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屺眉头拢紧,贾琰正想问问他到底有什么事,就见他低头翻开手里的书册,一股子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指着书册上的图案问,“这种也是你说的物质反应?” 他拿的书册,是贾琰送给他的冶炼银料的书册,贾琰在写这些书册的时候,标注了不少化学方程式在里面。 贾琰点了点头。 郎屺抿唇不语,紧紧盯着贾琰,就在贾琰被他盯着发毛时,郎屺突然后退一步,躬身朝贾琰行了个揖礼。 贾琰吓得赶紧往旁边避了一下,“你做什么!” 郎屺道:“我想拜你为师。” 贾琰有点哭笑不得,古代拜师是件挺重要的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并不是说着玩的,“天地君亲师”,老师故去了,弟子还有居丧守孝之礼。就像他求了虞老先生很多次,虞老先生至今都没有收他为学生,就因为此事需要非常慎重。 凡事开了头就好说第二句,郎屺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像是松了一口气,放松了很多,他目光郑重:“我是认真的。” 贾琰伸手指了下椅子,等郎屺在圈椅上坐下后,才笑指了下自己,“你怕是没打听我在科举中的名次吧,我做老师,那是误人子弟。” 郎屺道:“我要是考科举,三元及第的进士我也能找来。” 贾琰突然想起有关郎屺的那些评价,滇南总督的最小的嫡子,皇后是其表姨母,说他上进吧,但不读四书五经,不走经济仕途,说他纨绔吧,但不溺于吃喝玩乐,不沾惹戏子胭脂。 唯一的爱好,就是往矿山跑。 这次开采银矿,贾琰能看出来,郎屺并不是单纯的为了家族名利,他更多的是兴趣。 贾琰指了指他手上的书册,惊讶道:“你是想让我教你这些?” 郎屺问:“你也觉得奇怪吗?” 贾琰摇了摇头,有什么奇怪的,在后世,有大把的人来学习这些知识,学习这些真正实用的、惠民利己的知识。只不过在这个时代,这些知识却是被视为下九流,最无用的,毕竟在别人看来,会的再多也不过当个工匠,郎屺一个天之骄子,居然对这些感兴趣,还是挺让人惊讶的。 在长期不被人理解的情况下,好不容找到个人认同自己,郎屺少见地带上了喜悦的神色,他抬高了声音问道:“那你是同意教我了?” 贾琰笑道:“我可以教你,不过拜师就算了吧,你我差不多大,就当互相请教了。” 郎屺没想到贾琰这么痛快,但他的性子立时也说不出什么感谢的话,半晌才点了点头,道:“那你就别叫我郎公子了,听着别扭,我字‘云英’。” 于是从这一晚开始,贾琰成了郎屺的化学老师。 贾琰从化学元素讲起,一直讲到分子式,化学式,物质存在形态,这些东西郎屺从未听说过,刚听的时候好像听天书一般,但在这方面,他有很好的领悟力,很快就模模糊糊的有了大致的概念,还时不时能反问贾琰几句。 好像被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大门,郎屺只觉得茅塞顿开,世界上任何物质都变得奇妙起来。 郎屺听得认真,贾琰讲得也很认真,甚至充满了怀念。是的,怀念,在这个时代,能跟人单纯的探讨后世的知识,这种感觉太怀念了。 等两人终于停下的时候,已经到了四更天。 郎屺指了指桌上的酒,贾琰心领神会,便去取了酒杯,谁知正要倒酒的时候,郎屺却喊了停。 “怎么了?”贾琰问道。 郎屺拿过杯子看了看,道:“你还有别的杯子吗?换一个。” 山上简陋,贾琰懒得让人重新置办东西,这屋子里的东西大多都是崔骁拿来的,而崔骁有个很大的特点就是抠门,拿过来的杯子自然是劣质的很。 贾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不由分说直接给他倒上了酒。 郎屺在生活上也是个娇生惯养的主,要不然不会花大功夫在山脚下还要建个园子,对这杯子是万分嫌弃,然而贾琰倒给他,他也不好不喝,最终紧皱着眉头硬喝了下去。 贾琰给他倒了第二杯,郎屺咳嗽了两声,有点想告辞,贾琰笑了笑,从屋子里又拿出两个杯子给他。 这是两个纯银高脚杯,还雕着山水彩凤,雕法不太精细,但银白若素,看起来流光溢彩。 “你用咱们矿山上的银料做的?”郎屺啧啧称奇。 贾琰点了点头,虽然面上没表情,但心里是很享受郎屺的赞许的,毕竟日日这么压抑,难得今晚放松了片刻,他性子里的骄持就跑了出来。 “我提纯了十几次,这里的银含量是非常高的,称得上珍品,”贾琰看了看杯子,又有些遗憾,“就是我雕地不太好。” 郎屺看了一眼贾琰的右手,他从崔骁口中了解过贾琰的情况,知道他的手怎么回事,所以并没有接话,只是心里闪过了个念头。 “什么是提纯?”郎屺另问了个问题。贾琰今晚说的话太多,有点渴,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用纯银山水彩凤的杯子倒了水,施施然喝完后,才跟他解释提纯是什么意思。 不知不觉,两人没有了刚开始那般的生疏客套,距离拉近了一点。 ******* 日子仍然在继续。 