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曲腿而坐的青年,纵然衣袍脏污,身形落魄,眼神却依旧坦荡明亮,坚定清朗,他故意说着玩笑话,笑得眉眼弯弯。 他的面貌,不笑的时候看起来萧萧肃肃的很有些清冷,但是一笑起来,却带着温和内敛的力量,让人不自觉的也跟着他从容起来,看空山新雨,看海上明月,看渡头落日,看大漠孤烟。 林黛玉将东西放在自己袖子里,然后侧身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因受伤又没休息好,而呈浅色的唇上亲了一下。 她慌慌乱乱的,只觉得他的唇冰凉,自己的滚烫,不过贴了一瞬就站起身来。 她的动作太快又太轻,以至于贾琰都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看见她已经推开牢门准备往外走了。 贾琰一下子起身,然后几步就拉住了她。 林黛玉头低的极低,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从贾琰这个方向,只能看到她通红的耳垂,然后还有····· 还有耳朵上戴着的丁香。 他真是服了,她是生怕别人看不出她是个姑娘吗?这身男装也就骗骗自己吧。 “你把那个东西放好了,在我这没事,在你那让人看了,不太好。”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林黛玉本来紧张羞涩的情绪又被恼怒代替了,她都忘了里面还有一首诗,还是这种······还不是怪他!谁要他写这样子的······她没有回声,只是在他胳臂上又掐了一下,然后转身就头也没回的走掉了。 林黛玉和宝玉来的时候,宝玉骑着马,黛玉坐在马车里,一直没说什么话,回去的时候依旧是这样。 最后在将林黛玉送进府门后,宝玉没忍住叫住了她:“林妹妹。”可是等林黛玉回身看他,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怔怔望着她。 林黛玉见他不说话,便冲他福身,带了微微的笑意:“多谢二哥哥这次送我。” “不用谢,”宝玉叹息,“林妹妹是和我生分了吗?” 他见过她流泪的样子,促狭玩笑的样子,使性子发脾气的样子,却从来没想到,她对他,有一天也会出现这种生疏客套的样子,他去见她的时候,她明明担心害怕,他安慰她,她却只摇头笑道没事。 可是刚刚她从牢里出来的时候,他却瞥见她眼角的泪,他以为她在悲伤,但是她脸上的神色却是似羞似恼,艳比桃花。 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这次见面,他觉得她哪里变了,其实她没有变,她还是原来的样子。 她只是对他变了。 他一直是喜聚不喜散的性格,但是如今这样的情景,还不如不见,不过如此,他倒也真正放下心来。 宝玉笑道:“我一直想着姐姐妹妹,大家长长久久的都在一起才好,外人常笑我,我只道他们不懂,刚刚还劝了琰儿,如今看来,不是别人不懂,是我确实可笑。林妹妹回去吧,我也该回去了。” 林黛玉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要回哪里去?” “回我该回的地方。”他脸上带着怅然之色,仿佛一下子褪去了天真,可是这同样也是他的另一种天真。 该回哪里去?人生何处有净土?如果真要归去,就要散了贪嗔痴念,可是若因痴念散了就归去,恰恰说明,没有散去痴念,归去终还要回来。 林黛玉对宝玉又福了一礼,“二哥哥多珍重。” 宝玉点头大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采用了林黛玉属羊的设定
第73章 事无常宝玉离家 宝玉不见了。 “打,给我狠狠的打!”王夫人颤抖的指着一个小厮道:“你是如何服侍人的,连人丢了都不知道!宝玉出门,竟然不跟着!索性打死了事。”王夫人是府上出了名的和善人老实人,这次显然是气得狠了,连打死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太太饶命!”焙烟躬着身子跪在屋子中间,连连磕头,“那天二爷出了门我就跟上了,可是途中二爷派我去买元香楼的点心,可我回来后却不见了二爷,我只当二爷等不及先回去了,没想到二爷竟然没回来,太太,我是真不知道二爷去哪了,我要是知道,我哪里敢瞒着!” 王夫人早年丧子,年近半百,只剩下了宝玉这么一个还守在自己的身边,虽然有时候也埋怨他混世,不如他哥哥,但心里真拿他当眼珠子一般,他不愿意好好读书,这些年她已经认了,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一生就好,谁知如今却连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王夫人怒斥:“既然知道他没回来,如何当时不上报,还要等到晚上见不到了人才来回!” “太太别急,让我来问问他。”薛宝钗穿一身半新不旧的松黄鸢尾裙,跟成亲前的变化不大。 宝玉这段时间虽然经常爱往外跑,但从不在外留宿,当晚上还不见他的人影时,宝钗就迅速的将怡红院里所有的丫鬟都召集起来,在园子各处都找了一遍。而她自己则在屋子里翻翻找找,果然在宝玉枕头下发现了一张书信。 “怡园磐磐钟声响,诉说世事本无常。 沙罗双树花失色,好似春夜梦一场。” 宝钗拿着这薄薄的一张纸,看着上面寥寥几笔,难得的有些灰心,她不是为宝玉,她是为自己,只不过也就一瞬,等看见袭人过来时,立马回过神儿来,叫了袭人一起去王夫人的院子,将这件事禀告给了王夫人。 “二爷不见了,你的罪过是跑不了的,你在这里告饶,倒不如仔细想想如何将功折罪的好。”薛宝钗脸上不见丝毫惊慌,依旧是一派从容镇定,“我来问你,宝二爷走丢前一天去了哪里?” 焙烟赶忙道:“北静王府,王爷与宝二爷投缘,我好像听二爷嘟囔了句,说要求王爷办件事。” 王夫人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一下就朝他头上掷了过去,“你刚刚怎么不说?” 因为北静王爷和宝玉投缘,平日里多有来往,这是府里都知道的事情,加上王夫人一上来就要打杀他,所以他一时才忘了说。 宝钗沉吟道:“按理说该问一问北静王爷才好,可是王爷身份贵重,怕是不好相问。” “这不难,我现在就和老太太说,老太太和北静太妃还能说的上话,”王夫人拿手帕擦泪,她也是一时心急,此刻缓过来,也知道找到宝玉是最重要的,起身就往外走。 宝钗忙拦住了王夫人,“依我说,太太倒不必如此着急,从宝玉留下的书信看,他是自己离家的,许是有了什么烦心事,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说不得明日就回来了,若急急的找北静太妃询问,怕是不妥,不若咱们明再等一天,如此见了太妃,也好有个由头。” 王夫人并没有理宝钗,径自而去,宝玉的离开,让她对宝钗亦有了些怨言,看到宝玉成亲后终日不见笑脸,王夫人倒没有后悔,谁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想着过段时间就好了,她知道宝玉的心实,可没想到他能拧成这样,竟然做下这样的大事,她是真真后悔了,早知如此,她何必······ 贾母听到宝玉不见的消息,立马给北静太妃递了拜帖,可等到和北静太妃见了面,却从其口中得知,北静王被皇上派到了沣南去处理河道的事情了,需得一个月才能回来。 而在这一个月内,宝玉一直没有回来。 王夫人哭的肝肠寸断,她一生最为骄傲的就是自己这三个儿女,元春当了贵妃,贾珠早早进学,宝玉是衔玉而生百般伶俐,可是如今,元春小产,贾珠早逝,宝玉也不知是死是活,她心如死灰,连吃斋念佛的心都没有了,仅仅一个月便苍老了许多,一日咳出的痰里竟带了血丝,太医说这是急怒攻心,嘱咐王夫人要放宽心。 宝钗去伺候王夫人,王夫人因为迁怒,终日冷语以对,只是宝钗面无异色,每日晨昏定省,无一例外,王夫人病了一场,宝钗也不用丫鬟,亲自服侍她,旁人想不到的,她都能想到,真是百般体贴周全,如此这般,王夫人虽不如往日对她慈爱,可渐渐地也不再给她使脸色了,只是哭叹自己命苦。 贾母也晕过去好几次,从宝玉成亲后,她的身体就日渐不好,可是她强撑着打起精神,拿出自己的私房,让贾琏上下打点,派了人去各个地方搜找,听了宝钗的意思,就先去京城有名的寺院里找。 鸳鸯打了帘子进来,见老太太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不由得掉下泪来,老太太这一个月几乎都没睡好过,她小心的拿了个枕头给老太太垫在身后,一抬眼,却见老太太已经醒了。 “老太太醒的正好,”鸳鸯赶忙抹去眼角的泪,笑着道:“正要跟老太太说个好消息呢。” 贾母往后靠在枕头上,也挂上了一丝笑容,“可是琰儿的事?”若是有关宝玉的事,恐怕鸳鸯就不会给她垫枕头,而是直接叫醒她了。 “正是呢,老太太,”鸳鸯从桌子上拿了乌金釉福寿图的碗来,半蹲下身给贾母喂药,“琏二爷才刚来了,因老太太歇着,他就没进来,让我告诉老太太,说琰三爷这几日便能回家了。” 杀害朝廷命官,多处以斩刑或流放,但贾琰这次比较特殊。因为在孙绍祖死后不久,兵部侍郎就找人接替了孙绍祖的职位,新的官员上任后都要对上一任官员事务进行接盘,未料这人一查,竟然查出孙绍祖在职位上贪财枉法,借贷兵/械,为了不替孙绍祖背锅,更何况孙绍祖已死,他当即就把这些事情上报给了兵部侍郎。 孙绍祖犯得本就是死罪,因此刑部在考虑之后,对贾琰做出了革职的处理,因为他也是朝廷命官,所以这件案子还需最后拿给皇上过目,皇上一般就是扫一眼,可谁料这次还仔细的看了看,道“虽不妥当,但亦不失赤子之心”竟然提笔将革职改成了免职。 刑部的人暗自庆幸,当时一直犹豫要不要在后面再加一句永不叙用,但是考虑到贾琰去年才被皇上赐了“卓吏仁臣”的匾额,今年就被“永不叙用”岂不是打皇上的脸,更何况孙本就有罪,革职也说得过去,因此只写了革职,如今看来,此举倒是对了。 ****** 杨柳堆烟,燕入罗幕,红满苔阶绿满枝,虽都在庭院深处,却是不同的风景。 林黛玉弯着腰,穿了一身玉涡色的掐珠水袖长裙,淡雅清新。此时她正拿笔蘸了丹青,在给一个越瓷水仙盆着墨。 两相对衬,真是青瑶丛里出花枝,不知哪枝叶更堪怜。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紫鹃见本该守在院外的暖树走了进来,喜道:“可是三爷回来了?” 林黛玉拿着笔的手一顿,青翠的枝叶不小心就画长了点。 “是我,林妹妹可是要失望了。”宝钗笑着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水仙盆,笑道:“只道林妹妹擅诗擅琴,没想到现在竟也开始画画了吗?” 林黛玉放下笔,将她迎到另一边的桌子旁坐下,笑道:“我不过是画着玩玩罢了,恐怕还不如四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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