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逐渐恢复平淡,仿佛刚刚只是在讲别人的故事,然而楚萸是个共情能力泛滥的人,她还沉浸在那段叙说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瞅瞅老板娘,又瞅瞅那些曾被用来折磨她,现在却在为她牟利的针,油然而生一种敬畏。 如果是她,绝不会把这些标记着过往悲惨的器具摆在眼前,那会让她生不如死,更别提每天还用着了。 老板娘果真是个狠人,各种意义上的。 楚萸抽了抽鼻子,委屈巴巴嘟囔了一句:“我才没有既要星星又要月亮呢……” 她被老板娘的气魄所感染,像被猛灌了一瓶强效疏通剂般,彻底想通了。 她早就不再是那个自由自在的楚萸了,她现在是芈瑶,一个随时可能面临生存危机的他国弃女。 但凡她有点心机,少点浪漫情怀,早就连哭带爬地扑倒在唯一向她抛出过橄榄枝的那人的脚下,楚楚可怜地求他怜悯—— 每个人为了生存,都应该是不择手段的,她虽然佛系,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家人往火坑里跳。 虽然不知道长公子为何起了让她去当仆人的兴头,哪怕只是出于捉弄的心理,好歹也给了她一条可以踏足的活路,她没有资格挑三拣四。 楚萸揉了揉眼睛,嘟囔着走上前,帮老板娘系好衣服——因为太笨手笨脚,被老板娘嫌弃地推开了手。 “你呀,要是想一口气弄到300石,倒也不是不可以。”她忽然哂笑一声。 楚萸一脸震惊:“诶?” “王宫里等级最低的‘少使’,每年俸禄为600石,足够你偿付这笔税金了。”老板娘以调笑的口吻道,“你这小脸蛋红扑扑的,是个男人看见都会喜欢,不如托人寻个门道试试看?” 楚萸脸一红,撇撇嘴,知道她是在开玩笑。 这里又不是唐朝,儿子不要的给老子,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因为这句玩笑,气氛和缓了不少,老板娘整理好衣裳,伸了个懒腰,莫得感情地继续开工,楚萸不走,非要帮她打下手,结果越帮越忙,终于在一炷香后,被轰了出去。 似曾相识的场景。 回到家的时候,她已经平静了下来,甚至有点太过平静,导致秀荷以为她自暴自弃了。 她把秀荷支走,躺进被窝,打算明天就去扶苏府上试试看。 在没有结果之前,她还不不能说,免得他们空欢喜一场。 第二天,她早早地起来,让秀荷帮忙画个淡妆,她仗着原主的美貌素面朝天习惯了,但今天毕竟不同,出于礼貌也应该稍微捯饬捯饬。 但也不能太过火,毕竟她是去当牛做马,不是去相亲的,看着不失礼就足够了。 秀荷小心翼翼从妆奁中取出粗糙干裂的香粉和胭脂,市井上的便宜货,涂在脸上容易脱妆,只适合短时间上妆,楚萸想了想,用指尖沾了一点胭脂,抹在眼尾和两腮,其余的,就都不要了。 原主的脸,就是一株最鲜嫩艳丽的玫瑰,稍稍提些气色,便艳光涟涟,妩媚倾城。 楚萸都有点被陶醉了,她在脸蛋上捏了一把,捏了满手的胶原蛋白。 刚刚把口脂放进两唇之间,郑冀就急吼吼地闯进来,说渭阳君派人过来,请出公主即刻过去一趟。 楚萸手一抖,慌忙放下口脂。唇上淡淡着了色,樱唇饱润,犹如亟待采摘的红色浆果。 “说是什么事了吗?”她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褶皱,问道。 郑冀摇摇头:“没说,只是说有事,车就等在外面,公主,我陪您一起去吧。” 楚萸也有点儿紧张,点点头说好,秀荷赶紧给她穿上外袍,仔细系好腰带,又蹲身整理了下裙摆。 看着她麻利熟练的动作,楚萸心里有些发酸。 也许,这些以后都是自己要做的。 她脑海里已经浮现,自己卑微地伏低身子,为他整理衣角、调整腰带位置的画面…… 事到如今,还矫情个什么呢,这才过去不到一天,就要把老板娘的话抛到脑后吗? 她使劲掐了自己胳膊一把,深深呼吸,拖着沉重的裙摆,抬脚迈出卧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07 22:06:22~2024-01-08 12:4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 3瓶;Goldfis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入宫 ◎我陪你去吧◎ 上次来渭阳君府,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加之心慌意乱,楚萸根本就没关注过府内光景,只记得里面屋房层叠,游廊纵横,耳边似有潺潺流水声,却不知飘自何处。 此次再度造访,她甫一进门,就被庭院里开阔清幽的景致惊艳到了,就像是一进大观园的刘姥姥。 她看见淙淙水声,来自于庭院东北角的一处飞瀑流泉,流泉旁是颇具规模的假山,下方依偎着一座青砖搭建的亭台,被火红色的枫树环绕,美得仿佛电影里精心调过色的一幕布景。 因为曾在这里有过不愉快经历,她让郑冀不必跟着,在车里等她就行。虽然心有惴惴,但她觉得渭阳君找她,不是为了为难她或者其他什么的。 正当她要将视线从这气派的美景中移开时,忽然捕捉到一抹青灰色,定睛看去,是个少年,正在枫树下舞剑,一招一式干脆利落,犹如一只青色的燕子,在满树金红下轻捷飞舞。 年轻真好,她感叹道,短暂地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体也才16岁。 