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卷“唔”了一声,问:“所以后来你们想了个办法,把他们集到了一块?” “这事还得感谢‘混江龙’‘过山虎’两道匪帮,纠集数十个道上高手攻打总舵,冲突中才知道,他们是听传说总舵有黄金,才一门心思往里攻。”温趣绕着头发,道:“既是求财,那自然好办。于是师父主办,真在众目睽睽之下搬出几大箱黄金洒在总舵地上,于是那些骚扰平民的绿林人,忽然就只知道往总舵钻,再也想不起要为难别的人了。” 霍青桐点点头,道:“青田帮虽以军队标准训了队伍,毕竟少有见血机会,此次也算难得实战机会,便安排趣儿统军,来日北上应敌,就更有底气。”她叹一口气:“你们在京城究竟怎么惹到了六分半堂,启用三江六道,这么大的阵势?” “哪有惹到?明明还谈成了生意回来,以后珍珠生意,大头得交给他们挣钱。这三江六道里,也没有六分半堂的堂子在其中,连江南霹雳堂的人都没有,你怎么能说这是六分半堂的指令?”季卷油滑道。 霍青桐白她一眼,说:“你心里有计较就好。” 季卷笑嘻嘻:“当然有,现在我们要和全武林拥护的六分半堂公开对垒,分量可还太轻,不然我干嘛非要给他们让利,做出副蜜里调油的样子?不过六分半堂归六分半堂,霹雳堂归霹雳堂,霹雳堂惹到我,那我自然也是要反击的,相信六分半堂一定明辨事理。” 几人说话间,已从连绵大山里钻了出来,来到总舵附近。季冷本跟在几人身后温柔微笑,靠近总舵时,忽地心血来潮,神功示警,表情瞬间凝肃,冲身往总舵内掠去。 季卷一愣,虽未察觉有敌,已急急扯着霍温两人后撤,自己再身形电射,跟在季冷身后,越过九尺高的墙垛,往舵内正堂而去。她一面往前,一面拔出腰间长剑,已随时准备好借地势使出“天外飞仙”一剑,正做这打算时,便见自正堂大纛之上,一道雪亮剑光匹炼般降下,堂皇似天裂降下辉光,不及任何人反应,迅疾地刺进正从堂内身形急退的两人的咽喉。 季冷脸上神情立即缓和了。季卷更是缓和。她不仅缓和,甚至有些兴高采烈,手上剑又塞回鞘中,跳到落地的白衣剑客身边,说:“师父,你出关了!” 白衣剑客并未第一时间理她。他低头看尸体。两具尸体。他注视尸体的眼神,竟比注视活人要更暖,他注视着尸体,寒星似的眼睛里露出种寂寥神色,似乎这两人一死,他活着的兴味,就又减少一分。
第15章 谋逆的人 季卷上前查看两具尸体,忽而眉毛一拧,道:“是‘神不知、鬼不觉’!” 白衣剑客的视线终于舍得向她拨来,问:“江湖名人?” “在武林杀手中,名列前三。”季卷答,此时恍然,冷笑:“看来外面那些乌合之众终究只是些障眼石,这两人才是安排来的重头戏。” 她抬起头,笑嘻嘻说:“他俩如今死了,还是死在师父手里,足以让雷损惊疑很久了。” 叶孤城冷冷然看她一眼。他打量她,全不像打量已有六七年交情的剑术徒弟,而是打量一件死物、一件达成目的的工具。他问:“你终于决定与江湖第一大帮对立?” “对立是必然的,只是具体决裂的时间还由我掌控。”季卷笑说。 叶孤城也笑。冷笑。他冷笑道:“你做事太求全责备!” 季卷哈哈大笑,毫不退让,反唇相讥:“师父就是不懂以势压人,选择诡计宫变,才至于一朝事败!” 他们两人对视,一个反贼,一个反贼预备役,却互有傲气,即使狼狈为奸,依旧不认可对方做法。叶孤城冷冷凝视自认识起就有主张的少女,手间形式奇古的长剑入鞘,忽然道:“我曾答应你出手三次。” 季卷说:“这就是第三次了。” 她甚至侧身给叶孤城让出了位置,以便他要离开时,可以走最堂皇的直线,问:“师父这是想走了?” “我不走。”叶孤城说。他忽而仰面向天,语气无比萧索:“江湖已非江湖,此方非彼方,一个死人,能到哪去?” 叶孤城是季卷捡过的最接近死亡的人。他浑身几乎完好,唯独胸前一道剑创,极窄极薄,滴血未流,已几乎将此人浑身生机斩尽。 说是几乎,因为在季卷看来,叶孤城似乎以一种奇迹的方式从死里转生。在她想办法把他扛进青田帮驻地时,那道伤口始终维持着缓慢的速度自我修补,最后除了衣襟的破损,已完全看不出他曾受过那样致命的一道剑伤。 但身未伤,心似已亡。叶孤城睁眼后只问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万梅山庄?” 被闽南潮热气温否定了疑问后,他紧接着问出第二个问题:“现是何世?” 季卷已不是第一次遇见自己这从父亲那继承来的天赋发作,只用三言两语,这个面色冰寒的剑客就已理解他竟从月圆一战中死里逃生,来到这个比他所处年代早了数百年的地界。 或许他就是死了!死在紫禁城中、宿敌剑下,这已是与现世不同的,死后的世界。 叶孤城没有做任何感谢,也没有做任何承诺。面对眼前才十岁出头的小孩煞有介事的招揽,他恍若未闻,没有从青田帮离开,仅仅是因为对于这个全然陌生的武林,他在哪都一样孤独。 宿敌已缈,知己难寻,就连他为之谋划许久的紫禁城,居然甚至还沦落异族,尚未收回。 叶孤城还能求什么? 他还能再求一次同谋。 白云城主同样执掌过一座城郭。他与西门吹雪不同,西门吹雪为了一剑可以斩断与人世所有关联,他的剑却并不求断情绝欲。