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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威洛比先生初相识的那一晚，我的确有过心动。可若是没有后来的相处，想来这份心动也不会有萌芽的机会。”伊莱莎道，“威洛比先生不仅对莎士比亚的诗歌信手拈来，又对考柏和司各特的诗篇有着自己的见解*……” “尽管我对这些并非全然皆知，但越是和威洛比先生相处，我越是发觉他简直就像是浪漫的化身。我从未见过比威洛比先生更像是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角一般更优雅迷人的存在。他还是那么好心又礼貌，从不因我不了解波普翻译的史诗而有所不满，甚至还愿意为我解释他赞赏波普的原因。”伊莱莎一口气说了下来，“我时常觉得自己的见识还不够多，但威洛比先生并不嫌弃我这方面的不足。” 伊莱莎把威洛比先生夸得近乎天上地下，绝无仅有。艾莉丝听得一愣一愣，她是承认威洛比先生在外形方面有足够优越的条件，不过大概是她还不够了解对方的内在，因而一时半会也没法跟着赞美起威洛比先生的更多——但非要承认的话，威洛比先生确实挺符合小说男主角的形象。 但…… “一个人哪能是完美的呢？”而且，艾莉丝也不赞同伊莱莎语气中将自己置于下位的态度，“见识这种东西，本就是依靠一点点的积攒。伊莱莎你只是对波普不甚了解，可你了解音乐，又弹得一手好琴。这难道不值得夸耀吗？何必因为目前的不足，而看轻自己呢？” “能弹好钢琴的小姐可不止我一位。”伊莱莎却道，“甚至她人比我精通的更多，我实在不好意思以此为荣。而威洛比先生既懂文学，又懂音乐，还会养马……在他面前，我难免自残形愧。” 艾莉丝一时哑语。她还不懂，大多数人要是有了爱慕的对象，总会禁不住放大自己的缺点。 “可喜欢一个人，难道只会喜欢对方的优点吗？”艾莉丝不能同意，“那这样，岂不是只有完美的人才配感受爱情的甜蜜啦？我想，这实在是太没道理了。而且世上也没有这样的人啊。” 伊莱莎露出了难色，手中的书页因她心中的烦闷而不断地翻动。她看着艾莉丝，碧色的眸子里闪过太多复杂的情绪。 “你是有什么烦闷不成？”见状，艾莉丝问，“伊莱莎，是什么把你难住了？才教你在威洛比先生面前如此的不自信？我真不明白，像你这样年轻又漂亮的小姐，打小就在正规的女子学校里接受教育，又哪里有不配的地方？”她挽着伊莱莎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你愿意和我说上一说吗？” “我……”伊莱莎咬着唇，面露纠结。她垂眸，就见艾莉丝乌黑的眼睛里一片澄澈，满满的都是对她的关心，“艾莉丝，我……”她欲言又止。 “如果不方便的话，那就不用告诉我了。”艾莉丝意识到这或许涉及到伊莱莎最深处的心事，她道，“可无论怎么样，你都该以你自己为豪才是。哪怕威洛比先生真的有你描述的这么好，可不代表你会因此而变得而差劲啊。我一点也看不出伊莱莎你哪里配不上威洛比先生。” 伊莱莎攥紧了书。 “艾莉丝，我……”伊莱莎移开了视线，“我从未告诉过你，有关我的身世，对不对？” 艾莉丝掂量着答道：“我只知，伊莱莎你的母亲病逝前，将你托付给了布兰登上校。” 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艾莉丝暗暗做足了心理准备，决定等下无论伊莱莎说出怎样的事实来，她都不能失了分寸，让伊莱莎难过。 哪知，伊莱莎第一句话，就教艾莉丝差点没回过神来。 “我是一个父不详的私生女。”伊莱莎用破釜沉舟般的语气说道，她甚至根本不敢去看艾莉丝的反应，她已然做好了被厌恶的准备，“上校只是为了顾及我的颜面，所以才对你有所隐瞒。艾莉丝，你千万不要对上校有所意见。” “天呐，伊莱莎，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艾莉丝叫起来，“我当然不会责怪上校。”而且，难道这事的重点在于上校的隐瞒吗？艾莉丝根本无暇去细思伊莱莎这句话背后的逻辑，但她还是握住伊莱莎的手：“他这么做，我完全能够理解。这事说出来确实不够好听，他是为了你好。” “那是因为你们不在德文郡。事实上，和上校交好的那些朋友，或多或少都知道我的事情。”伊莱莎不敢去反握住艾莉丝的手，“上校年纪轻轻的时候就收养了我，这已经让他的名誉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影响。是我拖累了上校，或许他至今未能成家也有我的原因，可……” “可我还是在幻想，能够从德拉福庄园里出嫁——我把上校视作我的父亲，我……”如果是信，伊莱莎或许还没那么多犹豫，可直面着艾莉丝，教她剖开内心说出自己的想法，令她的不耻感更加强烈，“我既说了我不清楚亲生父亲的来历，而我那病逝的母亲在临死前又不曾为我留下半点的财产——我的母亲，她的钱尽数被男子骗了个精光，以至于她连为自己看病的钱都没有。在嫁妆的事情上，我不得不依仗于上校的好心。” “上校这么关爱你，他同样把你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难道他还会舍不得给你嫁妆傍身吗？” “这等事，我又怎好直截了当地问上校。”伊莱莎眼中似有晶莹，“如我这般的出身，又哪里敢肖想更多呢？