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说,还是早些定下来的好,13岁定亲实在也算不得早。 “你若是想早些定下来,那是不行的。宗室的亲事都需得上报宗人府,要自己悄悄办了,四爷是要被问责的。” 宝月看李氏忧虑中又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担心她想岔了,还是提前给她打一剂预防针的好。 “怎么会呢。”李氏干干一笑,她一时心急,竟然忘了这事。 待四爷从正院回来后,宝月便向他提起了这事,“李格格今日来同我打听大格格的婚事,大约是公主郡主们抚蒙一事令她担心了。” “你跟李氏说,且让大格格今年逢年过节要去宫里的时候都报病,我再找个机会去求一求汗阿玛。”四爷想起这事也很忧心,大格格身体不好,原本生病也是常有的事。 “我知道了,若我肚子里的也是个女儿,将来可要怎么办才好,”宝月趴在四爷的肩膀上,她声音闷闷地,“这个时候,才觉得是男孩也是一件好事。” 人生莫做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她不由轻叹一声。 “我挣这些功名,也是为了不叫我的女儿如同今日直王的女儿。”四爷心中也沉沉地,如同坠着一块石头。 他们都是万岁的奴才,是待宰的牛羊,只有万岁,才是天下的主人。 可明天他就要走了,今晚他不想只说这些令她悬心的话。 “好啦,”他强打起精神来安慰她,“快别想这些事了,今日折腾一天了,你还不累呢。” 他转身把宝月抱到怀里,却被她的体温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身上这样烫。” 他疑心她是生病了,捧着她的脸去瞧,可她的脸色却很正常。 “还说呢,大约是这个孩子的缘故,如今也八月了,偏还不许用冰!”她一张脸埋在他的手心里,偏要特意往他怀里钻。整个人都贴了上去,最好多烫烫他。 四爷的眉眼舒展开来,眼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细碎笑意,都要当额娘了,还成天这样幼稚。 “用冰自然是不行的,且忍忍罢。”他任由宝月在怀里作乱,只捏捏她脸颊上的软肉,安慰她道。 大约是他们贴的太紧了,身上都开始发汗,宝月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感觉热的不行,四爷还没有反应,她就先忙着要从他怀里离开。 四爷虽也由着她去了,但他一只手却没松开,只紧紧的握着宝月,两人手心里汗津津的。 宝月还是挣扎了两下,只是四爷实在不松手她也无法,见她不住的说热,他又拿了床边一柄扇子来轻轻给她扇着风。 两人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夜风温柔,连窗外的星星都在轻轻地闪烁。 也许是心静下来了,连窗外的蝉鸣也不觉得吵闹,可若是心静下来了,怎么他们谁也不敢看对方一眼呢? “玉娘为我受苦了。”他声音中还含着一点喑哑,他的手那样用力,让宝月都觉得发烫,脸上也烧了起来。 “我受苦也是为它受苦,可不是为了你。”她别过头去,落在她脖颈间的视线和牵住她的手一样滚烫。 “好。”他闷笑一声,用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它往后若不听话,我替你教训它。” “你要多小心,知不知道?”他沉默了一会,又说。 “不要贪凉,秋天了要记得加衣裳,你晚上总是爱滚来滚去的,要小心压到肚子……” “我知道啦!”宝月最烦他唠叨,“你跟外头的蝉一样。” “很烦吗?”四爷闷闷闭嘴,他才说了几句,“那我不说了。” 他起身把灯灭了,又回来牵住宝月的手。过了好一会儿,宝月几乎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黑暗中又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到时候要是你一个人睡不好,就要丫头陪你睡。” 宝月其实也没睡着,她在盯着上头的帐子一笑,知道他一定也是舍不得,才这样喋喋不休地说话。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起身,借着月光找到他的眼睛,她轻轻在他的眼角吻了一下——啊呀,位置不大准,好像落到耳边了。 她在他耳边轻笑一声,温热的呼吸叫他的心脏都跟着屏息,“我知道了,你明日还有事呢,快睡吧,哥哥。”
