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吴用虚弱叫道:“寨主,你别动——” 他恨其不争地想,这晁天王真是急糊涂了。山寨再危险,也轮不到他出手啊! 派手下小弟去干架,打不赢,丢人的只是小弟;若老大亲自出马,万一输了,这老大的位置还坐得回去吗? 晁盖已过不惑之年,年轻时再莽,如今体力也不比从前。来人武功深不可测,晁盖若上阵,几乎百分百必输。 如果晁盖不下场,只是在旁边当个吉祥物,敌人识趣,也不会冒然上前挑衅。梁山还能维持个不输的局面。 所谓“山寨之主不可轻动”,自有其道理。 晁盖深呼吸几口,终于按捺住冲上去送人头的冲动,屁股粘在交椅上,不动如山。 吴用挪到他跟前,扇子挡半边脸,挤眉弄眼做手势。 晁盖明白他的意思。对方讲江湖规矩,但己方可以耍无赖。比如让花荣悄悄爬到树上,放个冷箭,再厉害的大罗金刚也射他个对穿。 或者派个小喽啰过去谄媚,英雄您打累了,吃顿酒肉再战如何?——酒肉里下点蒙汗药,甚至毒药,直接把他送走。 再不济,几百号人一拥而上,压也能把这个煞神给压成肉酱。 但如果真的使出这种下三滥手段,那梁山的声望也别要了。义气和凝聚力一夕归零,大家趁早收拾东西散伙。 晁盖大义凛然地朝吴用摇摇头。宁可死,也不能丢了格局大义。 老大哥在脑海里组织语言,到底该怎么收场。 可偏偏是在这严肃而紧张的时刻,齐秀兰吼了一嗓子。 “……抽筋啊!是掰脚腕还是掰脚趾来着?……” 齐秀兰只顾扶人救人,离校场中心比较远,没看到花荣被踢出来的惨状。 但这一嗓子吼完,齐秀兰只觉一股杀意铺面扫来,嗓子眼儿咕噜一声,后半句话当场咽在嘴里。 不速之客的一双犀利目光早就定在她身上。 “梁山也有女将。”他微微惊讶,“江湖上不曾有此传言。” 他缓缓放下酒葫芦,站起身来,撩开长发,立个门户。 “清河武松,听候指教。” * 齐秀兰当场就腿软了,扶着个旗杆出溜到地上。 倒不是被武松这个名字镇住。齐秀兰虽然也算半个江湖中人,但“江湖经验”仅限于违法酿酒和坑蒙拐骗。至于清河在哪,武松是谁,她是半点头绪也无。 也不是怕他的模样。虽然他是头陀打扮,一身黑衣裹住铜筋铁骨,一枚铁箍压着锐眼浓眉,往地上一站,就是个活的怒目金刚。但齐秀兰过去走街串巷,见多识广,各种社会盲流看得多了,也不会被这副尊容吓住。 她只觉得平白一股子凉气,无声无息地从他脚下爬过来,好似死在他手下的无数冤魂齐齐吟唱,叫她快跑。 “俺,俺只是家眷,家眷,跟着老公上山来的,啥……啥都不懂哈。师父您跟他们有啥恩怨,别……别找俺。” 齐秀兰一边讨饶,一边东张西望,忽然看到同样呆立的阮晓露。 阮晓露的呆滞表情,在齐秀兰眼里看来,就是淡定、稳重、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她想,阮家的姑娘果真不同寻常哇! 她果断丢下手里包袱,然后向后转,同手同脚地跑了! 武松:“……” 阮晓露左右看看,更是发愣。 是谁刚才“匹夫有责”,扬言要跟侵略者血战到底来着? 更懵的是,武松是打虎的武松吗?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跟梁山不应该是一伙的吗?? 没时间给她细想。武松又见着个临阵脱逃的,摇摇头,神色落寞片刻。 “多谢款待。武松告辞。” 晁盖端坐在交椅上,看了看拄拐的林冲,又看了看地上躺平的吴用,无言以对,唯有闭目装死。 既然打不过,又不肯使阴招,只好放人走,然后任凭今日之事传遍江湖,遭受万众耻笑。 武松走到校场边缘,拎起那两把雪花镔铁戒刀,寒光划过一道弧线。 他待要走,旗杆后头闪出个人,朝他招招手,作势拦了一下。 “别……走。” 武松:“嗯?” 阮晓露硬着头皮,一脑门子金星,脑海里反复播放孤勇者BGM,给自己壮胆。 “先、先不忙着走。”她尽量扯开嗓门,“有些事还没掰扯清。” 武松肯定不是特意来杀人的。不然方才直接拼刀,整个梁山早就血流成河了。跟他讲句话,不至于惹杀身之祸……吧? 武松看清来人,不起眼的“女将”一名。虽无花容月貌,却也眉眼端正,不像奸佞之徒。只是块头略显不足,不知身揣何种绝技。 “有何指教?” 旁观众人也马上醒过味来。晁盖叫道:“阮姑娘!你来得晚,没看到方才情状。这人你不是对手。” 校场外头,阮小五支撑身体,艰难地叫:“妹儿,别瞎争功……” 几声稀稀拉拉的附和,来自四面八方。 罗泰:“姑奶奶,要命就……就快跑……” 吴用:“三十六计……咳咳,咳咳咳……呜……” 阮晓露不由得深受感动,朝大家点点头,表示好意心领。 武松见状,放下戒刀,回到校场。 “原来是水寨的阮六姑娘。既然梁山还有人,那就请赐教。” 他也不敢轻敌。就冲她这风口里挺身而出的劲头,万一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呢? 谁知“高手”摇摇头,上来就说:“你刚才赢得不地道。” 校场外齐齐几声倒吸凉气。 武松立时焦躁:“我武松光明磊落,做事从来都是堂堂正正,何来不地道?” 