如今趁着在巴斯还能和威洛比先生有所接触，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艾莉丝竟不知伊莱莎是抱着这般心态和威洛比先生相处的，她又想到自己刚才劝说伊莱莎的话，心中不禁满是歉意：“伊莱莎，是我该对你说声对不起。我什么都不了解，却自以为是地劝你。” “你的好意，我哪能不知？只是我的确没法以自己为荣。我的存在本身，就是过错。”将伤口血淋淋的撕开，伊莱莎疼痛之余，却也有着终于不用继续瞒下去的痛快之感，“和艾莉丝你交好以来，对我而言也美好得像是一场梦境……” “你要说接下来你的梦醒了，打算来面临我的不喜了吗？”艾莉丝率先说出了伊莱莎的心里话，她两只手笼住伊莱莎的手，在伊莱莎不愿直视她时矮下身子去看她，“我不认为这是一场梦。我在和伊莱莎你交往时，便只认识你一人，至于旁的，像是什么父母出身这些，都不在考虑的范围里。所以，你又何必担心呢？” 在极大的震惊过后，艾莉丝却是心疼起自己女友的身世：“你没法选择出身，可总该能为自己做主。而且上校既然收养了你，那自此以往他便是你法律上的监护人。伊莱莎，你或许该自信一些？上校他存了好生教养你的心，又费尽苦心为你找夫人教导，他既然都舍得花这些钱，又哪里不愿意拿出钱来做你的嫁妆。” 听到艾莉丝的真情实感，伊莱莎总算有了直视她的勇气。她颤着唇，说出最后的顾虑：“可上校总是要娶妻的……” “你是担心他未来的妻子不愿意拿出这笔钱？” 看伊莱莎不作声，艾莉丝自然是将其视作默认。在经历过柯林斯先生和卢卡斯小姐结婚这一遭后，艾莉丝从自己母亲那切实感受到了一位女主人对于财产的得失的计量。她没法昧着良心告诉伊莱莎，也许布兰登上校的妻子并不介意，可她又没法继续看着伊莱莎为此神伤。 “婚姻的事，谁又说得准呢？”艾莉丝道，“我和姐姐们的嫁妆也不多，可如今我的大姐姐就和心爱的人订了婚。” 她又说：“真心喜欢你的人，应该不会介意你嫁妆的少。” 可艾莉丝又忘了，宾利先生本身并不差钱。 “你也赞同了我的话，是不是？”听出她的话音，伊莱莎叹气，“我有时候也会希望，如果上校的妻子能和我关系好一些，或许这样一来，对方可以不介意这一点……” “也许你们相处一段时日，关系就能变亲密了呢？”艾莉丝不大确信地说道。她还从未遇到过如此难解决的事，因而说得格外没有底气，“也许布兰登上校会坚持自己的主意呢？” 伊莱莎苦笑：“总不能教我破坏了上校和妻子的关系。” 这下子，艾莉丝也不由垂头丧气起来：“这可实在是太难了。伊莱莎，原来你一直都有着如此重的忧思。” “我有着这样的身世，又如何不多虑呢？如今，能在坦白后，还能继续和艾莉丝你的友谊，我就够满足的了。只是……” “只是什么？” “我只是有些好奇，想问问你的意见作为参考。毕竟我的身世说出去不够光彩，我能问的恐怕也就只有你了……”在做足了一长串的解释后，伊莱莎为难地开口：“如若是艾莉丝你，你会怎么看待拿出钱来给养女做嫁妆一事呢？”
第62章 伊莱莎的问题教艾莉丝好生疑惑。 可她提前说了那么多，又给艾莉丝打了预警，即便不明白伊莱莎为何会想以她的意见作为参考，艾莉丝在思量过后，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认为这本就是上校的财产，他想用于何处是和他的事。何况他既收养了你，拿出钱来作嫁妆也理所应当。即便……”艾莉丝实在不好意思说出“作为妻子”这样的话，她含糊而过，“或许也该支持上校的决定。” 她一个未出嫁的小姐，却要假设自己成为庄园的女主人，商讨起不属于她的钱财的去处，艾莉丝感觉怪诞的同时，又越发感受到伊莱莎的惶惶不安。毕竟她和姐姐们的嫁妆不多，班内特太太就操碎了一颗心。换作伊莱莎，她病急乱投医，也不是不能理解。 艾莉丝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换作旁人会又怎愿得想法，但我还是希望伊莱莎你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不管是上校，还是我，想来都抱着相同的观点。我又怎么能在钱财的方面有所阻拦。” 始终没有动作的伊莱莎回握住了艾莉丝的手心，她碧色的眼眸里是显而易见的喜色：“艾莉丝……” 她的话未说完，艾莉丝又怕自己的话给了伊莱莎太多的希望，连忙道：“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这么说来，固然能显出我将钱财视若无物的高尚态度，但我终究是外人，难免有说话不嫌事大的可能。伊莱莎，我没法跟你彻底安慰你无措的心。可我想，你大可以信任上校一些。” “这就够了，艾莉丝。”伊莱莎紧紧握住艾莉丝的手，“你这样说，反倒令我安心许多。” “上校待我一向宽厚，只是我太容易多想，因而想着从艾莉丝你这得到一些慰藉。你刚刚一定觉得我的问题很无厘头吧？可我除了能问你，就再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倾诉。” “伊莱莎，我没什么能帮到你的地方，可见你如此不安，我又于心不忍，只恨不得能亲自去问一问上校他的想法。”艾莉丝道，“但也只能局限于想一想，我可没什么立场能够去向上校发问的，万一还累得坏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不对了。如若我的回答能让你放宽心，那我心里的愧疚也就得到了一些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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