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猊下统治了这里很久,但离开的时间更久。”沾满了血的湿布被扔回了水盆,盆里的温水逐渐浑浊起来,血的气味吸引来了蚊虫,“而t且北方的地缘政治相当复杂,更像是一个建立在利益之上的松散联盟,光是这一点就无法与康沃尔相比,康沃尔永远是廷塔哲的康沃尔。” “但还是很糟糕。”格蕾说,“城内大部分的基础公共设施似乎很久没有被维护过了。” 而这只是一个好听的说法……不出意外的话,这些设施大概在玛格丝姨母远嫁挪威后就被当地的管理者抛之脑后了。 尽管这场瘟疫的起源至今仍是一个谜——布兰黛尔学士和加雷斯的回信都表明了当地并未发生异常状况,说明这场瘟疫大概率是不列颠本土自发性的,然而疫病能够传播得如此之快,除了洛锡安执政官的懦弱无能外,也和当地人糟糕的生活环境有关。 在平民的聚集地,下水道的顶盖大多风化剥落,排水口基本被污垢堵死了,淌着脏水的阴沟暴露在外散发出源源不断的恶臭,一些曾经出于便民而搭建的设施在损坏后成了彻彻底底的垃圾,雨水积在凹槽处,催生出霉斑和青苔,变成了最适宜蚊虫产卵的温床。 外加一些根深蒂固的迷信观念……如果你认为教会对于放血、灌肠和发疱疗法的痴迷已经足够诡谲了,本地某些具有巫毒色彩的赤脚大夫也许会向你展示一些突破人类想象力极限的绝技。 “缄默在这方面做得确实不够好。”萝西女士揉了揉太阳穴,看起来有点无奈,“缄默存在的意义是为了从世界各地收集有价值的情报,但'有无价值'是一个标准模糊的评价,取决于缄默本人的认知。对大多数人而言,相较于贵族之间的私下勾结,或是用各种方式贿赂执政官,一部分日常预算遭到贪污似乎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但这很重要。” “是的,这很重要。”对方肯定了她的想法,“但要意识到这件事,就必须对行政有着正确的了解,在培养年轻的缄默时,我们不会特意教导——或者说会有意回避这些。摘下这个神秘的称号,缄默们也不过是有着正常需求的普通人,可能会在遭遇诱惑时举棋不定,也可能会利用自身的优势谋取利益。” 她的语气让格蕾察觉到了一些东西:“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 “都是一些陈年往事了。那时猊下对葛尔的统治刚刚稳定不久,打算将触须向北延伸,有几名缄默受到了皮克特人的蛊惑,他们娶了部落族长的女儿为妻,被授予贵族头衔,为皮克特人劫掠葛尔商队的罪行作掩护,事后全部栽赃给了上岸的维京海盗,连我也被瞒了过去……最后是猊下察觉到了端倪。 ” 闻言,格蕾有些讶异:“早年的缄默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缄默最早是按照廷塔哲修道院学员的标准进行培养的,任何留存至今并且超过五十岁的缄默,他们的能力都会令您惊叹……可惜,当你的部下意图对你隐瞒什么的时候,你是不会希望他们太过聪明的。”萝西女士苦笑一声,“更糟糕的是,世上极少有两全其美的情况,区别只是代价来得早或晚罢了。” 一阵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了贝德维尔爵士的声音:“格蕾殿下,我们该出发了。” 格蕾简单地应了一声,回过头时发现萝西女士正在对她微笑。 “不必紧张,奥克尼郡比这里要好得多。”对方拍了拍她的手背,“不仅有贝德维尔爵士陪伴您左右,那里的缄默也会及时接应您的,这趟旅途没有那么糟糕。” 格蕾勉强点了点头,这还是她第一次脱离萝西女士独自出使某地……而且不知为何,北方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气息,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瘴气所笼罩,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此行是为了查明一件事:缄默的报告显示,虽然洛锡安封堵了陆上交通,但仍有商船在洛锡安和奥克尼之间往来,而且北方舰队会随行护航,母亲想要知道新上任的海上元帅阿尔比恩这段时间究竟在干什么……这将决定对方的脑袋在事后是否还能安稳地待在脖子上。 “贝德维尔卿以前去过奥克尼郡吗?” “很遗憾,葛尔就是我印象中不列颠最靠北的地方了。”贝德维尔笑了笑,“除了您的兄长们,大多数圆桌骑士都对北方了解甚少,毕竟北方是女王的北方。” “然而女王的北方让女王失望了。”格蕾不想表现得太情绪化,但近期的遭遇已经将她的耐心消磨殆尽,“母亲为这里创造的财富最后只养肥了老鼠!” “很难说,殿下。”贝德维尔回答,“这只是我个人的一己之见,但北方的现状似乎……有悖于常理。” “卿的意思是? “诚然,我知道北方的情况很复杂,而且猊下远在千里之外,无法像治理伦迪尼乌姆那样掌控全局,但我不认为这会对猊下造成太大的阻碍。”贝德维尔继续道,“猊下年轻时遇到过更加糟糕的情况下,但她依然游刃有余。” 其实格蕾也有过类似的想法,无论北方的基础公共设施多么年久失修,至少它曾经存在,而且有一部分仍在正常运作,例如不列颠引以为傲的地下排水系统。而在不列颠以外的地方,暴露在外的阴沟和随处堆积的垃圾简直是再常见不过的景象,很难想象不列颠居然会比其他国家率先成为病疫的孵化地。 也许母亲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否则她不会对关闭星之内海通道一事如此坚持。 