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今儿这是怎么了?官家邀请宗教界代表开会么? 送走宗教团体,王虞侯再一抬眼,看见个威猛雄壮的中年壮汉。他好似历尽沧桑,眼神中满是坚定和赤诚,却又好似初出茅庐,盯着再寻常不过的市井百态左看右看,简直入迷了。 这总不会又是出家人吧。王虞侯挺直了腰板,喝道:“站住!转过脸来!干什么的!” “哎呀,这么凶干什么。” 一个花枝招展的妇人含笑上前。只见她鬓边乱烘烘插着花儿,上衫绿,下裙红,中间一条黄腰带,袒出一抹雪白胸脯。 王虞侯当时就酥半边,抬头看那妇人的脸,又觉得隐约有股戾气,不敢多看,怕被骂。 “我们两口子,赶集买点货。”妇人一只手搭上壮汉的肩膀,另一只手抓着个手帕,在王虞侯面前微微一扬,一抹腻香,“我们是孟州人士,在这里住三年了,这官道也过了不知多少次,次次你都不记得。” 王虞侯听她说话确实是孟州口音。又看她身边那个壮汉,虽然年纪上像是夫妇,但那壮汉却丝毫没有夫妇间的亲昵之色,反而神色僵硬,一直不自觉地躲着那妇人接触。他有点生疑,正待再问,忽然闻到手帕香气,一瞬间天旋地转,大脑空白了好一阵,只觉得自己舌头不听使唤,随着那妇人道:“呵呵,是啊,不记得……” 等王虞侯清醒过来,那妇人两口子都已经过了哨卡,混在人群里,怎么也找不到了。 “哈哈哈!”其余几个守兵看着他呆愣的样儿,纷纷嘲笑,“这娘们也不好看,怎的就把咱们王虞侯迷傻了,哈哈!” 王虞侯揉揉鼻子,自己也觉莫名其妙,暗骂一声,把一肚子气撒到下一个过路的百姓身上。 “站住站住!干什么的!手里拿的什么!” …… 靠着刷脸、扔度牒和布迷魂药,营救六人组顺利迈出第一步。 晁盖落草数年,过去的地主生活早就成了云烟。今日头一次重回市井,感慨万千。 “我记得这里原来有个酒店,啊,改成棺材铺了,也挺好……这里的大槐树被谁砍了?可惜可惜……咦,这里本有人家,怎么都荒废了?” 这题阮晓露会答:“还不是因为咱们梁山。有一窝好汉杵在这儿,官府又不敢去捋虎须,只能去临近乡里剿匪捕盗,赚点业绩。年年月月都如此,谁受得了?” 晁盖跌脚:“每次例会都强调寨规,尽量不滋扰乡邻,劫道也只劫有钱的外地客商——本以为周边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呢。” 谁知老百姓就是荒地里的韭菜,你不割,自然有别人帮你割。 阮晓露又道:“不过我们石碣村倒是多了十几户人家。因为离水泊太近,官兵又在那吃过亏,反倒不会去。” 孙二娘笑:“这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晁盖还是觉得过意不去,闷闷不乐了好久。 天色晚了,一行人商量打尖住店。官道上间隔着开了几家小客店,晁盖一一看过去,又大惊小怪: “怎的店门口都贴着我们的通缉令?” 还是阮晓露抢答:“无妨,这间店可以放心住。” 说着提高声音,叫道:“小二哥,来生意了!” 李小二笑眉笑眼地跑出来,正要招呼,一看阮晓露身后几个精英怪,笑容有点凝固。 “没事没事,不白吃你的。”阮晓露赶紧安抚,“度牒也都是真的,没人来找你麻烦。” 李小二自从搭上梁山物流这条线,凭着每次采购抽成,收入直线上涨,还开了两个分店,从一个三流街头小店主,光荣晋升为连锁中小企业主。 他吃水不忘挖井人,每次阮晓露来接洽,都跑前跑后尽心伺候。反正他做的都是合法生意,不怕有人来查。 但今天,一帮明显是绿林好汉找上门来,李小二内心有点动摇。 阮晓露:“就住一夜,房钱酒钱不少你的。 ” 李小二情知上贼船,推脱不得,摆出笑脸。 “好好好,里边请。” * 酒足饭饱,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阮晓露有点疑惑:“等等,不开个会吗?” 晁盖:“开什么会?又不是在山上。” 阮晓露:“定个计啊,怎么救人。” 也好让本卧底赶紧想想,该怎么往反方向使劲。 谁知其余人都觉得好笑。鲁智深笑道:“先混进江州城,再把人劫出来,这么简单的事,要定什么计?” 晁盖也说:“大家见机行事便了,想太多反而缚手脚。” 阮晓露简直无语,随后暗地里骂吴用。 军师就不能带伤上阵么!要是有他在,好歹能有个计划A计划B。现在这一群散兵游勇,她都怕他们走着走着丢了。 就算军师被武松揍狠了,真的下不来床,行前难道不能“面授机宜,如此这般”,给大家详细定个行动纲领么! 还是他不想…… 阮晓露想到这层,自己愣神片刻。 救宋江这事,军师不会也在消极怠工吧…… 但现在也没法飞回去问。她跟孙二娘进了客房。 翻来覆去半夜睡不着,耳朵听着对床窸窸窣窣,也醒着呢。 她轻声问:“孙娘子……” “叫阿嫂就行了。”孙二娘笑着转过身,“武二郎跟底下人都这么叫。” 阮晓露想了想,表示拒绝:“我又不认识你老公,凭啥认他当哥。我叫你大姐成不?” 