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愈发厌烦恶心,玉娘出身名门,名分上也算是他嫂子,他当玉娘是什么人! 他袖子一甩就将老九振开,利落地翻身上马,马车他也不要了,一夹马背扬鞭就走。 只留下一个风中凌乱的张起麟在车边和胤禟面面相觑。 胤禟不防他才走神想了一下太子的事,一瞬间就只能在后头愣愣地看四爷一骑绝尘地跑了。 饶是他这样没脸没皮的人,也被四爷这番做法惊到了。 他这个四哥平日里秋弥围猎的时候若有这样俊秀的骑术,什么样的猎物打不到? “老八就和个这样无赖的混在一起,我看他早晚要被拖下水去!”四爷夜里都躺下了还在愤愤不平。 宝月都快困死了,谁还耐烦听他蚊子似的嗡嗡叫,嗯嗯地敷衍应付他两句,翻过身就睡了。 四爷越想越清醒,不忘把宝月搂到怀里来。这个老九晚上来找自己必定没什么好事。他非要把和他有关系那批官员细细查查不可,明日他可再不想看到胤禟来堵他了。 胤禟大约也没想到,他这一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亲近,反倒让四爷着重查了查他的光辉事迹。 不查还不知道,这个老九做出来的事可比四爷以为的受贿还要大胆的多。 “他竟敢向朝臣索贿!他身为皇子,吃用取自于国民,不想着报答汗阿玛的天恩,做出些功绩来,反倒竟敢凭借皇子的身份去向官员索贿!” 四爷对实在不可置信,胤禟的额娘宜妃多年圣眷优隆,母家也是天子重臣,本不缺这些黄白之物。 何况汗阿玛一片慈心,可怜他们刚开府没有置办产业,甚至让他们在内务府支取几年官物开销,他实在不知道胤禟到底有什么理由要做这样无耻的事。 “他敛财,或许是为了那个?”宝月比了个一,虽然八阿哥后来自立门户,但如今他们八九十这几个还是大阿哥一边的。 朝中向上级纳冰敬炭敬成风,若是私下里给皇阿哥送些贿赂,也是有的。 “即便这些朝臣真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心甘情愿的,一个一品官一年的俸禄不过180两,这些数以千计的银子无非都是在百姓身上盘剥而来。”他将文书往桌上一拍,恨恨道,“一群蛀虫蚂蝗!” 宝月递给他一杯茶让他且消消气,他总是这样大动肝火的,也不怕伤了身子。 “倒也不全是如此,尤其一些地方官员,并不知京城形势,也不知九爷秉性。天潢贵胄向他们索取些银钱,他们又哪敢不给呢?” 宝月倒不觉得像他说的这样,人人都不安好心。也许未必都是些想参与进夺嫡,盼一份从龙之功的人,毕竟九爷只需亮明自己皇子的身份,大多情势下就可无往不利了。 “如此风气下,若真有廉明清官,这下只怕也要被他们逼成贪官污吏了!若真有那恪守忠节的,将来家破人亡也未可知!” 四爷听了却更觉得他们可恨,从前虽觉得胤禟不务正业,与民争利,可竟没看出他是个这样的人,实在是令人耻于与他为伍。 只是这事扯上了他手中的差事,便难了得了。 “这些官员里莫非有挪用库银行贿的?”宝月放下手中的书卷,敏锐地察觉到四爷气愤底下难掩的为难焦虑。 四爷阖上眼睛平复情绪,并不说话,只有手中的手串飞速拨动,这就是默认的意思了。 “实在是......”宝月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九爷如此明目张胆,四爷能查到的康熙也能查到。 朝臣们都是多年浸淫朝政的老狐狸,到时一事发只需都甩在九爷头上,说挪用公款都是因为皇子向他们索贿。 即便只需一对就知道数目远远不足,但康熙为了儿子和自己的声誉,也只能认下这个暗亏。届时查银一事,便就会如一些人所愿的,就此不了了之。 四爷缓缓平复情绪,若他就这样上报给汗阿玛,这与老九逼迫汗阿玛为他善后有什么区别,他若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也不要再想往后了。 得让老九把银子吐出来,哪有汗阿玛抓家贼,第一个竟是自己的儿子的道理。 还需得尽快悄悄办了,不能让汗阿玛面上无光。否则就是废了老九,自己在汗阿玛那也成了个无能的人了。 可即便是要私下里把事情了了,他也不想再与老九多费口舌,与这样的人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反倒给自己惹一身搔。 他的目光悠悠落向远方,眼底掠过一丝暗光。 宝月随着他的视线向东边望去,落在檐下叮当作响的风铃上,晚风拂过,惊扰起一对绕着廊下长灯飞舞的蝴蝶。 那个方向,正是他们的好邻居八爷的府邸。 “八爷?”心念电转之间,宝月便猜中了四爷的想法。 八爷九爷素来交好,无论之前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可现下既然四爷戳破了此事,便是为了自己那贤王的名声,八爷也要出来趟一趟这浑水。 “哪有我在这儿为他的好兄弟焦头烂额,他在干岸上看着的道理。”四爷一口将茶饮尽,瞳孔微沉,似笑非笑道。 为着这件事,这些日子四爷总是心烦,宝月去前院的次数也比往常多了,偶尔也会路过弘晖读书的地方。 他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里面念书,却比宝月上次瞧见的还要消瘦许多,明明还是一个这样小的孩子。 