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院子里,俩人吓一大跳。 只见晁盖和公孙胜也穿戴整齐,两张脸上四个熊猫眼,三摇四晃地坐了下来。 “要么这样,”晁盖声音疲惫,一手拄着脑门,“咱们来讨论一下救人的计策……”
第51章 说也奇怪, 鲁智深这鼾声虽吵,但几天之后,大家都神奇地适应了。睡觉时听见大师打呼, 就能安心不少,不怕贼惦记。 晓行夜宿, 路人的口音慢慢变化。逢州过县, 墙上贴的通缉令也慢慢变化,熟面孔越来越少, 逐渐换成了不认识的江湖豪杰。 出了山东地界,居然还开始有绿林宵小不识大佬, 作死拦路剪径, 当然是被狠狠收拾一番, 从此脑海中刻了梁山和二龙山的名字。 天气越来越和暖, 乡村田舍透着青绿之色, 路上也多了山丘、渡船和小桥。 走了十来天, 便到揭阳岭。过了揭阳岭, 便是浔阳江。但见远山渺黛, 水天同碧,端的是江南风物。江边一串渡船渔船,好似那随波的鱼, 徐徐凑向四面八方。 终于见着片比梁山还大的水了。晁盖连声感叹“好山好水好风光”,只恨自己肚里没墨水, 说不出别的词儿来。 鲁智深是关西糙汉,头一次体味那江南风光,连声叫好, 说以后要常来玩。 公孙胜:“船家,来渡江!” 扯开嗓子叫了半天, 叫来好几艘渡船。可那艄公看看江边这几位重量级北方大汉,又看看自己的小破船,全都远远的摇头摆手,表示恕不接单。 孙二娘焦躁:“江南风景不错,就是人忒小气。我们又不会劫他的船!” 阮晓露实话说:“咱们中间有几个人,看着确实挺像劫匪的。” 武松眼神指指远处:“那边有津渡,必有官船,价钱贵点而已。” 孙二娘白他一眼:“你有度牒你不怕,老娘可不去自投罗 网。” 武松笑道:“此处离山东千里远,谁认得你?” 孙二娘坚决不去官渡,就要私渡安心。 其余几个人也意见不一,谁也说不服谁,眼看日头近午。 鲁智深:“不吵了不吵了!找吃的去。” 渡口人多,酒肆也多。找了间最大的,门口扎着彩棚,雅间里歌女唱曲儿,几个闲汉门口晃。 鲁智深:“酒家……” 不用他喊,那酒保迎来送往,啥人没见过,一看这和尚行者,知道是硬茬,伺候好了还没事,万一有怠慢,乒乒乓乓打起来,这酒店就等着重新装修吧。 赶紧低头一拱手,“师父们请!客人们请!” 给请进个最大最豪华的包间,然后连声吩咐小二,菜蔬果品海鲜按酒流水价上来。又端上来一壶酒,说是江州有名的上色好酒“玉壶春”,给您尝尝? 服务态度如此完美,再愣的刺儿头也挑不出错处。鲁智深呵呵大笑,招呼大家坐下。 那酒保布好菜,迅速开溜,躲在厨房里忐忑不安,就怕里头喝高了撒酒疯,可别牵累自己。 不过那酒保多虑了。“玉壶春”打开,鲁智深和武松各自尝了一杯,就十分克制地放下了盏子,专心吃肉。 还互相客气起来: “师兄多喝点。” “你喝,你喝!” 别说撒酒疯,连脸都不带红的。 没办法,喝过梁山“仙人酿”,再喝什么好酒都像是甜水儿。 倒是晁盖、公孙胜和孙二娘,一杯杯喝得很尽兴。 孙二娘有点上头,尝了一筷子鱼,又捏了一块羊肉,忽然啪的放下筷子,一只脚踏在凳子上,叫道:“酒家!” 那酒保垂头丧气。该来的总要来。赶紧叫来掌柜的,不能他一个人挨骂。 “客人……客人有何吩咐,小店小本经营,有怠慢之处万望恕罪……” 孙二娘指着那一桌好菜,柳眉倒竖,杀气横波。 “我说你们这江南的菜蔬,没葱也就算了,也忒寡淡了一点儿!怎么,买不起盐?你自己尝尝,这是汤吗,这就是水!放条活鱼进去都能游!……” 阮晓露心平气和:“这菜确实太淡,你们回锅去加点盐。” 鲁智深:“盐罐子拿来,洒家自己倒!” 北方人口重,受不得如此养生的菜。 那掌柜的听了哭笑不得,随后面露难色,左右看看,觉得还是阮晓露最好说话。 “娘子您不知,此间的盐确实值钱。本地那个官派的盐商,这个月盐引没批下来,只能卖库存,炒到两百文一斤,而且都掺了沙和水,难以入口。小店买了这盐,还得自己过滤煎煮,三斤劣盐熬成一斤粗盐。今日的存盐正好用完了,没办法,菜蔬味道淡了些,只能多加姜醋调味。您要想回锅重烧,那……那……” 掌柜的看看鲁智深,又看看武松,又看看晁盖,又看看满面杀气的孙二娘,视死如归地吐出最后三个字。 “得加钱。” 然后深吸口气,等着挨骂。 谁知没人骂他钻钱眼儿。大伙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前几句话上了。 “一斤盐两百文?”晁盖觉得难以置信,“前些年在我们东溪村,一斤不过五十文!如今什么世道,物价涨得那么厉害?” 那为什么梁山兄弟拦路抢劫,收入没跟着涨呢? 孙二娘摇头:“世道没变。就说最近,孟州那里,一斤也就六十文。” 掌柜的见这伙江湖豪杰还算讲理,陪笑道:“那是你们北方地界。客人也知,如今官府管着盐引,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定额。我们这地方年年缺盐,一勺盐贵过一锅饭,一斤两百文还算好的呢!” 公孙胜游历山川,胸中有点地理知识,当即表示不信。 “两淮地方向来产盐,怎么会缺盐?” 掌柜的苦笑:“小的若知道这些,小的也不卖酒了,府衙里当官去。” 武松一直不吭声,此时开口。 “掌柜的,你也莫诉苦哭穷。谁不知道官盐贵,我就不信你们这里没私盐。喏,这里是五十文,你去给我们买一斤来。” 掌柜的挺胸抬头,正义凛然:“小的做合法生意,向来只买官盐!私盐是什么,不知道,不清楚,从来不买。” 一桌子人都笑了。 这年头谁没买过私盐?官盐那么贵,谁顿顿吃得起?他装给谁看呢? 孙二娘喝口酒:“你怕啥,我们像是微服私访的官差吗?” 那掌柜的犹豫。 武松往窗外探半个身子,回过头,指一指。 “就那个在你们楼下挑担子卖茶水的妇人,她那担子里肯定有盐卖。你去吧。” 掌柜的无话可说,只能赔笑,小声说:“师父惯走江湖,果然火眼金睛。最近官府查私盐查得紧,小的听你们是外地口音,只能小心着些……” 免得碰见钓鱼执法的。 武松笑道:“去吧!” 掌柜的往外看看,还是不太敢。 食盐是民之根本,是国家战略物资,向来为朝廷所垄断。每逢朝廷缺钱,总会把主意打到盐上——哪个老百姓不吃盐呢? 官僚垄断的结果就是,官盐价格奇高,且只在繁华市镇有少数销售点,买起来很不方便。 老百姓当然不肯白做大冤种,都用各路神通买卖私盐,形成了活跃的地下经济市场。官府年年打击,可惜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卖盐的小贩走街串巷,化整为零,藏于群众,越来越隐蔽,越来越难抓。 