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王平向孔明禀明这一点的时候,孔明手中的羽扇直接掉落在案上,当时的神情堪称骇然。 “你教过我的,不可因一地而废全局,也不可为救一子而弃全盘。如果,我真回了街亭,你救不了我,也不会来救我的。” “不错。”孔明颔首,“我不能拿三军葬你一人,如你回了街亭,就算再次占据街亭又如何?街亭战略地位已失,这时候陇右有司马懿和张郃大军十五万以上,北面还有曹睿不断增兵……我不是神仙,你要我如何救你!” 孔明突然揽我于怀中,他的心口剧烈的起伏着,心跳铮铮。 我知道,他的心里其实很在乎我,只是他不善于说出口。 “幼常兵法不行也就算了,还不听副将劝谏,肆意妄为,葬送大好局势,事败之后,还劝你胡为,我如何能容?” “回祁山的路上,我曾问过幼常,因何而败,幼常答我,小心王平。”我紧紧的拉着孔明的手,心痛如绞。 幼常自荆州起就跟随在孔明身旁,多少年来,我们一起侍奉在孔明身旁,他于我犹如挚友一般,如何不痛? 孔明却道:“幼常被张郃大败,若非王平,万余将士及幼常本人,都要一同埋葬在街亭脚下!”他又说,“当时你以孤军深入拦在陇西郡,你进不得也退不得,我心里清楚,而我也一早就看出张郃此行必向街亭,我问众将谁愿请命前往,王平立刻请命,我本也属意让王平去,而幼常以军令状向我请命。我原以为,以幼常精通的兵法,将张郃拦在街亭之外月余应该是没问题的,等张郃步兵赶到,我必然也已接收好了陇右,协助你下陇西,然后我会亲自赶去街亭,接应马谡,大败张郃,战局将会改写,我能长驱直入中原,子龙与我东西呼应,我们当能会猎长安!” 那段时间我给隔在陇西吃着土和风沙,这些事情和他的决策我都不知道,现在听来,只觉心中震惊,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缓了口吻,缓缓的说:“我让幼常去,让王平为副将,原以为是稳上加稳,没想到幼常对王平的成见让他一意孤行,饱读兵书不求甚解!我已明令他当道已据,他却弃道口上山,抗我军令,自寻死路。” “如果他听你的仍然输了……” “我当军法!” “……” 孔明对我说:“你猜到了,我治你罪,一面是你的确违我军令迟迟不归,一面也有遣开你之意,这我承认。幼常如此胡为,我是一定要降罪的,不然不足以震三军。那你呢?你如此重义气,你如知道我要斩幼常,会不拦我?不会在众将面前和我在中军帐争吵?你争不过我,也不能让我听命于你,最后必然就是要求与马谡同罪来逼我。” 如果……如果我当时就知道孔明要杀了马谡正军法的话,如孔明所说,我一定会为马谡请命的,请命不成,甘愿同罪,我的确做的出来。 孔明永远都比我自己还了解我自己。 “北伐失利,我心痛如绞,你若敢在那当口公然顶撞我,要求与幼常同罪,我一定会成全了你!”孔明言辞激烈,神情严厉。 我看着他,静静的问:“真杀了我,你会后悔吗?” 他起身将烛火拨的明亮了些:“我没有可以去后悔的时间。北伐不成,我得安抚朝中与军中,还得看四方动向来决定下一步的方案,决定下一步是进还是退。月儿,如我真失了神智杀了你,希望你不要怪我,我也不会后悔,因为我的确没有时间去后悔。” 孔明口硬心软我不是第一次领教,他如果真的心硬会让我连见都见不到他,我的人头也早与幼常一起落地了,我不与他计较这个,只问:“先生,纸包不住火,这么大的事,你指望我一辈子都不知道?就像现在,我知道了,你要怎么办?” “我也只想瞒你一时,没打算一直不告诉你,本来今日下午我也想告诉你了。你问我要怎么办,我也想问问你,既然你知道了,你想如何?”孔明回过身看着我,烛火幽幽在他身后,将他的身影映在墙壁之上,“你现在长大了,脾气也大了,遇事也更有主见,不是事事都想问我答复的那个小女孩了,一不合你的心意,离家千里,你干过,与我争执,家常便饭,在皇后的宫中,我话都没说完,你只听了,觉得不如意了,都能直接与我翻脸,大喇喇的将虎符丢给我了,如今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分的轻笑,他这么说不是他在责怪我,他经常说我有想法并不是坏事,曾经与他沙盘对演的时候,他也鼓励我更大胆一些,更有想法一些。他不是那种喜欢女子无才,只要漂亮就好的庸人,聪慧有灵魂的女子会让他更加尊重,比如曾经的黄月英。 一分宠溺,两分纵容,三分管束,四分的震慑,便是他一向管我的态度,我甚至觉得如果他有时间亲自去教导瞻儿的话,大差不差的也就如此了。 “那幼常为什么让我小心王平?” 孔明想了想,然后告诉我:“据我猜测,幼常是荆州人,随我和先帝一起入川,他知道我和先帝入川后的艰难,和我们对益州势力做过的所有的妥协,包括先帝娶吴氏,和我娶江一心,这些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在他心里或许认为益州人都不可信吧,而王平正好就是益州人,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我曾问过幼常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幼常除了让我善待他的家人,就再无别话了,并没有对我提及你方才说的小心王平一事,可能他最后也明白过来了吧,只可惜,晚了许多。” “明白……什么?” 见我还是不明白,孔明坐回我身侧,细细的说:“先帝为什么要娶吴氏,我为什么要娶江一心?