她依稀记得弘晖的事好像就是这两年,一时不免多上了几分心。 要说她有多喜欢弘晖,那倒是未必,不过是觉得有这个孩子在,才能继续和福晋维持和平罢了。 她无从得知历史上的四爷和福晋的感情究竟如何,但如今福晋已和四爷貌合神离,失了管家的权力,若再失去弘晖,福晋只怕会愈发偏执。 福晋平日里虽口上不饶她的,行动上却也没来得及给她造成什么伤害,如今他们好不容易两相安好了,她可不想府中再另生什么波澜。 她停了一会儿,便转身回小院去了。 侧福晋今日在大阿哥读书的书堂前略停了一会子的事自然有人禀报给四爷,四爷知道宝月的秉性,当然不会怀疑她是要做什么对弘晖不利的事,只以为她是有心事了。 他心下还有些愧疚,近来事忙,有时候实在太晚了,他怕吵着她休息,干脆就在衙门里歇下了。 他已许久不曾好好陪陪她了,他灵光一现,若说她是孤单了,想要个孩子,倒也不是不可能。 他眉眼舒展,若能和宝月有个孩子,便是现下最大的喜事了。 这日四爷难得回来的早些,他见宝月坐在灯下翻书,烛光闪动,照见一双人影,他便自顾自地觉得宝月孤单,他开口问道,“玉娘想不想要个孩子?” 四爷面上波澜不惊,镇定自若,手中却端着碗茶却一口也没喝,只紧紧攥住茶盖。 宝月捏紧了书卷,一时间四下寂静,她不愿矫饰,却也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断然不能说出口。 自去岁四爷发现她总在事后沐浴,她便悬了好几日的心,可四爷后来再没提过这档子事来,宝月便也乐得佯作不知。如今见他又说起孩子的事来,这悬着的心算是终于死了。 其实她这副身体今年也要成年了,她额娘在她这个年纪,自己都已经出生了,可她心里还是有些过不了这个坎。 见宝月神色犹疑,四爷也明白是自己想错了。 他虽然有些尴尬,但倒不至于生出什么怀疑来,毕竟宝月上回才答应的好好的。他一想平时她爱娇的样子,就以为她是害怕生育之苦。 四爷把宝月拉到身旁坐下,他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将她散落地碎发绾在耳后。 “你是不是有些害怕?” 宝月连忙点头,捡起这现成的理由,“我怕痛,还担心会难产......” “神佛有灵,不许再说这些话。”四爷一把捂住她的嘴,就说她平日里口无遮拦的,总不听话。 他垂眸凝视着宝月,眼中尽是温柔缱绻,好半响又叹了口气说,“若真害怕,就再等等。” 宝月这才松了口气,好悬算是混过去了,四爷是个好父亲,又那么在乎家人,也许有一个孩子未必是什么坏事。 但还是再等两年罢,她真的觉得自己还很小,她甚至想象不出来有一个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见她情绪安定,面上也不复愁容,四爷才有心情说笑起来,“那你站在书堂前做什么,我还以为你是想要孩子了。” 他捏捏宝月的鼻子,倒叫自己自作多情,好生尴尬。 “我是想额尔德克了。”她随口说了个理由,当然不能和四爷说你小心点你的大阿哥好像要出事了。 四爷忍俊不禁,就这点小事还能惹出这样的误会,“玉娘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贤惠了?想你弟弟了便只管叫到府里来就是,难道我不在的时候前院还有人敢拦着我们侧福晋?” “福晋也不曾叫她的兄弟们来呀,何况若额尔德克营里的同僚们知道了可怎么好。”宝月有些担忧,不会被说是关系户吧。 “傻玉娘,人都是我府上带进去的,又不曾易名换姓,你能瞒住谁?” 玉娘有时候总有种很奇特的天真,实在很可爱,四爷一时手痒,忍不住掐了一把她的脸。 “何况营里都是八旗子弟,京城脚下,哪个没有个沾亲带故的显贵亲戚。你这个做姐姐的不管管他,什么时候才能做一番事业出来。” 四爷替额尔德克谋的职位是个六品骁骑校,但那小子在火器营造一事上颇有天赋,便被火器营翼长平调去了做了火器营的护军校。 无论四爷将来到什么程度,宝月的家人都是他天然的臂膀,再加上爱屋及乌,他自然要多关照。 何况额尔德克的确有几分聪明,平日她这个做姐姐的在这些事上不闻不问,少不得就要自己多为她操心些了。 宝月讷讷应下,她在这上头的确不甚灵敏,想着要给家里人走后门甚至还有种难言的羞耻感,大约是还没有遭受过社会毒打就穿了的缘故。 四爷想着宝月想弟弟了,就吩咐了明日派人请额尔德克来,好叫他俩团聚一番。 宝月第二日见到弟弟果然又惊又喜,平日额尔德克只在过年过节才到府上来一趟,府里还有一个福晋在,侧福晋的弟弟日日跑来像什么样子。 “姐姐近日可还好么,没受什么委屈吧?”额尔德克守着礼数不能一直看着她,只能在下面偷偷打量宝月几眼。 他们只差了一岁,她小时候调皮捣蛋,反倒是额尔德克从小就乖巧懂事,又是家中的长子,被他们玛法带过几年,更像是宝月和额保的哥哥。 “我都好,你呢?你上次说的新火器进展如何了?”宝月倒没想这些礼数,在四爷前院书房见客,本也不是合乎规矩的事。 他从小对火器感兴趣,这宝月是知道的,她额娘甚至托舅舅搜集来了耕烟先生的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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