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性,实际上是一种能扭曲强权的工具。 今天富豪正在成为一个阶层,他们人数众多,来自世界各地,他们不以国籍为界限,不以地理为阻隔,他们有的靠股权分红一飞冲天,有的借助能源矿产富甲一方,全球的亿万富翁正在融合为一个整体精英圈层,他们共享资源和信息,财富在他们之间形成相互的流通,而大部分显赫古老的贵族家族日渐衰败,为自己那昂贵的地产支付着难以负担的地税和管理费。 “比起使用先进的工具,我想公众的监督会更加重要。”在一片寂静中,黛安娜·范斯坦忽然开口。 莱伊低头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镜头拍到她微颤的睫毛。 “是的。”她点点头,“您说的有道理,但比起人性,我会更相信科技。” 因为工业从来没有阻隔上升的道路,只是这群新晋的年轻富豪们,在踏入门槛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头狠狠关上引领自己前往此处的大门。 他们害怕自己被挑战,就像是莱伊害怕被他们挑战一样。 他们试着去创造一些新的东西,新的玩法,比如一掷千金的体育和娱乐产业,价值不菲的消费品,超然独立的商学院与政治学院,当然,还有常人难及的投资门槛,他们以此来拉开与其余人之间的差距,贫富差距因此日益增大。 “我们需要更有效的制度,现在的一切都太古老了,事实上它们已经无法阻止真正的数据泄露和转移,也无法阻拦一些近在眼前的危机,我能做的就是使用最好的技术,那你们呢,你们不觉得有一些东西需要国会这样的立法机构去思考的吗?”莱伊竟然反问道。 她眼神很真诚,语气很平静,两边议员听了很震撼。 这到底是他们审讯她,还是她审讯他们? 不带这么玩的吧! 而且她提到的内容都太过于隐晦,没有人敢在这种场合公开回答她的质问。 “你在回避问题。”有人指责她。 莱伊摇摇头:“不,是你们在回避问题。” 窸窸窣窣的声音多了起来,纸张被翻得花花作响。 莱伊老神在坐在位置上,不动如山,身边一切波澜都与她无关。 听证会中间陆陆续续休庭好几次。 时间流逝,莱伊看了眼腕表,已经过了四个多小时。 很难说这四个小时到底是在折磨谁的神经。 也不知道球赛赢了没有,她思维发散地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共和派的领袖终于意识到,就如加州总检长霍华德所说的那样,他们奈何不了她。这位年轻的姑娘和那些与她同龄的硅谷极客们根本不在一个维度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已然走到了更超前的位置上,而他们仍然把她当初只是有些头脑和财富的小姑娘来对付。 她背后的关系网络庞大而复杂,深深扎根于全球经济体系之内,她本人手握大权,以至于对付她的这半年国会遭受前所未有的政治压力。 她现在已经是真正的资本大亨,而他们过去是怎么对付那些巨头来着? 反垄断,是的,他们就应该使用这样的计策,可这又有什么用,巨头仍然是巨头,国会对此束手无策。 整整六个小时,莱伊没有喝一口水,也没有任何离场的机会,她只能坐在原地等着这群年迈的‘执行官’们来宣判她的命运。听起来,真是有点悲催,跟受刑审问也没有多大的差别,可能最大的区别就是这场审判是公开的,它面向全世界。 莱伊觉得国会与其浪费时间在隐私问题上纠结,还不如把华尔街那群人抓过来拷问一番,效果一定精彩得多。 ...... 最终,喧闹的议会厅安静下来。 “你可以走了。”众议员议长南希俯身道,“很感谢你来参加这次听证会。” 没有结果,莱伊感到很意外,她没想到她甚至不需要交罚款,她本以为这场闹剧的结局就是自己要拿出几个亿来给国税补差漏。 她站起来,向国会山众位议员们微微鞠了一躬。 感谢他们在闲暇时间没事找事,给自己找不快,然后让她成功打了一晚上不要钱的广告。 她走出门,沿着暗红色的地毯,往下走过数十层阶梯,穿过挂满奖章和相片的走廊,踏进出口的那一刻,阳光如天赐沐浴一般撒下,照在她白瓷般的肌肤上,美得惊心动魄。 宽阔的草坪上,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莱伊。”有记者小心翼翼靠上来,将话筒递到她旁边,“你知道卡卡夺冠了吗?” 她同时递上来手机,屏幕上,卡卡抱着奖杯站在领奖台上,笑容灿烂。 一如春天,却如春天。 “谢谢你告诉我。”莱伊礼貌地朝她点点头,“但我不能回到你更多的问题了,因为我要走了。” “你去哪?”有人高声问到,“是要参加什么商业活动吗?” 莱伊将他看了一眼,看得对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记者以为她会说自己在遭受长时间的‘折磨’后需要休息,但她没有。 “去找我的丈夫。”她轻声道,“然后和他一起回家。” ————正文完。