她收回目光,紧跟着带路的仆从穿过胡杨林,爬上白石桥,秋风拂过,将她的耳珰摇出哗哗的声音,她抬手压了压鬓发,免得被风吹得散乱,失了礼貌。 等走近了,不经意扭头再看,她发现那名少年居然是子婴。 子婴这时也收了剑,抹着额头上的汗珠转过身,与她的目光遥遥相撞。 见到熟人,楚萸本能地露出微笑,并冲他摇了摇手,一颗忐忑的心总算平静了下来。 上次就是他为自己解的围,在她眼里,他就是天下第一靠谱的小大人一枚。 然而子婴却蓦地一愣,没有对她做出任何回应,反倒僵硬地一转身,将刚刚收好的剑又拔了出来,对着空气再次比划起来。 楚萸一头雾水,不及多想,便到了正厅门口,仆人提醒她注意脚下门槛,她立刻收敛心神,提着心随他步入里间的会客室。 神采奕奕的渭阳君正端坐在刷了黑漆的桌案边,他今日着一袭紫红色锦袍,青铜高冠,看着心情不错的样子。 楚萸稍稍松了口气,拢起长袖做了个礼。 渭阳君满意似的“嗯”了一声,指了指右手旁的座位,让她落座,而后有女仆为她奉上茶水和水果。 水果都是市面上难买到的新鲜货,然而楚萸实在是心中装了太多的烦心事,面对如此晶莹诱人的食物,竟觉得毫无胃口。 她拘谨地询问渭阳君,找她来所为何事,渭阳君却并不急着答,慢慢地饮着茶,问了她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诸如最近身体如何、生活上还有没有困难。 楚萸沮丧地埋下头,有一瞬间产生了向他诉苦并寻求帮助的念头,然而她实在是拉不下脸,薅羊毛也不能总可着一头羊啊…… 她抿了抿唇,垂着睫毛说还行,托渭阳君的福,吃的喝的用的,都能跟得上。 渭阳君透过茶水的氤氲蒸汽,探究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也没多说什么,慢条斯理喝完整盏茶后,甩着袖子自案后站起,负手踱步到她的案几旁。 楚萸眨着眼睛仰头看他,不确定自己需不需要也站起来,就在为难间,渭阳君笑了一下,以一种很温和慈祥的口气开口道: “今日请你来,是想让你帮老夫一个忙。” “诶?”楚萸惊诧,满眼不解。 她都混的这么惨了,还能有帮得到眼前这位嬴姓宗室族长的地方? 莫非是他老人家想举办一场家宴,让她唱歌跳舞助兴?那样的话,直接把她从家里提拎出来就行,何必搞得这么委婉呢? 她实在是想不出来答案,只好继续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屏息等待下文。 “你前些天送来的桂花酒,老夫尝过了,非常不错,老夫希望你去一趟甘泉宫,给太后送去一罐,她一向爱喝甜酒,应该会很喜欢这个味道。” 原来如此。楚萸心下稍安,但很快,又升起了一些新的疑惑。 自己去送不就好了?还能卖太后一个人情——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渭阳君摆摆手:“老夫乃外臣,不宜入宫面见。再者,太后长年情绪不佳,见到故人或许会勾起不好的回忆,故而老夫才想请公主代劳。” “哦。”楚萸讷讷地点头,总觉得渭阳君的语气里,隐隐透着股唏嘘与遗憾。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到他眼里闪过一抹湿亮的光。 “我会派人随公主一同入宫,甘泉宫的守卫我已经打点好了,你们放下东西便可走人。”他缓缓踱着步子道。 他身量高大,脊背拔直,从身影上完全看不出上年纪的样子,楚萸能够想象到他年轻时是何等意气风发,他与先王是否也为了王位展开过厮杀? “好。”楚萸点点头,虽说冷不丁让入宫有些紧张,但能帮到渭阳君也算是报恩了,“那我现在回去,抓紧时间酿制,三五天应该就能入味了——” “不必,我这儿还剩一罐,你一会儿就去。”渭阳君手一抬道。 啊,这—— 然而她还能说什么呢,只好顺从地“诺”了一声,简单用过茶水后,就来到与马场毗邻的枫树林旁,等待送她入宫的马车。 郑冀已被她连推带搡地支了回去,走得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就像怕再也见不着她似的。 车还没来,她突然起了玩心,抬手想摘下一片枫叶,然而枫树太过高大,她的指尖蹦起来也才勉强碰到叶片下缘,红灿灿的枫叶在风中摇晃,似乎是在向她挑衅。 她来了脾气,上蹿下跳地一阵扑腾,总算撕下半片残叶,看着手心里枫叶被腰斩的尸身,她又感到一阵愧疚。 一道身影无声落在她旁边,接着头顶响起细碎的沙沙声。 脚下树影摇晃,楚萸惊讶地抬起头,只见一只骨节修长的手,稳稳地摘下几片叶子,那只手臂是青灰色的,她扭头一看,果然是子婴。 这孩子,好像比上次见面时高了些,长得这么快的吗? 子婴绷着脸,把枫叶往前一送,楚萸摊开掌心,枫叶便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谢……谢谢。”她眨眼道,总觉得子婴看上去怪怪的,就好像在刻意和她保持距离似的。 “……”子婴欲言又止,但也不走,默默杵在一旁,拿余光瞄她。 楚萸低头瞅瞅手上线条流畅、色泽浓丽的枫叶,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小心翼翼将它们收到袖子的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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