孙二娘一怔,哈哈大笑。 “你家二哥五哥七哥,未必愿意跟着认我这个姐。” 阮晓露也笑了:“大姐,干嘛呢?” “调点蒙汗药备着。”孙二娘掀开被子,手底下转着个小瓶,“万一这家是个黑店,不识抬举出去报官,我让他们出不去门。” 阮晓露:“呵呵。” 管“报官捉匪,维护治安”的正义守法人士叫黑店,真是贼喊捉贼。 特别是,母夜叉孙二娘管别人叫黑店,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孙二娘这人自来熟,爽朗好客不拘小节,阮晓露觉得,她过去开的那家小酒馆,定然是人气旺盛,充满欢声笑语。 肯定是个违法乱纪的黑店,这不用说;但至于她到底有没有拿人肉做包子…… 梁山不欢迎吃人肉的,更不欢迎做人肉的,这在江湖中已经声名远扬。孙二娘拜山第一天就严肃辟谣,她那包子里的肉只是不新鲜,让人吃坏肚子,拿去乱说。 阮晓露觉得没必要刨根问底,反正孙二娘肯定不会承认。 她只能给李小二背书:“这个人早年受过林教头的恩,如今又背靠梁山挣钱,不会出卖我们的。” 孙二娘拢个火折子,点一根蜡烛,映出一脸不以为然的笑。 “我不信。你听。” 客房外面传来人声,听不真切。孙二娘无声下床,阮晓露跟着,走两步过道,蹲在墙根下,果然听到对侧有人窃窃私语。是李小二和他浑家。 “……咱们好容易攒下这家业……我这心里头不踏实……她一个人来也就罢了,胆子越来越大,带了这么多……” 这是李小二的声音。 “怕什么,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是李小二浑家刘四巧,说话爽脆利落,“当年林教头落难,有人要害他,你担着风险给他通风报讯,事发后吃人挤兑,不得已卖了沧州的店铺,在这边重新起家,我可曾有半分怨言?我老爹当初招你入赘,就是看上你这重情重义的性子!今儿你要是想去报官拿人,可以,拿休书来,先让我走!……” 李小二被浑家指着鼻子训了一通,无言半晌,最后小声说:“可是,这么多人,官府悬赏三千……” “这钱,有命挣没命花。到时候你平白暴富,你道别人不知你做了什么勾当?他们梁山上那些结义兄弟,能轻易放过你?他们杀人放火没错,可曾杀到你头上,烧到你屋里?现在人家拿你当朋友,你精,放着好好的朋友不做,非要跟人家结仇,你活腻味了你!” 刘四巧一句句训下来,训得头头是道。李小二无言良久,终于说:“大嫂见得极明。不过,咱们还是得小心谨慎些。” 刘四巧哼一声:“这才对。明天挂出客满的牌儿,不让闲人进来,也让朋友们放心。” 隔一会儿,又笑骂:“就你这脑子,将来生个儿子随你,我一辈子别省心!” 李小二又说几句什么,想必是做小伏低甜言蜜语,两人和好如初,又说两句闲话,上床歇了。 再听下去就不礼貌了。孙二娘掐灭蜡烛,无声溜出过道,脸上似笑非笑,看着阮晓露。 再有信有义的人,也有自私冒头、一念之差的时刻。李小二亏得是娶了个好老婆,救了他一命。 孙二娘举着两包蒙汗药,笑着朝她一抛:“要不要?” 阮晓露心想,多个道具没坏处。笑嘻嘻地接过来,贴身藏好。 两人待要走,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金属刮擦声,来自一墙之隔的院子里。 孙二娘绕过去一掀帘,月光下,只见武松坐在石墩子上,刚刚把镔铁戒刀收回鞘。 “你瞧你瞧,”孙二娘有点得意,对阮晓露轻声耳语,“阿叔跟我想一块去了。” 阮晓露指着武松面前一壶酒:“人家那是失眠。” 武松转过脸,不咸不淡地问:“喝一杯?” 阮晓露赶紧摆手。武松哪壶不开提哪壶,断金亭拼了一场,脱了一层皮,她三年不想再听见酒字。 再说,武松说话的时候面色不善,声音也冷冰冰的,翻译一下就是“赶紧走”。 俩人轻手轻脚回房。 阮晓露纳闷,指指院子方向:“我白天没得罪他吧?” 她本来就是来卧底的,要是第一天就惹人不待见,这任务做不下去了。 孙二娘宽慰她:“跟你没关系。自从我识得武二郎,他就这个毛病。每逢月明,就睡不着,提壶酒,坐一夜。” 阮晓露:“为什么?” 孙二娘沉默片刻,低声说:“你知不知道,他以前有个亲哥哥,亲嫂子……” 虽然阮晓露已经从各个渠道听说了武松的大致往事,但从孙二娘口里说出来,又是别样震撼。 孙二娘讲到一半,她已经满脸泪花,抱着被子抽搭。 “呜呜……呜呜呜……我不该欺负他喝白酒,不该挤兑他……呜呜呜……” 孙二娘沉默许久,轻笑一声。 “人家已是断了尘缘。咱们呢?” 两人各自躺倒,盖被睡觉。 只是阮晓露哭了一场,闭眼许久,始终睡不着。相隔三个客房以外,有人大打呼噜,如雷如潮,如泣如嚎,震得整个客店一上一下。 阮晓露和孙二娘面面相觑,捱了半天,相继披上衣服。 “要不咱跟武松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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