抵达奥克尼郡时已是深夜,虽然贝德维尔建议她先休息一晚,但缄默在情报中提到过,北方舰队的护航时间基本在晚上,格蕾打算抓住时机一探究竟。 他们没有选择从城门进入,而是绕道沿着海岸潜行到了奥克尼港附近的灯塔。 作为北方舰队的驻扎地,附近的戒备十分森严。格蕾一边对坚守岗位的卫兵感到棘手,一边又为母亲留给北方的遗产没有被全部败光感到欣慰。 在一段时间的观察后,他们成功趁两队卫兵轮班之际顺利登上了灯塔顶层,期间只打晕了三名卫兵,这种程度的损失是可以接受的。 灯塔顶层有一架望远镜,虽然是廷塔哲修道院的缩小版,但足以看清远方的景象。 格蕾很快就找到了来自洛锡安的商船——款式古老的小型两桅船,没有挂船帆。 在不列颠,这类船基本是早期从海上舰队淘汰下来的,后作为商船使用……不过,即使在商用船中,这种款式的船型也相当少见了,因为即使按照最晚的出厂时间计算,这批船的服役时间也已经超过了安全期限,即使没有在使用中途报废,商队基本也会把船脱手卖到其他国家。 “您看到什么了吗?”贝德维尔问道。 “船上有很多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都有……” “是从洛锡安逃难来的吗?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有舰队护航。”对方点了点头,“虽然这么做有病疫扩散的风险,但也不能因此舍弃那些有概率幸存的人,您应该和阿尔比恩大人讨论一下关于……” 话音未落,远处的海面上忽然迸发出一阵火光——顷刻间,曾经承载着荣耀的古老舰船在熊熊烈火中化作了葬礼的柴堆。 “怎么回事?!”贝德维尔吓了一跳,“是遭遇敌袭了吗?” “不……”目睹了这一切的格蕾感觉浑身发冷,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是旁边的护航舰……他们用箭点燃了船只。” 是的,舰队并不是为了护航才离港的,那艘船上的人也不是为了逃难——他们是洛锡安瘟疫的感染者,像牲畜一样被强制赶上了一艘快要报废的船,然后也像牲畜一样被清理掉了。
第348章 “您最好为自己的罪行找好了理由。”当听见自己的声音时,就连格蕾自己都吓了一跳,“阿尔比恩大人,恐怕您不会想知道伦戈米尼亚德之影有多么锋利。” 她从未用如此低沉恐怖的语气说过话——母亲总是爱怜地称她为“我的小月亮”, 小月亮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但母亲如今不在这里, 也许这就是原因,这就是她选择离开温室的结果t。 格蕾并不天真,不会指望不列颠的所有官员都是无私奉献的大义之人,但阿尔比恩的背叛绝对是令人痛苦的……和现任海军大臣纳尔逊一样,他也是平民出身,十四岁便开始在船上服役,在攻打海伯尼亚岛时立下赫赫战功,因此受到了母亲的赏识,就连他如今的名字也是母亲赐予的。 即使是在相对开放的伦迪尼乌姆,资历深厚的纳尔逊当初作为海军大臣加入御前会议时也遭到了不少怀疑和排斥,更不用说是风气更加保守的北方了,能够力排众议让这名年轻人成为北方舰队的统领,是母亲对他委以信赖的证明。 阿尔比恩的喉咙已经被划开了一道血痕, 但他似乎并不感到害怕:“如果殿下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我可以向您解释所有事情。”说到这里时,他甚至苦笑了一声, “我不奢求您在得知真相后能够放下对我的憎恶,也知道我死后应该下地狱, 但请相信我绝对没有背叛猊下。” 格蕾深吸了一口气:“是你亲自下令让护航舰点燃那些船的,是吗?” “是的。” “你很清楚洛锡安发生了什么,是吗?” “是的。” “你知道……”她的声音颤抖起来, “船上载着洛锡安瘟疫的感染者,他们并无罪孽,只是一些不幸被病痛所折磨的无辜之人,是吗?” “是的。” “结果你像对待牲畜一样烧死了他们!”格蕾大声怒斥,试图让愤怒掩盖她的哽咽,“洛锡安的贵族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才能让你像条狗一样为他们犯下这种滔天罪行?母亲曾经信任你,阿尔比恩,这是她最大的错误!” 直到此时,阿尔比恩的眼神中才闪过一丝痛苦,仿佛他刚刚被鞭子抽了一下,内心的罪恶和耻辱终于从碎裂的面具下泄露出来。 “不是这样的……”他哑声道,“没有人想这么做,我们只是别无选择……” “'我们'?”她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不奇怪,阿尔比恩不可能独自完成这件事并瞒过所有人,“除了你之外还有谁?” 显然,最有可能同流合污的便是奥克尼郡的执政官……但这无疑是一个比阿尔比恩更令人绝望的答案。 “请放下枪,格蕾殿下。”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验证了她的猜测,“即使您决意要杀死我们,至少也该带着有用的情报回去见萝西大人,不是吗?” 格蕾缓慢地回过头,语气麻木:“谢菲尔德大人。” 对方点了点头,脸上有着与阿尔比恩类似的漠然。 ……一种让格蕾无法理解的漠然。 谢菲尔德出生于法斯兰家族,是廷塔哲的封臣之一,她的祖父凯尔博·法斯兰曾作为廷塔哲的使者,陪同当时年纪尚轻的玛格丝姨母返回北方,保护她不受洛特王的折磨,并且全程参与了奥克尼港的建造。谢菲尔德是凯尔博的孙辈中能力最出众的那个,延续了祖父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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