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正准备添上灯油,就见林黛玉在床上半坐了起来,她忙拿了这灯给她瞧,看了看她的神色,问道:“姑娘,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灯吗?做的这样巧。” 林黛玉瞅了两眼,挥挥手让紫鹃拿走,打了个哈欠道:“铜羊尊灯,汉人李尤曾做《金羊灯铭》,其中有句为‘金羊载耀,作明以续’。” “那这灯是铜的还是金的?”紫鹃一边疑惑地问了一句,一边倒上灯油。 “铜的,你放上灯捻把它点亮了,”林黛玉下了床,往书架走去,正好走在书架前,屋子里就亮起了烛光,她的手指在书架上一排排划过,最后挑了本《行州志记》的书,然后她回身,“金羊只是说它点亮了后,烛光两映,金光耀耀。” 紫鹃又赞叹了一回,转而笑道:“姑娘,这是三爷拿回来的吧。” 林黛玉未置可否,自己执着书半躺到了紫檀花藤摇椅上。 “姑娘属羊,”紫鹃一边将灯挪向靠近黛玉的那侧,一边笑道,“三爷送这个倒是巧,如此这般,姑娘就是不等三爷,只给三爷留着灯,也就算姑娘等了。” 谁料林黛玉听了这话愣了一下,紧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白,过了半晌便冷着脸道:“吹灯,我要睡了。” 刚刚有小厮传过来话,说正好有了宝二爷的消息,三爷跟着去看看,说今晚上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让姑娘不用等他,紫鹃是见着他们夫妻感情愈加好,这才开了个玩笑。 “怎么好好的又恼了,”紫鹃不仅没吹灯,还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上次三爷回来,姑娘把他赶到了外间,今日又不给他留灯,姑娘真是越发沉不住气了。” 林黛玉不理紫鹃,自己去吹,紫鹃早就防着她,先用手把灯护上了,林黛玉吹了一下没吹灭,哼了一声,自己抱了书躺到床上睡觉去了。 紫鹃摇头失笑,跟过去给她盖了盖被子,就关了门出去了。 贾琰回来的已近三更,他先去耳房沐浴,而后才进来,见黛玉躺在床上,他脱了外衣只留里衣,然后才轻手轻脚的上了床。 林黛玉盖着被子,从上到下裹得紧紧的,正合目睡的安稳,他亲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就躺在了她身边,谁料他刚躺下,她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贾琰半起身看她,就着屋子里昏黄的灯光,看到她像画扇一般的睫毛轻轻颤动。 他将她连人带被一块抱了过来,笑道:“我哪里又惹了你了?” 林黛玉还是闭着眼睛,只是伸出一截细白的手腕推他。 贾琰放开了她,林黛玉立马又裹着着被子背转身,只是她刚转过去,就觉得背部一凉,被子被掀了去,随后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她的四周顿时都是他的气息。 他不爱带香囊,没有香味,因为不爱和丫鬟调笑,也没有脂粉味,他身上带着的是那种干净清爽的男儿气息。 这样的气息,让她觉得舒服安心,可是也不过一瞬,她就又去推他,贾琰见她挣扎地太厉害,就放了手,她掀开被子坐起来,也不理他,直接扯了另一条被子盖上,这次不但背对着他,还把枕头扔到了床尾,掉了个头躺了下去,显然是一眼也不想看他。 贾琰仔细回忆了下,觉得自己没有得罪她的地方,于是锲而不舍地又去摇她,“姑奶奶,你这脾气越发大了,你很莫名其妙知道吗?” 林黛玉拍开他的手坐起来,昏黄的烛光映着她眼里的秋水涟涟,她瞪他,终于出了声:“你为什么要送我那个铜羊尊灯?” 贾琰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问题,“我回来的路上正好看见了,做的挺巧,你又属羊,就顺手买了啊。” “果然你是因为我属羊才买的。”还没等他问冲着她买不好吗,就听她又道:“我属羊,什么时候你回来晚了,我就给你留盏灯,这样就是我在等你了。” 贾琰听她如此说愣了一下,他买的时候没想这么多,不过这样的解释好像也不错,于是他就点了下头,还是不明白她怎么了,其实她这句话还挺像告白的,但是她的语气让他知道,他如果有这种想法绝对是自作多情。 “送我这个做什么?我合该日日等着你不成?我才不要等你!”林黛玉的眼泪瞬间滑落,她从枕头下摸了手帕出来,然后就扯了被子蒙住头,不一会儿,被子里便传来闷闷的哭泣声。 贾琰觉得自己以后还是不要送东西了,满芳轩的“子瞻羹”,金露阁的云步摇,还有现在的这个铜羊尊灯。 真是有毒。 他去扯她的被子,她拽着不让,她的力气当然不能跟他比,他用了点力就扯了下来,就见她立马用手帕捂住脸,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手帕上的兰草蕙枝叶已经湿了一大片。 “我买那个就是觉得做得巧妙,因为你属羊我又觉得挺可爱,没说让你等我。” “那你刚刚为什么点头!” 她那么说他就那么听,点头就是随意点的,觉得又不是大事,他一时间哪能想得到那么多,贾琰真心觉得自己冤枉,“我买这个真没有让你等的意思,我发誓行吗?我要是骗你,我······” 林黛玉一下子坐起来,她捂住了他的嘴,“你哪里是发誓,你分明是要咒我!你没有让我等你吗?可我一直都在等你!”