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角泛起笑意,将簪子往前递了递,楚萸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簪子比想象中重很多,沉甸甸地坠在指头上,质感十足。 “方才我说话,语气有些重了,你别放在心上。”他用手指挑起她的一绺碎发,缓慢缠绕,指节似有若无擦过她面颊,“我向你保证,芈瑶,只要你呆在我身边,我会尽我一切所能,好好待你的,你什么也无需担心。” 他应该是在道歉,顺带着做一波承诺,可语气听起来仍然透着强硬,甚至还可以理解为是在强化先前的威胁。 他只是为不能娶她而道歉,却并没意识到,不顾她的意愿强行留住她,对她而言也是一种伤害。 一种带着侮辱的伤害,就好像她根本就只是个玩物,不必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乖乖依顺他就好。 她心头像被尖针刺了一下,眉眼间溢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悲伤。 “这是阿母大婚那日,父王送给她的。”他温情地一笑,“其上所嵌玉石乃蓝田玉,质地稀罕,与和氏璧同源,阿母本打算在我大婚当日亲自送给新妇——” 他顿了一下,将她那缕头发勾到耳后,指尖沿着耳廓、脖颈逶迤下滑,最后握上她的手,轻轻一摁,价值连城的金簪便牢牢被她攥于掌中: “今天,我代阿母将它送给你,芈瑶,等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你也可以在他大婚的时候,传给他。” 楚萸愣住,目光粘在簪子上,脑中却浮现很多似曾相识的桥段。 她感觉,自己仿佛爽文小说里的恶毒女配,明明是个“小妾”,却霸占了男主所有的偏爱,甚至连这种本应该传给正妻的传家宝,也一股脑给了她。 他刚刚又给了她一个承诺,一个虽然不能娶她为妻,却提前预定了她未来孩子地位的承诺。 她不确定这合不合规矩,犹疑着抬起双眸,却在他脸上看见一副极其认真的神色。 她有一瞬间的感动,但很快就被理智压制下去。 不,这是不对的。项圈再华丽,彰显的也不是主人的爱,而是控制欲。他所做的这一切,无非是想让她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她可不能着了他的道,即便她内心深处,还是无可救药地深爱着他。 但正是因为这样,才加倍痛苦。 她莞尔一笑,顺从地收下簪子,睫毛低低垂下,免得被他看见眼中那抹与面上表情截然相反的哀怨神色。 见她收下礼物,扶苏很是高兴,冰霜微覆的眉眼终于舒展开,他安静地凝望她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轻轻扣住她的后脑勺,俯下头,吻住了她滚热的唇。 吻得很深很深,唇舌交缠间她几乎快要透不过气来,但为了安抚住他,方便接下来的逃跑计划,她只能柔顺地仰起下巴,任由他狂风般地肆虐、侵略,甚至用自己生涩稚嫩的舌尖主动去迎合。 然而她的主动,却仿佛按下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她能感觉到他明显兴奋了起来,敏感处被反复刮擦,带来一阵难以抑制的颤抖,她软软地仰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追逐与缠绕,直到舌根完全发麻,失败得溃不成军。 她溺在他的气息里,全身绵软无力,直到他的吻逐渐转移,辗转在她腻白修长的脖颈处,她才警觉地呻#吟了几声,有气无力地在他胸口推了推。 他明显动了情,而她的主要目的则是尽快摆脱他。 “长公子,别、别这样,我今夜……真的不大舒服……”她嚅嗫道,声音可怜巴巴的。 推了好几次,总算推开了他石墙一样坚固的胸膛,他意犹未尽地松开她,眼睛像狼一样莹莹发亮。 显然他不大爽,但也没打算勉强她。 楚萸连忙拢起衣襟,尽可能减少暴露在外面的肌肤,盈盈做了个礼,眸光潋滟地最后瞅了他一眼,转身小步离开,尽可能让自己的身影显得无辜又自然。 而实际上,她恨不得百米冲刺赶紧跑开,总感觉他落在她后背上的目光宛如饿狼,随时都可能扑将上来,将她拖到自己的洞穴大肆撕咬,直到剖出鲜嫩的内脏,流淌出热腾腾的血液…… 她打了个哆嗦,绷着的神经直到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才稍微松弛一些,她谨慎地插好门闩,掀开被子看见包裹并没有被翻开的迹象,才彻底松了口气。 好在她带走的大多是化妆品,而长公子又直男属性拉满,没能注意到梳妆台上基本已经空空如也,只有一把象牙梳子,和一小盒早已过时了的香粉。 楚萸已经定下了逃跑时间,就在凌晨时分。 她抱着膝盖一分一秒地挨,快到时间时,深吸一口气,吹熄了蜡烛,抱着包裹刚想推门而出,忽然想起袖口兜里还有一枚金簪。 她心口一痛,慢慢掏出簪子,在微弱的月亮光线下,沉默地凝望了一会儿。 两枚蓝田玉石,就像是两只清澈的眼,洞悉地看着她,她忽然漫上一阵难以自持的伤感,走到梳妆台前,跪坐下来,将簪子郑重地放在铜镜前,摆得板正。 既然要走,就更不能要这样贵重的礼物,也不敢要。 回想起她收下簪子时,长公子眼底闪过的喜悦神色,她鼻尖开始发酸,虽然同情男人是不幸的开始,自己显然更值得被同情,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地觉得自己寒了他的心—— 不知道明天他发现这枚簪子时,会是什么反应。 惊讶,暴怒,还是愤恨? 她不敢去想,趁着勇气值尚高,赶紧悄声推开房门,在夜色的掩护下快步走到枯井旁的那道废弃小门。 真没想到,这扇低矮的门,竟真的成了她逃跑的通路,她心中唏嘘,轻轻拨开茅草,从里面打开了锁,躬身钻了出去。 外面是一处工整、宽敞的石板小巷,楚萸简直难以相信,自己居然就这样轻易地逃了出来。 她仔细掩好门,感到腿脚发软,撑着外墙一瘸一拐走了一阵,才缓过劲来,放开步伐,快步奔走在空无一人的墨色浓厚的街巷中。