阮晓露:“你刚才跟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都交手了?” 武松点头:“不堪一击。怎么了?” 阮氏三雄被当众点名,气得牙痒痒,就想骂娘。可惜骂她的娘就等于骂自己娘,只好咬牙切齿地怄气。 阮晓露朗声说:“你也是江湖中人,肯定知道他们的出身来历,也知道他们所擅长的并非拳脚,而是水战。要是让你跟他们在水里比,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可是你非要在这校场里打,以己之长,攻人之短,多不地道啊。” 武松慢慢沉下脸。火热的烈日下,伟岸的影子一动不动。 场下,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捂着脸不敢再看。武松把梁山揍成这鬼样,这姑娘还敢跟他 长篇大论,指摘不是……有这功夫,武松十个人都打了! 她还跟太岁弄口舌,简直是上景阳冈遛弯,去鸳鸯楼值夜,在飞云浦上摆摊卖东西——活腻味了不是! 谁知武松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 “你何必问我,去问他们啊。” 阮氏三雄面露惭愧之色。 阮小七哼了一声,用力喊道:“是俺们不知轻重,懒得下山,才在校场里打的。” 武松刚杀进来时,三兄弟不知他底细,又急于立功,这才毛躁躁地上了校场,做了头三个输家。 阮晓露无话可说:“……” 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武松正色道:“我是来挑战的,按江湖规矩,一对一,且让你们占便宜,只要是山上能施展开的,自己选比试方法。他们非要陆战,武松只好奉陪。如果觉得不公平,不如去水寨再打一场?” 三兄弟齐齐变色,哀求的目光看向阮晓露,意思是你可闭嘴吧! 站都站不起来了,还打个鸟啊! 武松朝阮晓露拱手,重新拿起戒刀。 意思很明显:比不比?不比别挡道。 阮晓露抿一抿嘴,横下心,活动手腕。 “梁山还有人呢。” 豁出去了!人生能有几回搏,万一单车变摩托! 大不了跟花荣一样被扔出去嘛! 场边诸人纷纷失色。看她的态度,是准备舍命维护山寨啊! 多少好手都折了,把最后的重担丢到一个年轻小姑娘身上。 几百大老爷们又是钦佩,又是自责,又是恐慌,不少人低下头,不忍再看。 武松也看她许久,好意提醒:“景阳冈一只大虫,被我三拳两脚打死了。” 阮晓露点头表示接受风险。 “你方才说,我们梁山的,可以自己选比试方法?” 武松点点头,又皱眉,“去水寨?方便吗?” 阮晓露赶紧摆手。武松身躯凛凛,往她面前一站,威压感接近无穷,就像个最后一关的boss。就算真下水,多半游不到深水区,就被他摁着脑袋胖揍。 她问:“不管比什么项目,你都接着?” 武松听出她要耍小聪明,笑道:“当然是要英雄好汉的勾当。你一个女子,要是跟我比绣花织布煮饭裁衣,那就是胡闹,恕不奉陪。” “那是自然。” 阮晓露点点头,豪迈发问,“喝酒是不是英雄好汉的勾当?你敢跟我比喝酒么?” 武松怔了好一阵,随后哈哈大笑,笑声震动了断金亭的飞檐。 “你的兄弟可曾告诉你,我武松最爱饮酒,喝一分酒便有一分本事,喝五分酒五分本事,景阳冈上连饮十八碗,方能打得这只大虫。没酒时,如何能使出气力!你要比酒量,哈哈,哈哈!” 底下众人听了这番话,都啧啧感叹:“武行者果非常人,败在他手下不冤。” “那好!把酒抬来!” 断金亭里常备几大缸村醪白酒,原是给观众们解渴用的。阮晓露伸手指个缸。 晁盖闭着眼睛摇摇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女中豪杰把脑子丢了。 小喽啰看了老大神色,也面面相觑,有的揉胳膊有的抱腿,就是没人去抬那酒缸。 武松:“让开。” 葫芦里带的酒喝完了,他正犯瘾呢。 弯下腰,把那半人高的酒缸只一抱,轻轻抱将起来,往场中央一抛,画出个一丈来高抛物线,挡住了太阳。落下来时,正正好好落在他的脚面。他脚尖一送,酒缸平移三寸,稳稳当当立在地上,一滴都没洒出来。 四周骇然,随后连天价喝彩。 阮晓露也疯狂拍手。这人要是生在现代,一定得推荐去国家队!给他报十个项目! 她打开酒缸封盖,背朝武松,探头看看,闻了一闻,又盖上半个盖。 “这酒有点寡淡,你爱喝你喝。我喝我自己的。” 说着提起地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两个、三个瓷瓶。 “拿碗来。” 刘唐瘸着腿,端过来两个小破碗,是从一片狼藉的聚义厅里抢救出来的。端详一番,给了她一个破得更厉害的,只盼盛酒的时候能多漏几滴 。 阮晓露:“谢谢刘大哥。” 她打开一个瓶子,倒了一个碗底儿的量,摇匀了,端起来,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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