我们当时已经入主益州,是大胜入主,刘璋暗弱不能反抗,锦绣山河已经易主,我们立足在这片土地,若当地人有所不服,说实话,我们应对的方法多的是,但是先帝和我都是选择最温和的一种方式融入当地,若是没有你对我如此执着,其实是最完美的方法了。若是没有你,江一心大概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馊主意,而我一向都对男女之情很是寥寥,如果不是你,娶谁于我而言,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我虽然不会发自内心的喜爱她,但是应该也会相敬如宾,予她尊重和信任,就像……” “就像先夫人。” 孔明点点头:“先帝在攻打川蜀的时候,沿途就已经秋毫无犯,因为他知道,这些日后都是他的子民,无论荆州、益州,都会融为一体,再无荆、益之分,这些以后只会有一个名字——大汉的子民。幼常是我一力栽培的人,我的确是指望他能接过我的重担的,可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他竟然要到最后才能明白,也是幸好他没有对我说出‘小心王平’这样的话来,否则才真是要将我气死。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如此,让我这些年的心血情何以堪?” 我略一沉默,问孔明:“如果幼常说的是真的……” 听我这么问,孔明倒是没有生气,可能他现在想气也气不出来了吧,他拉过我的手,说:“随我来。”
第172章 第 172 章 孔明一手持了烛火,一手牵了我往门外走,门外夜幕深沉,处处都是黑暗,只有孔明手上这一点半明半暗的烛火似乎随时会熄灭在深沉的夜幕之中。 我随着他走在这漆黑的夜幕中,随他在这黑暗的夜中前行,这一星半点的烛火就好似现在的大汉天下,风雨飘摇,冥冥欲灭,孔明是这唯一的执灯人。 穿过后院的几幢重门影深,穿过几座长廊转折,他打开门,带我走入,而后点起了桌上所剩的半截烛尾,展开案上的一卷绢帛,对我说:“你来看。” 我走到孔明身侧,孔明打开的这一卷绢帛有些皱巴巴的,画的似是几笔山势,孔明点指图中,对我说:“这是幼常自己绘给我的街亭地势草图,我当时一怒之下差点就撕了它!月儿,你看此图,若是你,你当如何?” 该图绘的虽然简单,却依然能看清大概形势,街亭是延绵万里的陇山上的一个口子,两侧皆为高山,当中这一段是平地豁口,我问孔明:“幼常怎么做的?” 孔明以手在图上画了个圈,他圈的地方位于陇山北侧,是在半山道之上。 我将此图再三看了数遍,问孔明:“他为何要如此?” 孔明笑了数声之后,才低低的说:“是啊,他因何如此……我也很想知道……” 单看此图,确实有有违常理之处,孔明只是让他堵住缺口,既然两面都是高山,若是我来,设下险阻,山道可布□□手,我们使用的弩箭是孔明亲自设计的,当的天下一绝,只要主力当于道口,张郃除非有数倍与马谡的兵力,否则确实难以攻破。 孔明给马谡的并不是死局。 我忽然心里一动,孔明问我的是布局,我想到的却是另外一面,我仰面看着孔明的眼睛,问:“其实先生,你认为此事不难,你愿意让幼常去,是想让他积累一些军功,日后好名正言顺的承你相位的是吧?” 孔明没想到我想到了这里,愣了愣,而后摇头叹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顺着这个想下去,我的思路被瞬间打开,不由自主的继续说:“就像你让我围在陇西,既是让我立功,其实又是在保护我,是不是?你当时已经在考虑到北伐成功之后,斩灭曹魏之后,功成身退的事情了是吧?所以你安排了马谡替你相位,若是我愿意跟你走,你就带我一起走,若是我不愿跟你一起走,就给我军功,让我在朝堂之上屹立不倒,是也不是?” 孔明摸了摸我头顶,轻声说:“太过乐观,后事安排的太早了一些。骄兵必败,这是个教训。先帝在攻吴的时候,曾经让马良给我带话,问我要迁都何处,而今我也做了一件一样的事情。” “先生!请带我走!我愿跟你走!” 孔明轻拍我的后背,才说:“幼常比你聪明的多,他见我罚你,就知道我不会轻饶他了,并不向我讨饶,他……还是知道几分我的苦心的,幼常,确实是可惜了,杀他非我本意,可我也不得不杀他。” “先生,当年关二爷也曾经在军中立过军令状,可他也违背了!为何他就能不死?为何你就非杀幼常不可呢?” 当年,赤壁一战,孔明料敌于先,知道曹操必从华容道溃逃,云长主动请命守在华容道口,却违反军令,私纵了曹操,当时差一点就被军法了。 孔明收好绢图,关上门,拉着我继续往回走,深夜风大,他将我紧紧的揽在怀中,对我说:“因为我当时就知道曹操不能死,或者说,曹操不能死在我们的手上。因何?曹操几个儿子都在,北方根基未损,若是曹□□了,曹操的儿子必会集结所有的人马踏平江南给曹操报仇。当年的曹操可是汉贼啊,谁能手刃曹操,简直是名垂千古的事了,那么杀了曹操之后的事情呢?谁想过?当时只有周瑜也看破了这一点,他火烧了曹操八十万大军,却唯独漏了曹操跑出来,谁信啊?这话我能信吗?我就算是个小孩子我也不能信吧?这份天大的功劳他周公瑾不要,让我去名垂千古?可笑!”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40 首页 上一页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