第83章 番外(一):暴风时刻 整个2007年5月,世界都陷入在一种诡异的氛围里。 电视机中不厌其烦地播放AC米兰夺得欧冠奖杯的片段,并在之后插播超级富豪莱伊诺娃·阿尔科维奇在国会山参加听证会的录像。 有的人将之看为史上最浪漫的爱情见证——一对夫妻同时踏破困难迎来光明。卡卡拥有了他梦寐以求的奖杯,而莱伊成功洗刷干净自己身上的罪名,并靠着她那犀利的言辞赢得美国人民的喜爱。 也有人好奇她那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近在眼前的危机…这在之后数年中成为学术界一个热题,经济学家普遍认为她的言论证实了一部分巨富对后来那场世界性经济崩盘都早有所感,而以国会为代表的美利坚官方也难逃其咎。 当然,这都是后话,就在一片娱乐至上的欢乐氛围中,迈克尔·巴里的心情却无比沉重。 他是一位很孤僻的金融家,他从小就失去了一只眼睛,一边眼眶中安装的是人造眼球,这让他面容看起来极为僵硬,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并不适合进入这个行业。金融的本质是销售,而外在形象又是销售最重要的一部分,华尔街多的是外表人模狗样内在却无比空虚的精英范男士,而迈尔克·巴里正好反过来。 他的内心世界十分充沛,他一开始是位医生,在某一天他摇身一变为一名理财经理,谁都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但只有迈克尔·巴里自己清楚,他见惯了死亡,所以他忽然开始向往一些使人生变得更加精彩的事情,这其中就包括了对冲基金。 在整个经济体系中,对冲基金是最爱使用杠杆的一类机构,天才的对冲基金经理能做到用一个支点撬起整个地球,只需要一百万美元的本金,他们有些人就能赚到上亿的利润,这很刺激,因为一旦亏损,结果是一样的。 迈克尔·巴里就喜欢这种刺激。 但他最近过得很不好,他意识到自己还是小看了人生大起大落的程度。 他在2005年初对市场做过详细的调研,并判断当时如日中天的地产存在崩塌的风险,多么超前的一种理念!可以说迈克尔·巴里的思想已经领先了全世界,而他没有商业银行那样高级的风险系统,也没有大投行那样庞大的量化交易员团队,就靠着几份报表和行业报告,迈克尔·巴里看到了海面下巨大的漩涡。 他是全世界第一个找上投行要求定制信用违约掉期的人,这一度让迈克尔·巴里认为自己是位绝世仅有的聪明人,是百年难遇的超级天才。 他本来没有办法去大规模购买这种金融衍生品,但有一天德意志银行忽然松口了,他们把准入门槛降低了一半,刚好够巴里这样的小基金进入市场,于是他欣喜若狂,掏空了公司的账户,一次性压上了十亿美金。 迈克尔·巴里为了劝说投资人,还给他们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大饼,在他的描述中,这家基金将成为未来世界经济的领航船,行至任何地方都会让人闻风丧胆,就像乔治·索罗斯那样——他一句话能让一个国家的股票集体往下跌上好几个点。而投资人则会获得高额回报,等到绝大部分人换不起房贷破产的时候,迈克尔·巴里和他的客户们就会成为仅存的获利者,他们将登上奥林匹斯神山接受万人膜拜。 只能说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迈克尔·巴里始终不明白,连美利坚第二大放贷公司都倒闭了,这个房屋抵押债券,它怎么就还不往下跌呢!!! “巴里,你向我们承诺过,但你现在没有做到,我想我要撤回我的资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带着我的钱往火坑里跳。”电话里头,投资人的声音异常愤怒。 “你听我说,不应该是这样的,市场如今的情况十分反常,我想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来证明……”迈克尔·巴里焦急地解释道。 “这句话你在过去两年中已经说过无数变,但整整两年我都没有看到你的投资有任何盈利的迹象,你向我们描述了一种全新的东西,听起来就像是电话诈骗一样令人不可思议,什么信用违约掉期,真的有这种物品的存在吗?还是说它只是你跟投行玩的一个庞氏骗局?我受够了巴里,我一定要拿走我的资金,一定。” 电话被决绝地挂断,迈克尔·巴里面如死灰。 他正端着一杯星巴克站在华尔街,身侧就是出名的摩根大通总部大楼,灰色建筑直冲云霄,锐利的棱角扎穿迈克尔·巴里的心脏,他感觉自己胸腔正空洞着往下滴血。 信用违约掉期可不是一种买了后坐等收钱的金融衍生品,投行之所以愿意卖,金融公司之所以愿意担保,是因为买了这个玩意后,就得源源不断给卖方交保险费,迈克尔·巴里一年花在这个上头的费用是一千三百万美金,两年花掉了他两千多万美金,是他工资的四倍,至于这为投资人赚了多少钱? 答案是零。 愣谁看到自己两年的投资一分不赚,还到往里头坑了一大笔都会心存犹疑。 新世纪金融公司破产后,房屋债券市场已然风雨不动安如山,投资人终于按耐不住要撤走自己的资金。 迈克尔·巴里很焦虑,他其实还想往这里头投入更多,他知道市场失灵了,这种失灵是诡异且短暂的,终有一天一切会重回轨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加注,但他现在甚至要保不住手上这几个亿的本钱。 他气的在街头骂了一句FXXK,好不容易忍住踢一脚垃圾桶的冲动就要往前继续走,赶回办公室安抚剩余的客户,眼前忽然一片阴影落下来。 迈克尔·巴里抬头,只见两名彪形大汉正杵在他前头,标准的寸头,络腮胡,手臂上鼓起的肌肉像是被吹涨了的气球一般,蓄势待发,一看就知道很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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