告诉我。我在市镇里找的那个工匠,水平过硬,收费合理,认真负责,有什么不足之处,随时可以拿去返修的。” 她言而有信,答应公孙胜赔他“丹炉”,就要赔他一个更大更好的。 她不辞辛苦,拿着公孙胜的图纸跑遍了济州府,又是砸钱又是砸人情,总算攒出这么个举世无双的化工生产线。她精益求精,又请出巧手匠人金大坚,把寻常尺寸的操作台,改成了适合道长八尺身躯的高台面,打磨调试,不趁手的地方通通修改,处处符合人体工学,让道长这丹药炼得舒适,炼得痛快,炼得身心愉悦。 丹炉2.0果然是旷世神器。此时公孙胜正埋首其中,焦头烂额地试验新药,丝毫没听到门外动静。 “孽畜!我去你奶奶的元始天尊!”他摔碎第八个小瓷瓶,“为什么又是黑的!书上明明说是白……” 看到门帘掀开,道长一秒闭嘴,风度翩翩地转过身。 “丹炉没问题,很好用,十分感谢。”他提前预判了阮晓露的问题,淡淡回答,“也许是贫道收来的这版古籍印得不是很清晰,抑或是市面上的砂石皆不纯……假以时日,一定会成功的……” 阮晓露再次感叹,路线错了,越努力越没用。 就凭道长这钻研勤奋的劲儿,改行做化学不香吗? 也许是因为丹炉2.0实在很符合道长的需求,他对阮晓露的态度终于开始友善起来,默许她观摩丹炉的运作。
第45章 阮晓露也不客气, 上来就指指点点,把齐秀兰他们遇到的问题通通复述了一遍。 对公孙胜来说,这些技术难题都不值一提。 “炼酒与炼汞, 殊途而同归。看我操作。” 他把装满辰砂的石榴罐倒扣在坩埚上,底盘加入醋, 慢慢加热…… 阮晓露目不转睛, 眼看一滴滴的液态水银滴入醋里。 “我明白了!”她忽然欢呼起来,“要冷却!管道外面也要冷却!” 不然制出来的水银蒸汽到处跑, 她和公孙胜早就中毒了。 而齐秀兰的作坊比较粗陋,没人注意冷却的问题。蒸出的酒精全挥发了, 能成功吗。 她拉开门帘, 大步离开。 “道长回见!” 公孙胜探头叫道:“酿酒的那位齐娘子, 听起来也颇有慧根。你去跟她说, 贫道愿意收她为徒, 做女冠, 炼丹比炼酒可有意义多了……” 阮晓露猛地回头, 故作委屈道:“我没慧根?” 公孙胜手抚丹炉2.0, 捻须微笑:“你数次上门求教,态度至诚,意欲何为, 道我不知?你放心,等日后炼出仙丹, 为师定会给你留一颗。” 阮晓露:“……啊这,我不……” 刚想说“我不吃”,木门关上, 里头继续传来公孙道长喃喃自语之声。 “作之法,当以诸药合火之, 以转五石……这次一定能成,一定能成……” * 经过几次偷师,多次工艺升级,大量的粮食消耗,以及无数次夜以继日的试验,终于,齐秀兰的新式酿酒作坊开始步入正轨,产出的样品越来越像样。 阮晓露开始隔几天去帮忙,到后来,除了日常训练和物流任务,干脆也天天泡在酒坊里,算是找到个额外的乐趣。 酒坊工作量巨大。她于是干脆把巡山一队也定期叫过来,帮忙做一些搬运、置物等不需要技术的重活,就当练力气,顺带指导用力方式: “用大腿,不费腰!别直着腰,微微弯下来,这样更省力……” 天气渐热,酒坊里更是高温高湿,一趟练下来,畅快淋漓出一身汗,犹如做了个高温瑜伽。只要别忘记补充汤水,酒坊就是个绝好的锻炼地点。 新酒蒸出,尚且含不少杂质,需要窖藏沉淀。于是齐秀兰管老大哥要了喽啰,把临近一个山洞挖开,作为酒窖,里头一坛坛不同参数的试验品,让她精心编了号,并且请会写字的喽啰写了个巨大的告示: 禁止开启! 为了照顾众文盲,又请会画画的,在旁边画了个两格漫画:一双罪恶的手伸向窖藏的好酒,然后被朴刀砍断,鲜血淋漓。 有分教:莫伸手,伸手必被砍。 酒坊外头添了两个值夜的喽啰,确保闲人免入。大家望着那不断增添进去的一坛坛酒,只能流口水。 …… 终于,不知何月何日,齐秀兰揭开第十七号酒坛的封口。 酿酒作坊里的一群小弟、连带白胜、阮晓露,齐齐凑过来。 酒香传出的那一刻,所有人齐齐:“哇——” 白胜手里拿了个椰瓢,舀了一大勺,虔诚地一口气嘬光,整个人几乎凝固了,然后两腮瞬间泛红,成了个含羞带怯的耗子。 周围小弟着急:“怎么样,怎么样?” 不见回答,有性急的抢过椰瓢,仰脖咕嘟一大口,然后当场呛了个死去活来。 “奶奶的,这酒恁地有劲!俺过去二十年喝的马尿加起来,也不及这一口气力!” 听闻这评价,剩下的人坐不住了,轮流抢那椰瓢,然后个个成了神仙。 阮晓露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些大哥们灌酒,感觉看了一场重播的智取生辰纲。 以她那为数不多的饭局经验看来,这一次酿出来的成品,类似于后世的酱香型白酒,度数没法测,毛估估至少三四十度。众人不知其烈度,还按照以前喝普通米酒的习惯,一闷就是一大碗,勇气可嘉。 她估摸时间,指着白胜,叫道:“倒也!” 话音未落,只见白胜两眼发直,原地转了两个圈儿,然后晃晃悠悠,真的软倒在了酒坛子后头! 齐秀兰大惊:“你咋又往椰瓢里放蒙汗药了?” 不多时,其余酒坊小弟也纷纷上头,有的脸色红成猪肝,有人开始说胡话,有人尚在摇摇晃晃地坚持,指着齐秀兰瞎说八道:“小娘子生得真俊,是——是不是迷路了,来,大哥带你下山……” 齐秀兰知道这酒烈,没想到烈到这个程度,高兴得合不拢嘴。 “以后酒席上绝对是抢手货!这不得值它一个甲等功!来人,给灌进瓶子里,给晁天王带去几瓶,让他尝尝!” 阮晓露提醒她:“谁让你不拦着他们。这坛酒已经快光啦。” 齐秀兰笑道:“傻妹子,你忘了,这只是第四段的边角料。第一段在二十号坛子里呢!” 在白酒的术语里,蒸馏之后,接酒接出的第一段叫做特曲,第二段叫做头曲,其次是二曲、三曲……等级不同,质量和价格也依次递减,差别很大。 而齐秀兰和阮晓露首次试酿蒸馏酒,还没发明出这么多名词概念,就简单地称为“头段”、“第二段”、“第三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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