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也是平平,随手捡了两支就罢了。盒子端到迎春面前,迎春随意瞟了一眼,笑着说:“我瞧着个个儿都好,竟挑不出来,这是姑娘们都有?” “是呢,姑娘们每人两支,二奶奶四支。” 呵,真会办事!这想必就是红楼梦里着名的宫花事件了,周瑞家的抬着盒子绕了一大圈,绕到黛玉处还剩挑下的两支,偏生黛玉心细。 原书中,这阵子黛玉把奴才之间的咕咕叨叨听了一耳朵,生了一场闲气。事儿还没过去呢,周瑞家的送来两支挑剩下的花,越发触动心事,讽刺了几句。这周瑞家的转身出去就嘴上不把门,有的没的说上几句,黛玉又多了个刻薄的标签。 其实周瑞家的胆子这么大,和王夫人的态度很有关系。王夫人早年间和黛玉的母亲不太和睦,见贾母这么疼爱黛玉,不免又勾起心事,于是乐得捧着自己外侄女。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体会主子心意,有意无意地来了这么一出。 “我挑不出来,让二嫂子和妹妹们先挑吧,剩着哪个,我都喜欢。也不麻烦周嫂子大日头底下来回跑,司棋——你陪着周嫂子一起去,剩着哪个,给我拿回来就是。到林姑娘处时,把这个荷包给她,说是我送她的,让她戴着玩——” “呀,好鲜亮的活计!”周瑞家一见这个小荷包就禁不住称赞出声。 探春接过荷包仔细一瞧,不大的荷包,以天青色做底。上面绣着憨头憨脑,圆润可爱的五毒,五毒配色大胆明丽,却又十分和谐。看着就让人爱不释手。故意半真半假地打趣道:”哎呀呀,二姐姐什么时候与林姐姐这么好啦?咱们天天住隔壁,也没得个一针一线的。” 迎春用扇子轻拍她一下“又说怪话,喏,这不是给你的。” 探春接过一看,又是另一种花样,石蜜色为底,上面的绣纹是暗绿色的,仔细一看竟是一串小粽子,心思奇巧,别致可爱。登时喜笑颜开“二姐姐怎么想的?怪促狭,粽子也能做图样?也倒应景有趣。” “怎么做不得,世间万物皆可入画,自然也做得纹样。都给你们分好了,省得你们自己又挑出个厚此薄彼来。” 探春听这话头,瞥了周瑞家的一眼,接话道:“我们只领你的情,谁分厚薄呢?只是难为你想的周全,可见情真!” 迎春淡淡一笑,慢慢道:“有心自然周全,无意托词疏漏……哦,耽误周姐姐多时了,日头越发毒,周姐姐好走——”说完和探春起身行礼相送。 周瑞家脸色讪讪的,也不好接话也不好立马就出去。只好转身向司棋讨话头:“那就辛苦姑娘和我走一趟了。” 司棋闻言,笑意如常地答应着,引周瑞家的出去了。自从王奶娘走后?司棋才发现,自己这个主子,看着温柔平和,与世无争。其实绝对不是软弱可欺之辈,自己之前真是猪油蒙了心,妄图替主子做主。 在姑娘屋子里坐了这么久的冷板凳,日子不好过。最近发现姑娘又愿意搭理自己了,赶紧打叠起精神,打量着主子的脸色行事。 看周瑞家的走远了,探春才问:“二姐姐今天怎么了?是周瑞家的不防头得罪了你?你看她老脸都快臊没了。” “她没得罪我,只是咱们府里这些积年的奴才们,每每拜高踩低,自作主张,这欺上瞒下的作风,我看不惯。” “唉,这世人行事,不过势利二字……”探春叹到,“咱们在自己家,尚且如此。林姐姐千里投奔,幸得老太太怜惜。” 迎春见探春明白过来,才淡淡一笑。老太太的意思,明眼人都知道,只是探春最近一直沉浸在搬屋子的事情中,苦钻牛角尖。在这个家里,三春同气连枝,迎春当然希望她能早日想通。 