既然抓不到卖家,那就从买家入手。做餐饮业的一直是官府的重点监察对象,三天两头突击检查。眼下这么个青天白日的时节,掌柜的可不敢顶风作案,给自己招麻烦。 阮晓露毛遂自荐:“我去买。” 在梁山待了那么久,见识了无数黑恶行径,还没体验过“买私盐”呢。 在她心目里,盐就应该近似不要钱,饭桌上随便加,超市里两块钱一大包。而现在,老百姓吃个盐还不能随便吃,有便宜的非要买贵的,这才不正常呢。 她抓了一把钱,兴致勃勃地下楼。 酒楼挨着渡口,一条街全是摆摊的。有人卖水果,有人卖香药,有人支摊子算命,有人往小孩手里塞糖果,旁边大人让还回去,小孩已经一口把糖吞了,大人骂骂咧咧掏钱…… 那个卖茶汤的妇女平平无奇,为啥武松就那么肯定,她手里有盐? 阮晓露跟在几个路人后头排着队,伸头看。那妇人挑着两个桶,左边桶里是姜蜜水,右边桶里是金桔汤,都是两文钱一碗。旁边另有一个水桶,喝过的碗在里头涮涮,还能回收利用。 不少相熟的小贩跟她打招呼:“茶娘子,二娃的病好点没?” 轮到阮晓露,她学舌前面的人:“来一碗姜蜜水。” 茶娘子头也没抬,一边从桶里盛汤,一边问:“加盐还是不加盐?” 阮晓露不禁皱眉。哪有甜饮料加盐的? 想了想,说:“加盐。” “加多少?” 这她可不会答。犹豫了片刻,茶娘子有点不耐烦,替她做了决定。 “三十文。” 阮晓露暗自点头,数出三十文。 一碗姜蜜水递到她手上,赠送一个小布袋儿,约莫七八两重,直接挂在她手腕。 “下一个!” 茶娘子伸手一扒拉,阮晓露就被扒拉到摊子边上。茶娘子全程没抬头,已经在给下一个客人盛茶汤了。 这效率!阮晓露啧啧称奇。 她捏着手里布袋,转身回酒楼。 还没迈出一步,手腕忽然一痛,被什么东西用力一敲! 布袋落在地上,被一只大手捡了起来。 “小娘子,”说话的是个巡逻的公人,戴顶红头巾,腰间挂着个弹弓,眯着一双眼打量她,“买的什么好东西?” 茶娘子猛地抬头,麻木的双眼中掠过一丝惊慌。 阮晓露怔了片时,看到那做公的身后,十几个人簇拥着一个小官。旁边几个小摊贩早就俯伏在地,管他叫“黄通判”。 这黄通判一张肥脸,几道淡须,一脸奸猾谄媚之相。 他转向畏畏缩缩的群众,大声问:“这个妇人在贩卖何物,有人知道吗?” 一群百姓面面相觑,都心知肚明,然而都闭着嘴,装傻充愣。 “咱们揭阳镇私盐泛滥,都是被这帮不守法的女子小人闹的!”黄通判自己给出答案,清清嗓子,对民众训话,“大家都看见了,对待不法之徒,就当依法严惩!” 那红头巾狐假虎威,冲着茶娘子吼:“说!你上家在哪?带我们去!” 私盐下乡,非一人之功。茶娘子充其量算是终端零售,上头肯定有中间商,有批发商,有 供货商,有生产商…… 无为军通判黄文炳,要本事没本事要才华没才华,从业以后一直近似赋闲。但黄文炳堪称大宋公务员里的卷王,他拒绝躺平领饷,天天给自己找事做,只求上官看入眼,助他一飞冲天。今天给知府送礼,明天帮监察写诗,还搜刮了不少民间古董送到京城去献宝。可惜当今官家乃是天下第一文玩鉴赏家,黄文炳那些乡野玩意如何能入贵人的眼,还没送到大内就被人给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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