宝玉的病五六天后就好了,贾琰没有去看他,而是叫来了王逢吉询问,王逢吉先是开开心心地汇报情况,汇报完之后,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低下头,捏着衣服角又开始扭捏起来。 贾琰转身就走,王逢吉立马叫住了他,斯斯艾艾地说想求贾琰帮他们换个轻省点的伙计。 这主意一听就是冬荣怂恿的。 贾琰附耳跟王逢吉说了几句话,王逢吉听完就又蹦跶着回去了。 冬荣见王逢吉蹦蹦哒哒的,以为事情办成了,没想到王逢吉一张嘴,“贾大人说不行!给我们换了轻省活儿,重活就得换别人!这不公平!” 冬荣正站在淘洗池里捞矿石,这才站了半天,只觉得腿都麻了,他捡起一块小矿石,朝王逢吉肩膀处扔了过去,“那你喜气洋洋个屁!” 王逢吉早被冬荣锻炼出来了,他灵活地躲了过去,跑到宋勇跟宝玉旁边,嘻嘻笑道:“大人说了,咱们这两百号里的人轮流着来,这样就是半个月轮一次,”说到这儿刻意拉长了音调,“可是冬荣除外哈哈哈。” 冬荣黑着脸,双手齐发朝王逢吉身上扔矿石,王逢吉不小心被打中了屁股,捂住屁股叫了一声,还是哈哈笑,“活该,谁让你整日欺负别人!” 只有宋勇在旁一脸担忧,他本来是站在淘洗池边上递送矿石的,闻言就去下了水,去拉冬荣的手,“冬荣,你歇会儿吧,我来替你。” “以后你也别担心,我跟宝玉轮流替你。” 冬荣甩开宋勇的手,一把又将他又推了上去,“你烦不烦,别给我添乱了。” 宝玉本来疑心是贾琰故意整冬荣的,有心去找贾琰,然而经过上次的误会和谈心,宝玉到底冷静了些,又一想,觉得琰儿并非那么小气的人,这么做肯定有缘由,故而也就没吭声。 作者有话要说: 贾琰会教郎屺,大概也是因为在这方面,自己有点寂寞吧,会想分享。
第100章 寻神医右手得医治 秋末水寒,在淘洗池里筛选矿石真的是个活受罪的活儿。 因此这几天,冬荣每天都拉着个脸子,脾气越来越坏,宝玉看他瘦瘦小小的甚是可怜,犹豫了好半晌,才痛下决心,决定替换他一天,没想到冬荣不但不领情,反而把他一顿骂。 宝玉愤愤,宋勇道:“因为你刚病了,冬荣是不想让你受累,所以不愿你替换他,他只是嘴上狠,心地真的很好的。” 一提这个宝玉更来气,“他哪里只是嘴上狠,明明手下更狠,我的病就是他折腾来的,他才没那么好心!” 宋勇黯然:“都怪我,都是我要回家,才让你们跟着来平安州遭了罪,这次也是因为我的病,冬荣才这么做,”说到这里头垂的更低,宋勇自责,“是我没照顾好你们。” 宋勇这么自责,让宝玉也多少有了点愧疚,毕竟三个人里,宝玉其实是最大的,宋勇比他还小一岁,可这一路,都是宋勇在照顾他,宝玉心里暗道,等出去了,就让宋勇冬荣跟着他一块回家去,老太太最是怜贫惜弱的,肯定会让他们在府里住下。 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眼下却是宝玉,宋勇都换了轻松点的活计,只有冬荣,还在累死累活的干活,除了要忍受体力上的折磨,还要防止人使绊子。 比如现在,在冬荣还没有接住装着矿石的篓子时,前面的人就松了手,矿石连同篓子一块砸在冬荣脚上。 冬荣看了前面的人一眼,好像是跟自己打过架中的一个,刚来的时候,为了护住自己跟宋勇宝玉的吃食,他打过不少架,得罪的人太多,他都记不清了。 冬荣冷笑,他不但没去搬矿石,反而伸手一巴掌将矿石往下压了压,水面很快就出现一抹鲜红色,冬荣手捧了一把混着鲜血的水就朝前面的人脸上泼去,那人得意的表情瞬间跟见了鬼一样,不停的骂骂咧咧,但之后,却是老实多了。 突然,身后伸出一只手,将冬荣一把拎了起来。 “你自虐啊?” 冬荣扭头,张嘴就咬到了来人的手腕,可听到这声音,他眼睛上抬,瞥到站在淘洗池边的人,立马松了口。 贾琰看着手腕上瞬间出现的牙印子,道:“牙口不错,”说罢拍了拍他的肩,“上来。” 贾琰把冬荣带到了自己的住处,他给他倒了热水,让他先把脚上的伤口洗洗。 长期泡在水里,脚上的肌肤早都泡成了肿胀的白皮,混着伤口上的血和露出的骨肉,看着惨不忍睹。 贾琰边在盒子里找伤药,边问他:“怎么不来找我?” 贾琰不是故意整他的,他是觉得,这孩子一看就是主意多的人,他让他干那么重的活,他一定会来找他,只是没想到这次他却硬挺着没来。 冬荣被热水烫了个激灵,他弯腰,将热水撩到自己腿上,过了好一会,被冻僵的腿总算有了知觉,冬荣低头看着水面,道:“大人找我有事吗?” 不错,很聪明。 贾琰的确是有事找他。 既然选择通过死遁的方法将宝玉送出去,那势必不能只送宝玉一个,惹人怀疑不说,宝玉那性格,只要发生一点变故,他都应付不来,贾琰不敢冒这个险,所以最好找一个帮手。 而他看来看去,就觉得冬荣还靠谱一些。 看一个人的能力和品性,不能光看表面脾气,或者说什么话,重要的是看他做了什么事。 贾琰第一次和冬荣见面,是在一条小河旁边,冬荣大吼大叫,气急败坏地怪宋勇把他网着的鱼弄没了,这是他们的晚饭,他们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冬荣看准了林黛玉心软,专门冲林黛玉磕头,结果是冬荣磕破了头,他们不用再挨饿,而贾琰看他额头出了血,专门多给了一些银子让他去看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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