话说这边,周瑞家的出去后,果然将宫花分装好,自己亲自捧去给王熙凤。又托司棋拿着剩下的四支去给黛玉挑。 黛玉这边正在和宝玉解九连环玩,看见司棋来了,忙让座。问司棋来干什么,司棋先将送宫花的事情说了,才道:“我们姑娘说了,姨妈家的堆花色色新鲜,自己竟选不出来,烦林姑娘先挑,免我们姑娘纠结。” 又用帕子将五毒荷包捧给黛玉看:“姑娘新做的荷包,里面封了些清心疏肝的药材,给姑娘戴着玩吧。”宝玉忙抢先接过手来仔细端详,嘴里笑道,“真是有趣,妹妹快看”。 黛玉接过荷包,怔怔地摸着,过了一会才说:“替我多谢二姐姐,这支藕荷的和这桔梗紫最衬姐姐,你带回去给她。荷包我很喜欢,等闲了,就去找姐姐做针线。”司棋答应着出去了。 宝玉觑着黛玉脸色,问道:“妹妹不喜欢吗?怎么呆呆的?” “我何尝不喜欢了?自我来后,你我之间,自不必说。其余众姊妹也都和睦友善。尤其二姐姐,多番开解抚慰,我要能有个这样的亲姐姐,也能免于伶仃了。” 宝玉笑道:“你既与她投契,何妨当她是亲姐姐呢?这岂不是好事?” 贾母在隔壁歇晌,小丫头用金瓜正给她捶腿。听见这边有动静,随口问旁边扎花的鸳鸯道:“谁来了?”鸳鸯出去问了问打帘子的小丫头,回来答:“是司棋……” 又把送花的事情说了。老太太听后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鸳鸯都以为老太太睡了,突然听她悠悠地来了一句:“这孩子,厚道、孝顺……”
第7章 恶客 迎春要是知道老太太给了她这么高的评价,估计得乐的合不拢嘴。 话说这边,司棋从黛玉处出来后,就沿着抄手回廊快步往回赶,途中并不敢耽搁。这做派和以往大不一样,守门的婆子们闲磕牙,都说是二奶奶会调理人,去二姑娘那儿多照管了两回,这些贴身丫鬟都愿意出门说话递东西了。以往可都是“副小姐”的做派。手上活计没几样,张嘴使唤人倒是很顺溜,若是有一丁半点不顺着心意的,立时就能瞪起眼睛来骂人。比个正经的腼腆姑娘还要难伺候。如今可好,看她走的满头满脸汗,心中好大的爽快。 司棋不知道自己成了老婆们嗑瓜子的笑料。一径赶回到院门前,恰好看到惜春正在和小尼姑智能儿翻花绳玩儿。想到迎春一贯不喜这些三姑六婆进来内宅,便揣度其意思,必定是不愿意家中的小妹妹和这些人多话的。于是唤惜春道:“好姑娘,怎么大日头底下坐着,仔细着了暑气。屋里有井水湃好的果子,凉浸浸,甜丝丝的,快进来喝口凉茶。” 那智能儿是早些年闹灾荒时,被水月庵的主持净虚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听说是一家子饿着肚子,舍了她给老子娘换粥米。六七岁的年纪就被剃了头,跟着净虚走家串户地讨生活,最会看人脸色。 看到司棋招呼惜春,忙顺势说:“我也出来玩了好一会儿了,再磨蹭师傅要打的。下回来,我给姑娘带草编的蜻蜓蚱蜢……” 惜春听她这么说,忙道:“那你千万记着,可别忘了啊!我真想和你一块儿出去,只是脱不得身……等下回老太太去打醮做法事,我就去找你。” 迎春站在轩窗前,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金丝笼里的雀儿,把惜春的话听个正着。 心里暗忖:这些道婆们,最不是东西,讲究人家都不让他们进门。例如扬州林妹妹家里,就从不听这些三姑六婆的说道。 偏贾府因为宝玉娘胎里带出来的那块玉,笃定他是个有来历的,将来必定有大造化。