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一刀信服的点点头,“那你能放我进去吗?” 小张李疑惑道,“你收个泔水进里边干嘛,你要吃什么我像从前那样给你端出来不就行了?你别说,这京城的折箩的确比广德楼里的香!” 狗一刀挺挺胸脯,“现在我发达了,不吃折箩!” 从前在临安城,狗一刀算得上是当地一霸,虽然脾气好、不拔刀,但有时候被惹着了,一个刀鞘抽下去得疼上好几天。 她在城里也没几个正经人愿意跟她说话,王半仙算一个,他小张李算一个。 虽然王半仙跟她说话是迫不得已,狗一刀老没事就去找人家唠嗑。 但小张李不一样,毕竟他掌握着狗一刀能否有免费加餐的权力,从来跟狗一刀说话都硬气的很。更何况他太清楚狗一刀了,就是个会走路会说话的大号傻子。 小张李冷笑一声,“狗姐,发达人家都你这打头?不是弟弟说,你这衣裳穿的还不如以前收泔水时候。” 狗一刀低头一瞧,一路风尘仆仆,原本好好的衣裳,现在白的地方发黑,黑的地方发亮。 “要不是你那张脸还白净,弟弟真当是个小乞丐来讨食儿的。” 狗一刀一抹脸,捂住小张李的嘴,“够了,留点面子。” 小张李心里笑着当真是混了江湖,如今还知道要面子了,转着头脱了狗一刀的束缚,“说说吧,进德来楼干嘛?” 狗一刀摇头不语。 小张李也就懒得问了,他知道按着狗一刀那死狗性子,打定了主意不说谁也撬不开她的嘴。但念及狗一刀每次闷着不说都是在憋着什么坏,他怎么也不敢放她进去。 先前有次就是这副德行,转头就偷摸去敲了好几家贵人的闷棍。 “我还有半个时辰下值,你等着,我带你去我那儿。” 狗一刀还是摇头,“没空,我可忙了。” 小张李嗤笑一声,临安城里她每日忙的就是收泔水、倒夜香,就算出了临安城,她难不成还能上天了?忙的还不是些小屁活儿。 “我住在西郊巷八字火弄,黑了天记得来找我,别跟那些混子似的去睡鬼樊楼,一个姑娘家……” 小张李一唠叨起来没完没了,狗一刀捂着耳朵撒腿就跑。 狗一刀心想,进不去德来楼就算了,想想那儿毕竟是个吃饭的地方,到时候死了人,都得犯忌讳。 狗一刀虚眯着眼蹲在城根底下晒着太阳。她都打听清楚了,这儿是南王从德来楼去鸿运坊的必经之路。 “朱大才子,学不上了在这儿帮人写字呢?啧啧啧,小爷今天赏你脸,照顾你生意。” 狗一刀见有热闹,转过去一瞬不错的瞧着。 摆摊写字的穿着一身浅色单衣长袍,头上束着个发带,面目俊俏,看着是个白白净净的读书人。对面的人显然是来找事的,穿的倒是又是绸又是缎,腰间还坠着个翡翠珏。 那纨绔一屁股坐在书生对面,手里的扇子“刷啦”一合拢,敲在书生面前,“拿好你的文具,我念你写。” 书生恼红了脸,但还是垂首执笔舔了舔墨,候着纨绔的词。 纨绔晃着脑袋摇着扇,念出了口,“好好吾卿,试唱惊座。今作此诗,感怀伤故。” 正在胭脂铺挑选的几位小娘子笑作一团,“他能和张好好有什么故?” “约莫是昨夜梦着的,醒来还当了真。” 纨绔对身边的窃窃私语皆不在乎,轻笑一声,站起身来,“我与好好共锦帐,赏花观山望晓泉……” 周围原本装着忙碌的人听了此言齐齐哄笑出声,先前那几个小娘子红着脸背过身去。 书生的脸红得滴血,狗一刀想着,刚刚是气的,现下约莫是羞的。 纨绔不愧是纨绔,对周围人的指指点点置若罔闻,扇子一拍手,“两身白藕浪里滚,一根银枪……” 话未说完,书生将笔一扔,墨汁溅了纨绔一身。 纨绔眉头一挑,“怎么,朱大才子哪个字不会写?” 书生闷着不出声。 纨绔冷哼一声,抬手就将摊子掀了,“就你这样的也配得好好青睐?我把话撂这儿了,我老子已经应了我了,管她愿不愿意,今夜都得叫她爹给我送府上来!” 掀了摊子放了狠话还不解气,一脚将书生踹在地上又狠踢了几脚才转头走了。 街上的人见热闹没了,纷纷回了身,该干嘛干嘛。唯独狗一刀,还咧着大嘴蹲在墙根底下盯着倒地的书生看。 书生转头瞪了狗一刀一眼,本想说什么,但还是吞了回去,闷哼一声捡拾东西。 狗一刀懒得起身,索性蹲着一路跳到书生跟前,“前面那句你都写了,为什么他念到‘银枪’你就生气了?” 书生捡宣纸的手微捏成拳,手臂上青筋暴起。 狗一刀瞧见,立刻道,“你别气,我就问问,不说算了。” 书生没搭理,继续收拾东西。 狗一刀眼珠子一转,抬头看了眼书生,“你这摊子岂不是都没开张就被砸了?” 狗一刀说完也没打算等书生回应,自顾自又道,“这么摆摊不吉利,不如你帮我也写几个字,算是今天开个张。” 书生此时才出了声,声音清冷,“写什么。” 狗一刀谄媚的捡起地上的笔双手给他奉上,“杀狗官者,狗一刀也。” 书生闻言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上下打量一番,“何意?” 狗一刀挠挠脸,“我要去杀南王,得留个名字,别叫那些人胡乱抓错了人。” 书生眼角抽动,“你名字叫狗一刀?” 狗一刀看着他点点头。 书生嗤笑道,“名字不错。”看了看狗一刀身后背的那把刀,神情中透着几分轻视,随手写下八个大字,扔给狗一刀,“拿去吧,当是开张了,不要你钱。” 