第63章 庇护 ◎谢谢你,景暄◎ 夜晚的街道安静如坟,青白色的月光让周围一切都显得影影绰绰,楚萸不敢明目张胆在路中央晃,只能贴着墙根往前挪步,走得既急切又狼狈。 具体去哪儿她也不知道,唯一想的就是尽快远离长公子的宅邸。 走了大约一刻钟,身后并未有追踪的动静,她才稍稍放下心来,脚步往一旁迈了迈,渐渐健步如飞了起来。 拐过两条小巷后,新的恐惧油然而生,她一面走一面紧张地四处看,总觉得在某片浓稠的阴影里,藏匿着什么东西,可能是一只恶犬,一个心怀叵测的盗贼,甚至是一个披头散发的鬼魅,在暗暗观察着她,意欲伺机而动,冲出来攻击她。 就在恐惧攀升至最高点时,左后方骤然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像是一队训练有素的军人在齐步跑,吓得她啪嗒一声踩进一个深深的水坑,发出清脆的响动。 她瞬间慌了神,以为是来抓自己的,拔腿就跑,结果刚迈出两步,湿答答的双脚一滑,齐刷刷崴进一道排水沟里。 骨骼脆响一声后,她吃痛地栽倒在地,包裹也摔在身旁,幸好系得紧,否则更有她受的。 疼痛还是次要的,她首先感受到的是绝望与无措,即便那队脚步声渐行渐远,根本就与她无关。 整个下半身都浸泡在脏污冰冷的水沟里,两只脚踝也肿痛无比,她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就像一只瘸腿的丧家犬,浑身贴满烂菜叶,夹着尾巴四处逃窜…… 难道要在这水沟里呆坐一夜,等着天一亮被他揪回去吗? 也许还没熬到天亮,她就被冻死了,她悲伤地想,手脚并用地试图爬起来。 脚踝不动还好,一触碰就疼得她冷汗狂飙,根本一丝力气也使不上,和上次疼痛等级差不多,然而上次她伤的只是一只脚,并且还有一个心眼坏但却十分靠谱的帮助者。 现在,她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费了好大劲儿才靠着两只手臂支撑,将下半身从冷水中蠕动了出来,但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甚至连翻个身都是妄想。 除非有关公刮骨疗毒的毅力,否则任何需要活动脚踝的动作,她都难以完成。 这可怎么办……她咬着下唇,焦急地想,努力屏退不断冒尖的各种消极念头,试图寻找出一个解决困境的方案。 然而事实给了她一巴掌,四周不仅没有民宅,甚至连能遮蔽身体的水井、石磨、水缸都没有,空荡荡又冷清清。 她彻底陷入了绝望,甚至后悔了自己的冒失行动。 如果没有慌不择路地出逃,她此刻至少还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想要多少炭就加多少,长公子虽然老是欺负她,吃穿用度却从不苛待…… 她打了个哆嗦,赶紧屏退这个软弱的想法,就在她即将陷入第二轮绝望之时,一道马车声,从身后她方才拐出的巷子深处辚辚传出,一路响过来。 宛如灯塔里射出了一束光,她急切地扭头去看,使劲挥了挥手臂。 哪怕是追兵,她也不在乎了,总好过在黑夜冰冷的街道上挺尸一夜。 马车在距离她两米开外的位置停下,赶车的是个蓄须的中年人,他扯住缰绳,眯起眼睛、伸长脖子辨认了一会儿,惊讶地发现前面的一团黑暗中,扭身坐着的居然是一位少女,正满脸急切地望着他,眸子仿佛会发光。 他一时愣住,直到马车的帘子被轻轻掀开,传出家主清贵温和的嗓音。 “怎么突然停下了?” 马车中蓝衣褐冠的少年问道,下意识向前看去。 四目相对间,都在昏暗间认出了彼此。 “芈……芈瑶?” 少年惊讶的瞪圆了眼睛,急切而轻盈地跳下马车,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身旁,蹲下来握住她的肩膀仔细端详,脸上渐渐显露欣喜。 “景暄……”楚萸如梦似幻地呢喃出他的名字,她亦是没想到来人竟会是他,紧绷的神经陡然松弛了下来。 两行百感交集的热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在她桃子一样的脸蛋上,刷出两道清亮的痕迹。 然而一想到上次不大礼貌的落荒而逃,她就尴尬地埋下脑袋,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好委屈巴巴地指了指自己的脚踝,睫毛亮晶晶地忽闪。 “受伤了?”景暄压根就忘了那事,露出心疼的神色,探出手指在伤肿轻按了两下,楚萸轻微地“嘶嘶”了两声,他立刻挪开手指,生怕弄痛她。 他其实有点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负了伤”,但一见到她泪眼婆娑的娇弱模样,顿时热血上涌,脑子里就剩下心疼了。 但有些问题,还是要先问好。 “你受伤了,我送你回……家吧。”他说道,语气带着试探,在说到“家”这个字的时候,眼神晦暗了一瞬。 楚萸连忙摇头:“求你别,我……我不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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