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德雷德只感觉气氛都被他败了个干净:“你能不能有点紧张感……” “该紧张的是你们,又不是我。”卢修斯掸去了书封上的灰尘和蛛网,“可惜是不列颠语,只好带回国等奥卢斯翻译了……虽然不应该轻易称赞敌人,不过这名亡灵竟然意外地有品位啊!很不错,亡灵,至少在这方面,你已经得到了余的肯定!” 虽然已经从母亲那里得知了卢修斯的真实身份,但即使母亲当时不点破,后续要猜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或者说,甚至不用特意去猜,卢修斯对于掩饰身份这件事的态度本就让人捉摸不透。 要说对方有意隐瞒,他却从不掩饰自己是罗马人的事实,“卢修斯”还是他的本名,可要说他完全没有隐瞒的心思,他又会有意识地克制自己作为皇帝的口吻……虽然时常露马脚。 对此,莫德雷德只能理解为罗马人过得太自由了。 “别管他。”他对加拉哈德和格蕾说, “把他当成一件比较吵的行李就行了。” “没错,你们自己玩就行了,不用管我。”卢修斯对他们摆摆手,“我只要确保你们这群小鬼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就行……对了,能把那位银发的小王女借我一下吗?余现在就想知道后续的故事!” 莫德雷德的回答是“滚”。 既然灯塔内部已经变成了另一个空间, 白天黑夜自然也变得毫无意义了。 处理亡灵的方式通常有三种:一是找到亡灵的尸骨,焚毁它或将其安葬,并举办特殊的除灵仪式;二是以强大的能量放射直接抹除亡灵的存在;三是完成其遗愿,消除其执念以切断它与尘世的关系。 第二种显然是最方便的,不过莫德雷德还未得到自己的成年礼物,手里只有最普通的铁剑,加拉哈德就更不用说了,用的是从修道院带来的训练剑和训练盾,剑锋都是钝的。至于格蕾……老天爷啊,大约几个月前她的胳膊还像破棉布似地一扯就掉下来,莫德雷德不指望她能拿任何比书还沉的东西。 唯一能做到这点的只剩下了拥有魔剑的卢修斯——莫德雷德可不想千辛万苦为别人做嫁衣,更别说这个“别人”还是一个罗马人了。 除此之外,莫德雷德也很好奇奈哲尔·德拉波罗死亡的内情,母亲总说对未知的探索欲是促使人类进步的力量源泉,他作为王座的第一继承人,母亲最好的儿子,当然要做得比其他兄弟更好(尤其是高文)。 几经思索后,他决定先探明奈哲尔的死因,如果能够完成亡灵的心愿当然是最好的,用除灵仪式将他从尘世间放逐则是最后的手段。 “不管怎么说,先尽量往上走。”他说,“亡灵的尸骨多半在瞭望台上。” 加拉哈德没有异议,他的小妹当然是赞成他的(用她独特的沉默),而罗马人正在努力用他蹩脚的不列颠语水平解读小说中的故事,只是敷衍地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他们顺着楼梯走到了二楼,在踏上最后一层阶梯的刹那,四周骤然亮起了令人目眩的白色光晕——然而灯塔的照明功能早在数年前就失效了,火炬上缠满了蛛网,油灯槽里只剩下干涸的油蜡——当他们重新睁开眼睛时,灰暗衰败的灯塔内部已经变成了一间豪华的宴会大厅。 莫德雷德一眼就认出了这里是哪里:“狮心堡?” 闻言,加拉哈德面露讶异之色:“您是说,这里是卡美洛特?” 莫德雷德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深蓝色的人影就从他的背后穿过,那是一名长相英俊的成年男子,皮肤白皙,浓密的黑色鬈发和深绿色的眼睛,深蓝色的礼服衣襟上别着一朵鲜花,看起来仪表堂堂——典型没吃过什么苦的公子哥,莫德雷德在卡美洛特见惯了这种人,他猜这个人多半就是奈哲尔·德拉波罗。 罗杰·德拉波罗一共有四个孩子,按照不列颠的传统,长子继承家族,次子是兄长的辅佐者,幼子是无忧无虑的自由骑士,像奈哲尔这样的孩子确实处在一个相当尴尬的位置,既不像最年长的孩子那样受到父辈的期待,也不像最年幼的孩子那样拥有自由和宠爱,所以一个家族排名靠中间的孩子最容易变成那种浑浑噩噩,不太好也不太坏的纨绔子弟。 莫德雷德的猜测很快就被证实了,因为他们听到了男人的内心独白——固有结界是持有者本人的心灵映像,在奈哲尔的固有结界中,他们能听到的当然是奈哲尔自己的想法。 “幸好赛尔特没来。”奈哲尔如此想道,“真不想看到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对方的内心所想和莫德雷德预料得差不多:奈哲尔怨恨长兄赛尔特从父母那里得到的关注,嘲弄林恩甘愿捡兄长施舍的残羹冷炙吃,对弟弟莱安近来通过了铁卫队的考核也十分嫉妒。 德拉波罗虽然拥有古老的历史,但近十年来境遇早已不如从前,当初还站错了队,以至于没能搭上女王的顺风车。莱安愿意放弃家族姓氏加入铁卫队的决定令他们的父亲罗杰·德拉波罗极为感动,即使他已经被家族除名,父亲依然会时不时给予他金钱上的补助。 不过接下来的内容就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了,奈哲尔曾经想像桂妮薇尔·欧肯希尔德一样进入廷塔哲修道院学习——是的,他的内心独白点明了是想效仿桂妮薇尔,考虑到后者如今已是坐拥一方领土的凯姆里德公爵,或许奈哲尔心里也抱有期待,认为自己有可能顶替长兄赛尔特,成为德拉波罗家族的新主人。 