第41章 她说完便倒头就睡,四爷却被她这声哥哥喊得半宿没睡着,一声一声地听着蝉鸣渐渐消停,更漏都滴净了。 第二天一早他顶着一个乌青的眼圈起床,今日得先去内务府,再带着仪仗去宜妃的翊坤宫里接八公主。 他起来的时候,身边这个罪魁祸首尚还在床上呼呼大睡,他伸手在她皎洁的脸上刮擦两下——宝月自然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个坏东西,成心要他睡不着。 四爷想叫她起来再说说话,今日之后好几个月不能见了,可看她闭着眼睛恬然地陷在床褥间,又想着还是让她睡罢,何苦叫她这么早起来。 他感觉自己好像香炉里的香料,被她一句话火烧火燎地烧成了灰烬,升起的云雾还要巴巴地往她身上缠。 轻步挪到外间换了衣裳,他便赶在日出前出门去了。 今日要先在保和殿里办宴,额驸当着王公大臣们的面向万岁和太后行过君臣翁婿之礼后,便可以接公主回到京城的公主府中度过大婚之夜。 一对新人第二日再往宫中谢恩,随后便要带着嫁妆和随侍的奴才们到额驸部族所在的漠南去。 皇帝嫁女,万民同乐,仪仗自然是要在京里绕过一圈的。四爷骑着马路过自己府上的时候,不由朝宝月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自然是什么也瞧不见,只在一块蓝底的金色牌匾,和朱门上的兽首衔环上流连而过。 十三和他并驾齐驱,他们一左一右地在喜轿两边,他瘦了许多,但却很开心地在和八公主的额驸说笑。额驸是前几日才来京里的,但今日瞧来,他们已经很熟稔了。 到了公主府中,他们还要负责和额驸一同招待来客,见十三没说几句,就开始和一帮人拼酒,四爷连忙给张起麟使了个眼色。 十三爷正在那和马齐的儿子,还有托合齐,隆科多等几个喝个不停,他们不是皇帝的近臣,就是满族亲贵。 他一口喝完一杯,示意下人再给他满上,这新倒的一杯却淡的跟白水一样,他掩饰住面上的异色回头看去,才发现身边倒酒的太监突然换了一个。 他往四爷那儿一瞧,果然见四爷向他点了点头。 四爷倒不是担心十三的酒量,只是看他脸上已经有些泛红了,怕他喝多了像当时在草原上时那样真情流露,天子近臣在此,还是收敛些好。 等四爷出京后,宝月就像那撒了欢的野马,立刻拿出自己磨人的功夫开始折腾叶嬷嬷和玛瑙。 “嬷嬷行行好罢,我实在热的不行了,哪有三伏天里不用冰的呢。”她趴在铺着象牙席的小几上,只穿了一条浅色的纱袍。 玛瑙是遭不住她的哀求的,立刻便提议道,“不若将冰山放在外间往屋里吹罢,咱们侧福晋体热,也不能一味的靠捱呀。” “若实在热,侧福晋便去池子边坐坐,叫奴才们在亭子里打扇便是,若是在阴凉的屋子里吹冷风,那是绝不行的。” 叶嬷嬷挪开双眼,努力地在宝月的攻势下坚守自己的职业道德,这是生养嬷嬷们从前明传下来的规矩,还是照做的好。 宝月看着叶嬷嬷那威武不能屈的样子,也只好悻悻地继续躺着,出去吹热风还不如待在屋子里呢。 好处大约都是需要对比出来的,这下她就想起四爷的好来了,平日里大多时候她撒撒娇,四爷便无有不应的。 她全然忘了昨天晚上两人出了一身汗也没用上一块冰,兴冲冲地就叫玛瑙拿信纸来,要给四爷写信去。 四爷是决计想不到他在千里之外居然还有这样的好处的,只是他们两个缠缠绵绵地才通信了几日,宝月就开始不停的泛呕,每日里难受的要命,再没有心思写什么信了。 这次出门四爷带的是张起麟,他便只能从苏培盛的汇报里得知宝月的近况。知道她如今每日吐个不停,闻到一点不喜欢的味道就难受。 叶嬷嬷拿了酸梅子一类的东西来也毫无效用,他心中也焦心不已,宝月还是第一次怀孩子,她这样难受,自己偏偏不在她身边。 四爷实在担心,索性便去信吩咐苏培盛派人去江南请宝月的额娘王氏来,又要他在王氏过来前找个宝月舒服些的日子叫额尔德克到府上来瞧瞧他姐姐。 宝月身上难受,他没有办法,只希望她见了家人心里能好受些。 “这是大喜呢,”玛瑙为宝月念着四爷写来的信,“按惯例是只能到府上来住两个月的,四爷特意请太太来,陪着侧福晋做完月子,足足还有半年多。” 宝月一点也不高兴,一边抱着一个盆子哇哇地吐,一边嘴里也不饶道,“若不是嫁到这里,我岂会和额娘分开,若不是因为四爷,我又哪里会难受成这样。” 她边吐边哭,珍珠只好在一旁给她擦眼泪,这些日子宝月对四爷的怨怪层出不穷,连房里的一味香料难闻也是四爷的错。 不是她们不去哄,而是她们侧福晋的情绪也是一阵一阵的,过一会儿她自己便好了,若是她们去哄,那才是没完没了。 果然哭着哭着宝月又自己停下来了,接过玛瑙端来的清茶漱口。四爷如今又不在这里,平白哭的自己难受,她且忍到他回来,到时自然有他好受的。 待再过了几日,额尔德克到前院里来见宝月的时候,她已经舒服多了,但面上仍旧因为这些日子的折腾弄得有些憔悴,加上她也懒得打扮,看起来就更是吃了大苦头了。 额尔德克实在心疼,便提议说要不要让他夫人到府里来,在王氏来之前照顾宝月。 宝月诧异地看他一眼,忍不住教训他道,“她比我还小几岁,不说能不能照顾我,我身边呼奴唤婢的,哪里又缺她的照料,你可不能不心疼自己的妻子。” “我自然知道,”额尔德克红了耳朵,他都要二十岁了,“是她自己说要来照顾姐姐的,我也是想着自己不能常常到府里来,要她来陪姐姐说说话。” 宝月见他也不是全然不关心他的夫人,心中才稍稍安定下来,他在杭州还是个好孩子,可不能让到京城里反倒染上一些纨绔子弟的恶习,那她这个做姐姐的可是难辞其咎了。 “我写个帖子给你,请她到府里玩几日,伺候便不必了。” 额尔德克的妻子舒穆禄氏是个很娴静却又很干练的姑娘,即便宝月说了不必她伺候,只是来说说话,但她依旧会端茶倒水,宝月一起身,她便第一个上来扶。 弄得玛瑙都嗔怪着说,“咱们这两日可算是在贝勒府吃白饭了。” 舒穆禄氏又羞红了脸,这才显现出一个十几岁小丫头的活泼娇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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