他练剑越精,与人世的关系越紧密,以至于当他以剑道独步天下,也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应该做些能达到人世权力巅峰的事。 所以他自然也懂一些经营。青田帮做事并不避讳他——季卷和青田帮帮主嘀嘀咕咕过,说他可能是什么“PTSD”,被他拒绝招揽后,居然毫无所图地留他常住,令他足以了解青田帮在福建路内稳扎稳打的经营。 那比南王府对治地的关注要全面、细致、繁琐得多,规矩林立,在帮中设立的机构之复杂,以至于叶孤城一眼便能看出,这些复杂的职位并不只为福建路,而是为了接管一个更大的摊子,经营一个更大的区域! 叶孤城自死而复生后始终在思考自己的计划错在何处。他怎么想,都觉得阴谋并无缺憾,同谋者也并未拖他后腿。他只能认定,他不该利用陆小凤,不该赌一个狂热地追求真相的人会看不穿他的秘密。他只能想,如果事情重来,他定会在蛮荒之地安排一个陆小凤拒绝不了的案子,令他绝不要出现在九月的紫禁城。 但季卷的劳碌经营,令他猜到另一种阳谋的可能。 于是他走出偏院,成为季卷的剑术老师。他甚至为不让季卷过于依赖他的战力,立下只出手三次的规矩。他并不屑于季卷的举措,认为她十八年只在南方活动是过于保守的表现,他只是想看,季卷以全然相反于他的办法,能做到哪步。 叶孤城并不爱说话。他甚至不屑于表达感谢。所以他只是出剑! 剑意凛冽。剑指季卷。 季卷? 季冷在旁悚然动容。他的武功与叶孤城相差无几,自然能从剑中觉察出真实的杀机,叶孤城出剑从不留手,他出剑只知杀人! 他一跃而起,掌中蓄气,便要横加截断叶孤城这动如雷霆的一剑——刚起身便被霍青桐拖住衣摆。只这迟疑一瞬,奇长古剑已递向季卷眉心。 季卷动了。她动得慢了一步。是因为旅途的疲惫?因为对叶孤城的信任?因为分出了心神去琢磨青田帮事务? 无论因为什么,她已迟了一步,这一步令孤冷剑意刺穿她前襟,挑断她一缕发丝。但好在她还是动了,向后急退的同时拔出了剑,霎时止住退势,足跟发力,卷起同样动如雷霆的一剑! 剑对剑。“天外飞仙”对“天外飞仙”。季卷浑身汗毛倒竖,自几年前内务平定后已很久没有过这种濒临死境的感觉,反而正是此时她越发清醒,这一剑将将递出,便已演算出十招之内的局势,只会越来越下风。 于是她变招。不得不变招,也是在她计划中的变招。剑尖刚一相触,她即刻游龙般迈步,自叶孤城悍然剑势旁边掠过,发尾被剑气波及,碎裂其中,纷扬一片,渐迷人眼,她就在叶孤城眯眼的瞬间调转身姿,长剑点上叶孤城剑脊,将他这必杀一剑竭力拨开。 叶孤城停步。季卷如蒙大赦地瘫向一旁,浑身大汗淋漓,像从水里捞出来。手中精制长剑也在轻轻一触中生出裂纹,她抬起手臂,看一眼裂开的长剑,苦笑:“师父,闭关一年,你又进步了。你但凡再出一剑,我就真得交代在这。” 叶孤城停了步,却并未收剑,冷冷道:“你却未有寸进!”
第16章 入江南 季卷擦掉从五官里渗出的鲜血,浑不在意地笑:“这一年你不知我做了多少要紧事。这是为将来不得不做的准备,为此怠慢武功,也是必要的牺牲。” “你错了!”叶孤城截断了季卷的解释,斩钉截铁道:“武林之中实力为尊,无论哪朝哪代都是如此。三剑已出,我已不会为你出剑,因此接下来,我只会训练你应对生死危机的能力。” “我随时会如刚才那般出剑,绝不因你是我弟子就留情。你最好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否则只会随时死在我的剑下!” 季卷瞠目结舌。她看看叶孤城,又回头求助地看看自己一双父母,却见这些自小浸在武林中的人均露出副理所应当的表情,良久顿足道:“有‘惊怖大将军’一战,师父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如今何必费心?不如我们两相放过,随我去江南养老,也挺不错。” 她眼睛骨碌碌打着转。这是她在想坏点子的标志,叶孤城心知肚明,没有理会她的前半句,只是道:“看来你要借机向江南发难。” “师父果然了解我,”季卷笑得更开心,指挥季冷过来驮走两具尸体,“六分半堂谨慎小心,不让这些人明面上与他们扯上关系。难道我就不能硬把他们扯下水,占个大义名分?” “我不在意你要做什么。”叶孤城说:“但你最好记得我的话。因为你一旦疏忽,就会死。” 季卷无奈地揉揉额角。她一边揉,一边泄火般地踹了地上尸体一脚。在这种时候,她才有点像被师长管束着的跳脱少女,让凝视着她的叶孤城嘴角也泄出一缕微笑。 不日内,一则听起来像是江湖谣传的消息自江南不胫而走,顷刻传遍大江南北,被探子加急送入京城:因毗邻的青田帮帮主今日蒙受盛宠,获准往江、浙两路扩张,江南霹雳堂坐立难安,竟遣弟子携火器潜入青田帮领内,试图趁群龙无首之际,夺取青田帮总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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