说到最后一句话,她的眼泪掉的更急。 说是一月有别,可是加上平安州,他们已经三个多月没有在一起了,今日他好不容易回来,又是晚归,这本来没什么,可是紫鹃那句玩笑话一下触动了她的心,他送这个是想让灯代替自己等着他,那是不是说明他们以后还要有离别,对了,他说过之后要往平安州······ 上次她等他从平安州回来,等回了他一身的伤,这次等他从牢狱回来,等回了他有可能废了的右手,下次,她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回他。 三个多月,她怎样的担心害怕都不重要,可是她不想这么一次次的等着他,她怕哪一次,她等回的就是永别,如果他走了,平安州那样的情况,她连他哪天走的都不会知道。 可我一直都在等你。 这句话里感情,一分抱怨,两分害怕,剩下的七分却是眷恋。 她不怕危险,也不觉得这样的事不值得,只是,她不想一次次的等着他。 她从来没有讲过她对他的感情,她说过最直白的,也就是我会陪着你,还说了两次,可是他连这个也没有做到,他没有让她陪他,他一直做的,只是让她等着他。 林黛玉说完了这句,倒像是泄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她止住了哭声,觉得有些无力,慢慢的往床下走去,想着去书房的榻上睡一晚,她不想跟他呆在一块,习惯了他总睡在旁边,习惯了他的气息,等他再离开的时候,又会觉得不习惯,反正听他的意思,他也快走了,她何必给自己找这个麻烦。 贾琰去抱她,她挣扎着不让,可是他这次却不管不顾,大力将她抱在了怀里,两个人紧紧相依,他埋头在她颈窝处,感觉她的泪滑到了颈项,他的心里骤然痛了一下,他又更紧的抱住了她,“我错了。” “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他在她耳边道:“过几天我们一起去平安州。” 林黛玉没有回话,不过她也没在挣扎了,她知道他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就安静了下来,即使因为她卧坐的姿势让她的腿有些麻,她还是一动不动的任他抱着,这种感觉很安心,她半合上了眼睛,觉得有些困。 贾琰看出了她的困意,拿了手帕给她擦了擦脸,然后抱着她一块躺下,给两人盖上了被子,胳臂搭在了她腰上。 这一番动作下来,林黛玉倒是又醒了,察觉到两人的姿势,她不自在的动了动,她想推开他,又不是那么想,最终她还是没有换被子,只是把他的手拿开,躺的又离他远了一些,和他面对面。 “二哥哥找到了吗?”她轻声问。 “没有,我认识一个叫郝老二的镖师,他三教九流的路子还广一点,找人比较好找,我本想让他帮忙留个心,没想到这么巧,他说他昨天去了亓驼山,半道上的时候正碰见几个小和尚在抢一个少年的东西,他见那少年身形落魄,但气质不凡,就随手把那几个小和尚赶跑了,他还想讨点好处,见少年从小和尚手里拿回来的是块玉,就想把那玉要了,但是那少年理也不理他,径自走了,他没见过宝玉,但我提到了二哥哥的玉,他就想起了这个少年,我们对了一下形容,觉得就是二哥哥。” “亓驼山已经离京城六十多里了,我怕二哥哥是不想在京城了,是要往远处走,就找了人连夜去找,结果还是没找到,不过这也不怕,有消息就好,二哥哥没有在外经验,没钱雇马车走的更慢,这几天把亓驼山的周围都找了,应该能找到。” 林黛玉眼眸微垂,叹了口气,也不言语了,过了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要去找吗?你不是说·····” 贾琰笑了笑,“老太太将这事托给了琏二哥哥,我就不去了,我托了府尹原来的同僚,让他们给亓驼山那边认识的官差去了信,留个心就成,只要二哥哥想回来,总能回来的,一会儿起来了,我去拜见一下昌远侯,应该最多不过两天,我们就离京。” “这么快吗?”林黛玉顿了顿,“那二姐姐?” 贾琰抬手闭上了她的眼,“快睡吧,操心这么多,等我从昌远侯那回来了,我去见见二姐姐,跟她谈一谈。” 林黛玉看了看天色,已经将近四更,想着他白日还有事,立马闭上了眼睛。
第76章 官场难辨浊与清 本朝对官员府邸有严格规定,“公侯三间五架,门用朱红金漆及兽面,摆锡环,公门钉为四十九。” 贾琰看向眼前的府邸。 长戟高门,玉阶彤庭,三间大门,朱红金漆,公门钉纵横皆七,正好是四十九个,铜制鎏金的螭头辅首,猛兽怒目,露齿衔环,尽显威严肃穆之派。 大门上悬挂着朱金底字的直匾:“昌远侯第。” 昌远侯周旷,于国而言,是南征北战二十年,打退了鄅国几十万士兵守住了边辽的功臣,于皇上而言,是处理了冯壑掌管兵部时的兵部失印案与箵亲王谋逆案的忠臣,于百姓而言,是建议皇上废除了占地令和农具税的仁臣。 而如今······ 最是巇险官场路,一生难辨浊与清。 护卫将贾琰带到了周旷的书房。 书房除了周旷,还有另外一个人,正坐在椅子上,双腿大张,四十多的年纪,身姿凛凛,圆眼阔鼻,穿了一身有些年头的盘领长袍,衣服上并无走兽,应该不是官员。 贾琰还未走近,就听见他的大嗓门,声音甚是粗犷:“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竟然还记得我当你摔你那下,不是我说,你这性子可太记仇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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