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棋笑着上前劝道:“姑娘去看看吧,春纤在外头候着呢,说是麝月和太太带走了宝玉,林姑娘哭个不住,紫鹃求您去劝劝!您此时发狠不去,一会儿又白担着心,不如此刻去瞧了踏实。” 不得不说,这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丫鬟就是不一样,迎春觉得自己的毛被她捋的顺顺的,从善如流地起身走到潇湘馆。 一进门,果见潇湘馆内一地凌乱,约莫是发狂的宝玉弄的。黛玉伏在榻上哭的抽抽噎噎,紫鹃在一旁百般劝慰。 “我说你可是不让人省心,好容易才调养好的身体,废了我们多少心思找菜谱配药膳,眼见着好些了,你自己又不保养!这是怎样天大的事,值得你这样使性子动气,连自个儿身子也不放在心上了?” 黛玉见迎春来了,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勉强止住了哭声,只还抽噎不住。 紫鹃笑着替她答道:“好姑娘快劝劝咱们姑娘,因着一点子口角和二爷动了气,激的二爷砸了玉,咱们姑娘正过意不去呢!”黛玉想反驳自己不是因为过意不去才哭,可又觉得就是,于是只顾抹泪不说话。 迎春使眼色让紫鹃去外面收拾那一地狼藉,自己坐在黛玉床边正色道:“依我说,你倒不必哭,那玉砸了才好呢!” “这是如何说?那玉是他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宝贝,上回中邪还起了那么大效用,要是再坏了可不是我的罪过!” “有那玉在,咱们家上上下下只能看到那玉代表着的指望,没了他,才好正视宝玉这个人。如今满屋子里,只有你的眼睛是看着宝玉这个人的;其他的,统统在看着这个指望,在乎的也是这个指望,这么说,砸了岂不好?” “你又胡说……” “我没有胡说,你也不必自责,这个指望早晚是要没有的。宝玉此刻砸碎了它,还能让大家早日清醒;偏又没砸碎,只好再糊涂几年吧!” 自然砸不碎,那顽石不是据说是女娲补天遗留下来的五彩石吗?若轻易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砸碎,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迎春如今对开解黛玉也算是得心应手,若是直着劝,未必能说道她心坎里去。这么道理与歪话并存,她反倒能听进去几句。 果然,黛玉愣愣地说:“指望?……” “可不是指望嘛,你放心,我向你打包票,那块玉是不会碎的,就是宝玉再砸十回,它也碎不了!碎了你只来找我!” “噗嗤……”这装疯卖傻的话终于逗乐了黛玉,紫鹃透过帘子看黛玉慢慢回转过来,才放下一颗心,引着嬷嬷进来收拾湿掉的床铺。 迎春看着黛玉重新吃了药睡下,就从潇湘馆内出来,看着快走到门边了,才问送她出来的紫鹃:“宝玉的你们姑娘发生口角,太太和麝月是怎么知道的?隔着一道园门,腿脚倒也快。” “麝月是奴婢看劝不住二爷,让雪雁去叫的,太太——麝月说是袭人去告诉的……” “好了,你回去照顾好你们姑娘,老太太那边想必也悬着心呢,我去告诉一声,她老人家才好安睡!” 来到贾母院外,果见灯火通明,人影簇簇,老太太还没睡呢!迎春进去一瞧,麝月正站在当间回话,贾母唉声叹气,直骂:“两个冤家!” 挡眼看见迎春走进来,忙伸手欲拉她,迎春快走几步,顺势坐到了贾母挨边,“好孩子,你可去看你林妹妹了,她怎么样?丫头说好,我总不放心。” “老太太安心吧,他们小孩子家一时言语不防头,顶两句嘴罢了。我方才去看妹妹,她也不委屈,倒后悔不该与宝玉口角,担心他摔坏了那玉罢了!” “宝玉这个牛心左性的!唉……” “这只是小事,牙齿和嘴唇还打架呢,吵闹些才更显亲密。是丫头们不当事,不说劝着些,只忙着来主子跟前告状讨好。他俩个如今想对赔不是,闹到了大人跟前反倒不好意思开口了!” “正是这话!主子斗嘴,丫头们是干什么吃的?是哪个丫头不忙着解劝,大老远跑到你太太跟前去了?” “是袭人……”麝月在下头诺诺地回道,“袭人姐姐也是关心则乱,老太太……” “袭人?以前在我身边看着好,我才把她指到宝玉身边去的,上回宝玉病了,也是她哭哭啼啼每个主张,这丫头如今竟这么当不得事了? 倒是你和晴雯两个看着还好,以后你也和袭人一样拿一等的例吧!他如今大了,身边放两个一等的丫头也不为过,只走我的账上,别人没话说。她有不到之处,你多想着些,宝玉好了,你们才能好!” 麝月立时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欢喜不尽地去了。 贾母见麝月走了,才转过头来拉住迎春的手说:“好孩子,你是个有情有义的,知道护着你妹妹。她孤身一人投奔来咱们家,其中有多少不容易我不用想也明白。 咱们家这些人都是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当着我的面不敢小瞧了她,背地里保不齐就与她为难。 你在下头时时的看着,有我一时不到之处,你只管来说,才不辜负了你姑父对你的厚待,你姑姑九泉之下也谢你呢!”提到贾敏时,还忍不住红了眼眶。 迎春从决定来告黑状时,就没想着瞒过贾母。暗地里收拾袭人的法子不是没有,只是宝玉不同别个,动他屋子里面的人要格外费些思量,迎春不想为她费这些心思。 