然而他直接倒在了入学考核这一关,不仅没能后来居上,反而成为了兄弟们茶余饭后的笑料……这也是他最近辗转于不同的宴会,极少回家的原因。 奈哲尔扫视四周,突然注意到了一个躲在角落,神色阴郁的女人。 对方有一头海藻般的黑色长发,面色苍白,高耸的颧骨让她面颊的凹陷格外明显,与其他身穿礼裙的千金们不同,她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黑色长袍,这让她本就毫无血色的面庞显得更加枯败了。她双手捧着一杯蜜酒,但没有要喝它的意思,只是躲在宴会厅的角落里,低着头回避着他人的目光。 可她的左耳带着一枚黑珍珠耳环——这比任何美丽的华服和风趣的言语都更具意义。 对方不是什么穿不起新衣服的没落贵族,她是侍奉于女王左右的炼金术学士,并且是被授予了黑珍珠的女王心腹。 能够在卡美洛特侍奉女王的学士,基本都是廷塔哲修道院毕业的佼佼者。 于是奈哲尔主动接近她,热情地与她攀谈,得知了她的名字布兰黛尔,布兰黛尔显然很不擅长和别人交谈,但奈哲尔见识过许多冷若冰霜的女人,他既然能打动她们,自然也能打动她——当他从对方的面庞中窥见一丝羞怯时,他确信自己又一次赢了。同时,那种被廷塔哲修道院拒绝的羞耻感也微妙地得以平复。 “修道院不只接受非凡的天才,我们欢迎任何一个渴望知识的人。”他仍记得那位廷塔哲修士当时的话,“但您不是这样的人,先生,您心中渴望的东西与知识毫无关系。” 奈哲尔看着眼前的女人,这个面色憔悴,沉默寡言,“渴望知识”的廷塔哲修道院优秀毕业生,忽然有了一种古怪的快感…… 也不过如此,他想。 幻象散去了。 “果然是布兰黛尔学士。”加拉哈德叹息一声,“只可惜她所托非人。” “进修道院学习前还要考试?” “是,尤其是拥有贵族姓氏的人,必须直接参加考试。”对方解释道,“如果是平民的话,倒是可以作为预备学员免费修习一年的基础课程,不过若想成为正式学员,也需要参加统一考试。” 莫德雷德对此倒并不意外,只要领地没有穷到揭不开锅,大部分贵族都会聘请几名学士或修士服侍左右,如果他们的私人授课都无法往那些贵族子弟空空的脑袋里灌入知识与思量,进入修道院学习什么的就更不必说了。 他们仔细勘查了灯塔二层,没发现什么特殊t的内容——毕竟奈哲尔只是在这里和情人幽会,又不是住在这里。唯一引起他们注意的是一块材质柔软的布料,像是某件衣服的一部分,尽管已经被霉迹蛀蚀了,但依然能看出布料之精美。 正当他们讨论这块布料是怎么被撕扯成这样,推测当事人之间是如何缠斗的时候,卢修斯终于从书中勉强分出了一丝注意力给他们:“那是女人的内衣。” “……” 于是话题结束了,他们继续上楼。 和之前一样,抵达三楼后奈哲尔的心灵映像再一次显现,这次是在一间卧室里,他和布兰黛尔躺在一张床上,一看就是事后的样子。 莫德雷德连忙跑去捂住格蕾的眼睛。 “我看不见东西了,莫德雷德。”格蕾说。 “你就是不能看。”莫德雷德语重心长道,“你还是个孩子呢,小妹。” 闻言,加拉哈德为难地看了他一眼:“需要我也为您遮上眼睛吗?”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我并不想为您这么做,但如果您坚持的话,我会服从您的命令。” “我当然不用,我已经是大人了。” “噗嗤。” 啧,他真应该用针把罗马人的狗嘴缝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时间点的奈哲尔和布兰黛尔还没有结婚,只是单纯地春风一度。 不过贵族的私生活本就相当混乱,除去他个人的喜恶,未婚男女之间发生几次露水情缘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布兰黛尔并不是奈哲尔喜欢的类型,她不够漂亮,性格沉闷无趣,身份也不值得让他屈尊纡贵——不错,特勒家族隶属于女王阵营,坤兰·特勒也是女王重臣,但这个家族历史上有过盗窃廷塔哲秘宝的罪行,这使得他们在廷塔哲封臣中的地位相当尴尬。 但他还是主动约了布兰黛尔很多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另一个让他捉摸不透的则是眼前的女人——布兰黛尔·特勒。最初他以为对方很中意他,只是出于矜持才没有展示出自己的热情,否则不会一边漠然相待,一边从不拒绝他的任何邀请。他见识过太多女人了,不会被这种小把戏轻易唬住。当他试着触碰她,与她亲近时,她也没有拒绝,他愈发肯定自己是正确的。 现在他们上床了,身体上已经赤诚相对,照理说也该开始一些涉及内心感受的谈话了。可布兰黛尔依然回以沉默,她没有睡着,只是静静看着窗外的月光,似是陷入沉思。 她在思考知识吗?如果是的话,那她也许确实是廷塔哲修道院的好学生,却是一个无趣至极的女人。 他心中不耐,但还是拾起了微笑,满怀柔情地问道:“在想什么呢?” 通常来说,这时候女方多半会浓情蜜意地表示她在回想他方才热情的表现,稍有心机的则会提起自己曾经的情人,以激起他的嫉妒和胜负心,但布兰黛尔的回答要比这两种情况更诡异一点:“我在想猊下昨晚对我说的话。”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41 首页 上一页 362 363 364 365 366 36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