于是从老太太起,至王夫人、李纨一干主子并家下人等,都好与这些人相交。常进门的道婆女尼对这些事心知肚明,每每奉承已极。 于是哄得贾府众人每年点海灯、做法事、舍粥米,海样的银子花出去,半点不心疼。还派了个叫余信的人专管这项开支。钱都还是小事,历来这些三姑六婆,最是乱家的根源。大户人家里的姑娘小姐们,被他们花言巧语地拐骗祸害,不知凡几。 就说这智能儿,每回来贾府,总爱往惜春身边凑。一面因为惜春年纪最小,和家里的哥哥姐姐们不太能玩到一起,智能儿虽比她大,但惯能做小伏低地哄着她,哄她高兴了,什么扇坠子、领压、荷包、金锞子都给过。再不济,还有一顿好点心吃。 另一面,智能儿口中那个天高地阔、自由肆意的“外面世界”,对从小生活在关系复杂、人情淡薄环境中的惜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惜春刚出生,亲娘就没了。亲爹还算是这个有本事的人,年纪轻轻就考中了进士,又能袭爵承位。本来前途大好,突然之间,就说要了却红尘,进山做道士。把家中一并大小事务都交给了惜春的异母兄长贾珍,那贾珍最是个无能无德之辈,把个好好的宁国府,作弄成个污糟肮脏之地,种种不肖,难以胜数。 惜春虽然小小年纪就被贾母接到荣府教养,但这些年没少从下人口中听到宁府那边不堪入耳的流言。每每忍气吞声,羞愤难耐,恨不得立时与那边撇清关系。所以每次宁府中派人来问候,总是不假辞色、喜怒无常。 渐渐地,宁府那边也不爱派人过来了,贾珍对这个异母妹妹没什么感情。虽然亲爹进道观之前也交代了他要好好抚养,但这些年了,也不见多余问候一句,因此也怠慢起来。所以,极偶尔的情况下,惜春回宁府小住,倒还像是亲戚家的姑娘来作客。 惜春别扭着,不愿意与宁府那边的至亲之人来往,又难以抵挡自己对骨血至亲之情的向往,平时无人可以诉说委屈,性子越发左犟、孤拐。 智能儿再花言巧语地说些清净世界、佛缘深厚的话,哄得惜春常把“剃了头做姑子”的话挂在嘴边。认为自己亲缘淡薄,是注定要与佛结缘的,否则没法抚平自己的惶惑怀疑。 私心里想,既然父亲都选择了这条路,想必这是条康庄大道…… 探春看惜春和智能儿难舍难分的样子,故意出声打趣道:“这般情状,想是了悟了。莫不是真的要出家当姑子去?” 她自己当然知道是玩笑话,可见惜春却十分认真地说:“缘法不到,佛祖也不收的。” 探春大惊道:“这丫头莫不是疯了?……”迎春见惜春面露不虞,几欲发作,赶紧出声打断:“翠枝,给这个小师傅拿些果子吃……” 又对着智能儿,笑得让人如沐春风:“回去问你师傅好,得空了多来走走,我们这里太太老太太都愿多做功德。四姑娘(惜春)也喜欢和你玩,多来陪陪她” 话音刚落,惜春就气急:“我同她难道是为了玩吗?二姐姐也别太把人小看了,你们年纪虽长,却不如我了悟,也是无用!”说完,摔帘子回了自己屋。 惜春的大丫头入画十分难堪,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还是迎春开口道:“回去看你们姑娘吧,别让她贪凉着了风。” 入画才如蒙大赦,急忙行礼追进去了。智能儿也趁机告辞,迎春等并无别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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