狗一刀本就分文没有想着如何白嫖,喜滋滋接过纸,“你叫什么名,我记下日后有缘再见我还你的情!” 书生不屑瞥了眼,“柯文远。” 狗一刀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即又道,“劳烦借我一下纸笔。” 见柯文远同意,一把抓过笔,握着拳头将笔包住,照着书生那张纸一笔一画的照着摹了一遍。 柯文远疑惑,“你为何誊抄一遍。” 狗一刀道,“我若将你写的纸留在死人的地方,难保根据笔迹查到你身上,到时候连累你就不好了。” 柯文远听了这话,蹙眉犹豫片刻,伸手准备将那两张纸拿走,“那张字写的不好,我重给你写一张……” 狗一刀却将两张纸往怀里一揣,不在意道,“纸也要钱买,我哪儿好意思再废你两张纸。” 柯文远正要说什么,却见狗一刀左手托后掂掂背上的刀,右手反背将刀拿到身前,低腰一跑“蹭”的一下就蹿了出去! 柯文远顺着狗一刀跑的方向看去,远处两匹马拉着车过来了。马车外帘都是用的上好的锦绸,阳光一晃在上面,还反着珠光。整个京都只有南王府的人不顾及名声,吃穿用度极尽奢华。 只见狗一刀斜插进到路间,一脚踏上马镫子,钻进了车内。 不待车内车外人的反应,刀架上了南王的脖子。 “赈灾粮款、北境军费,都是你截的?” 南王的太爷爷当年跟着太祖一起打江山,后来退下要职,领了个空爵,封地远在十万八千里,一大家子就在京都安了家,更何况皇帝也不能够放心他们一家子都离了京。 南王打小在皇宫里晃悠,嘴甜哄的各宫都对他不错,明里暗里受了不少好处,如今占了户部一个肥缺,属实是个闲事太公,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心黑能捞不少油水。 赈款、军费过手摸点油这都是户部心照不宣的规矩,哪怕多了扣三分的军费,兵部都不敢多说什么。 只是这次,南王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看上了一个良家女,嚷嚷着非得和她春风一度,他瞧着那女人模样的确不错,自己心下也有几分心动。就这么,朝着那银子多摸了两下。 南王是个八面玲珑、能屈能伸的,看着狗一刀那把抵在脖子边得刀,嘿嘿一笑,点点头,正想说:此言差矣…… 结果刚点了头,刀身出鞘,比着脖子转了那么一圈,一条血线喷出。狗一刀钻出车门,忽然想起什么,摸出自己写的那张纸随意一抛,跳下马车跑了。 此事发生的极快,快到车夫还没来得及拦住上车下车的狗一刀,就见马车里滴答出了血。 满街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人群放声尖叫。 那张纸翩翩落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我乃王八,饶我龟命。
第57章 军巡铺 鬼樊楼 柯文远平生最见不得有二, 一是尸位素餐的“官”,二是以武犯禁的“侠”。 不过若要当真论起他心中厌恶的名次, 必当那些江湖人排在首位,成日里你屠我全家,我灭你满门,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多上北境杀几个敌人,或是狠狠教训下那些贪官污吏也行啊。 满身武艺,终成祸害! 因此从狗一刀在一旁看他笑话开始,他便对这人厌烦至极, 而后的写字之事,他本以为是两人间彼此的作弄, 谁知那狗一刀竟当真敢去刺杀南王! 柯文远呆楞片刻,看着满街四散的人群才回过神,赶紧捡起东西跑开。 狗一刀下了车,趁人不注意蹿上屋顶, 等着看此事后续如何。 军巡铺的人最先赶到。 军巡铺虽说是禁军, 但毕竟天子脚下,多的是走后门关系塞进来的人, 来的是三十二铺, 一铺拢共五个人, 也就领头的宋老九是实打实的军功。 今天白日是宋老九和他那没出息的徒弟巡街。 徒弟看到马车滴下的血, 人还没走近,腿就开始发颤, “宋, 宋押铺, 这……这可怎么办,南王在我们铺里出的事啊!” 宋老九沉着脸没出声, 埋头往前走,手里攥着的官刀紧了两分。 他娘正给他相看,本打算先定下亲,明年开春就成婚。姑娘家也是汴梁旧城里的,实打实的京都人,人虽说有些肉,但他看的中意…… 前几年在战场上时,累、苦,还得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如今退下来,抬眼一望就是哪家的少爷,谁家的姑爷…… 一步踏着一层忧,掀开车帘子。只见南王歪着脖子靠着车壁,满车的血,却只有脖子一处刀痕。 宋老九上前偏开脑袋,刀伤极深,并且刀口撕肉不见顿滞,能有这样刀法的人他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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