最关键的是,迎春相信贾母对黛玉是真心疼爱的,黛玉身上寄托着她对亡女的思念。黛玉在她心里可能比不上宝玉的分量,可绝对不是一个小丫头可以使绊子的! 上回宝玉中邪时,袭人就想把锅栽到黛玉头上,老太太当时着急宝玉的病没理论,不代表她把这件事忘了。一次还可以说是一时情急,如今宝黛二人斗嘴,袭人立时就把王夫人喊了过去。 王氏虽没责备黛玉,可是一句话不说拉着宝玉就走了,这比出言责怪还要让人伤心,远近亲疏分的清清楚楚。王氏这个儿媳妇贾母心里清楚,平时还可以装装佛爷的样子,凡事一涉及到宝玉,本性里的自私就表露无遗。 她不会觉得宝玉有错,只会怪黛玉不会说话。黛玉那么敏感的性子,指不定咽下了多少委屈。手心手背都是肉,贾母责备不了王氏,迎春就把袭人这个出气筒递给她。 迎春本性里还秉着人权平等的观念,虽然袭人屡次中伤黛玉,迎春也没想过利用身份地位的差距打碎她的饭碗。 可是苍蝇不伤人恶心人,若是这一次还打不怕她,迎春不介意暂时放下自己的价值观,让她感受一下什么叫上下尊卑。 她和林如海曾经废了那么多思量,捐家产、捐书资助学子,就是为了黛玉能够多有一份保障。 如今每逢科考前后,林府门前还有不少学子前来行礼致意,林家甚至为此特意立了一块石碑;姑苏城内,文人墨客路过林家旧宅时,甚至会下马步行以示尊重。 只有贾府这样眼高于顶的人家才会看不到黛玉的价值,作为林如海唯一的遗孤,她如今一切安好时,自然无人问津;可若她一旦有事,唾沫星子恐怕都要淹没了贾府。 再者,以林如海的影响力,黛玉未来的夫婿必定会备受瞩目,只要运作的好,那就是从政路上的一大助力。所以黛玉在婚恋市场的行情绝对不差。 这个优点本来是为贾府准备的诱饵,万一黛玉还是非宝玉不可,宝钗的丰厚嫁妆和大方得体可比不上这把实在的青云梯。 奈何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贾府众人眼瞎,宝玉以后势必要走科举这一条路,可是全家出了贾母外,只有元春略微意识到这个名声背后的人脉和影响力。 两颗聪明的脑袋遇上一屋子蠢人,完败! 元春的节礼,某些程度上代表着贾府的风向。或许在她们心中,黛玉宝二奶奶的地位还不如宝钗稳当,所以消停了许久的袭人又敢出来作妖,小丫鬟们也顺嘴夸起宝姑娘心地宽大有涵养,又和气又尊重,好在还没敢明着拉踩黛玉。 迎春瞧着,老太太倒像还是属意黛玉,他俩若是能在一起,自己既对得起女儿,也不算委屈了宝玉。可不知为何没能和娘娘沟通好,估摸着,是因为祖母再亲也亲不过娘! 宝黛两个隔日就和好了,与迎春说的一样,吵过之后反倒更亲密了。 宝钗最近估计是想通了些,明显对宝玉上起心来,走他房中也走的勤了。可惜宝玉单独与她在一起时样样都好,只要黛玉一来,立马亲疏远近分的明明白白,宝钗因此心里不太爽快,给了宝玉几句硬话。 加之怡红院中因麝月升官,大丫头之间暗潮涌动,又加上一个李嬷嬷在里边搅窝子,越发难以开交。 佳蕙、坠儿这样的小丫头都抱怨这个地方难站,羡慕小红攀上了二奶奶的高枝,平姐姐也不为难她,还教她呢。 宝玉被这一群莺莺燕燕闹得头疼,就跑到贾母王夫人的房中躲清净。 这日午后,宝玉溜进王夫人的房中,见母亲正在午睡,就和金钏悄悄说话。 那金钏素日口头上就不检点,心里倒没什么想头。众人知道她这个毛病也不与她理论,偏偏今日时运不济,与宝玉调情时被闭目养神的王氏听个正着,气的王氏打了她一巴掌,还立时就要赶她出去。 金钏连连磕头求饶,把头都磕破了,王夫人还是不松口,打定主意要撵她出去。那金钏转身想求宝玉为她说句话,可哪里还见这位二爷的影子,宝玉早一溜烟跑了。 金钏先前和宝玉调情就犯了王氏的忌讳,偏她还不知死活地指使宝玉去捉贾环和彩云的奸。这两人的事王氏先就拿准了,暂时没发作他们两个,是因为被赵姨娘惹恼了。 脓疮要捂得够大,拔除时才够疼。可金钏居然敢撺掇宝玉一个大家公子去做这样下三滥的事,王氏哪里还肯饶她。不仅撵了出去,还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贾府没有秘密,那些评语对一个姑娘来说是致命的,金钏回家没几天就投井死了。 这时的宝玉只顾自己逃跑,一径跑到蔷薇架下,看到一个肖似黛玉的背影正拿着簪子抠土,旁边满是落花。宝玉疑心她是东施效颦,故意学黛玉引起自己的注意,就出声嘲讽她:“你不用再跟着林姑娘学了,学不像的,反而更可厌了!” 把这丫头气的半死,猛然起身指着宝玉:“你——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口,反而因为低头久了猛然起身,眼前发黑晕一时跌倒在地,缓了两口气才哭嚷道: “谁又学着林姑娘了!林姑娘爱穿青绿色,我们不配穿也不敢说。怎么如今她又爱穿红的了?还是爱戴什么花什么钗?长相本是爹妈给的,我便是不配,难道还要划花了才使得吗?何苦这般作践人?”说完就咳出一口血来。 宝玉被她这带血的哭嚷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地下,原来人家没在葬花,是用簪子画了一个“蔷”字,宝玉自悔失言,待要解释,天上突然下起豆大的雨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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