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怎么还把头发挽上去了?” “呵,你瞧我这脸!再扮成个丫头也要有人相信呐……林家那边,我前次去山西,打着的旗号就是苦于被纨绔纠缠,请了主子恩典回家嫁人。 如今回来,借口都是现成的。遇人不淑,吃了不少苦头,只能乞望旧主垂怜了!” “她们倒信你?”迎春示意他坐下,亲自倒了一碗茶递过去。 “怎么不信?还拉着我的手哭了一场,方才送我来的马车,都是林家雇的!”迎春简直听的目瞪口呆。 “那敢问这位娘子,夫家姓甚名谁啊?” “就是我本家,柳湘莲,柳相公!” “噗——什么?!你俩,你俩?!”迎春一口茶喷了出来!这容易让人有不一样的联想啊~ “嗐,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当初我着女装从贵府出去,不知从哪里跑来一个混账羔子拦路,嘴里不干不净地说些胡话。我因怕暴露人前,并不敢与他纠缠,只想脱身! 谁料那傻子竟越发猖狂,动手动脚地问起家业人口来!我正气不过想打他个脸烂,柳湘莲不知怎地突然出现在那里,还替我出了这一口恶气! 我只道爽快,却没想他因我得罪了薛家,京城这边怕难站住脚,只好往外边混几年去。 恰好我那时正要去山西,就趁势邀了他与我走一段,本是想还他恩情。 没想到沿途匪盗横生,反是我仰赖他一路仗义相护!因缘际会之下,他也知道了我是男子,再不说那些胡话,我们只当兄弟相处。 后来的事情一言难尽,王家那边遇到了些波折,每每劳他出手相助,一来二去的,他就留在我身边了。 如今我们搭伙做事,立志要闯出个名堂来!这次回来,他知道我要进来见你,就给我想了这么个好主意。 林家的姐姐们听说我嫁了这么个人,还感叹知人知面不知心呢!打量我被风吹皴了脸,是吃了好些苦头,都想给我塞钱! 一听我想见你,二话没说就送我过来了,并没有任何怀疑。倒是我愧对她们的真心了!” “是你们往日处的好,她们才待你真心!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一两日间就得走,这次来京是为了送货,商队不能耽搁太久,要赶在下一次大雪来临前出发。 上次你给的本金,如今已见了利润,我留了一部分作货款,下剩的都在这里,你收着预备使用。 我们隔得远,万一有事,我一时半会赶不到你身边,还有钱财能通鬼神!” 迎春看着柳寒霜拿出的那四五张银票,还有递银票的那双长满冻疮的手,不禁心头一酸。 强忍着泪意说:“挣钱重要,你也要多保重身体!我们家的事,想必你都听说了,我大姐姐如今身份不一样。 我的婚事,且还有得斟酌呢!这些银子你先收着,做本金也好,打点上下也好,只管留着周转。 你知道的,师父当初给我留下的田庄也不少,眼见着年下就要归上账来了。 真到了至极为难之时,我还有那一笔可以动用!若到了那一笔也不够使的地步,再加上这些也是枉然。我不与你说虚的,你只管安心拿去。 再则,赚钱固然重要,你也应当多保重身体!山西一行,你虽不说,我也能猜到必定险象环生。 如今时局不好,你们走商风险更大,不论是镖局还是打手,你身边一定要有能护你周全的人,千万别在这一项上吝惜银子!你若出了事,这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你放心——就是阎王赶着叫我过去,我也得等到你先有了着落再说!” “寒霜,咱们过日子,一定是奔着越来越好去的!你如今有名有姓,有朋友,有爷爷,还有自己的事业!你已经不再是梨园中那个挣扎求生的小孩子了。 人生路上,你的步伐可以慢一点,尝尝你喜欢的美食,留恋一下沿途的风景!你可以有理想抱负,不单为了我,也可以是别的,你明白吗?” 柳寒霜满手的冻疮,让迎春突然意识到,即便身份转变了,他的内心仍是当初那个为了生活疲于奔命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对自己好,也意识不到应该对自己好。 手上握着上千两的银票,却不知道为自己买一瓶治冻伤的膏子。可生活不应该只有苦难,他这般努力的人,应该得到幸福。 迎春第一次抛开了所谓男女大防,自己往柜子里取了一瓶润肤的香膏,用小拇指指甲挑起了黄豆大小的一块,放在掌心里焐热了,轻轻涂在柳寒霜皴裂的双手上,还小心地避开了他生冻疮溃烂的地方。 这瓶往日稍显油润的膏子,此时用起来刚刚好。 迎春边涂边缓缓地说:“寒霜……下次回来,你不要只给我带银子了!” “你有什么需要的,我沿途给你留意着!”柳寒霜眼睛还盯着自己僵硬的双手,口里已经自然地接道。 “我想听你说说,哪里的果子最甜,哪里的稻米最香,哪里的姑娘最好看,哪里的儿郎最俊俏!我还想知道西域的驼铃是什么样的,天竺人穿的衣服和咱们一样吗? 我有好多想知道的,却只能困在这高高的院墙之中。可寒霜,你不一样!你人是自由的,心也可以是自由的。 我不想成为你的羁绊,如果可以,我更想成为你的来处,当你走的累了,你就回来和我分享你的故事。 寒霜,对自己好些吧,这才是咱们努力的意义啊!” 柳寒霜一动不动地感受着双手传来的温热,本应熨帖舒适的触感,好像突然激起了皮肤中潜藏的痛与痒,让人难以忍受起来。 “好,下次再见,我给你带着故事回来……” 时间过得很快,柳寒霜不能在贾府多呆,匆匆交代完最后两件事,司棋就按原路将他送了回去。 迎春斜靠在圆枕上想着心事,她和柳寒霜的相识起源于利用和试探,谁能想到如今会有这样的缘分。 柳寒霜方才给她留下了两个传信渠道,是分别靠近贾府和林府的两个货行。这都是山西王家本家的买卖,柳寒霜如今和里面的人也算建立起了交情。 出门在外的人,最能体会音信难通的困窘。说句代传书信,即便是最不靠谱的那一个,也会尽力帮着递到。 为防意外,柳寒霜还特意安排了两处,算是双重保险。 除此之外,迎春再没想到,他还为自己铺了另一条路。 迎春生母刘氏的家人,被柳寒霜找到了!他们当年将刘姨娘二十两银子“卖”给贾赦做了通房,全家人就辞了贾府的佃农身份,另外置办了田地买卖,几年之内,日子也算过得风生水起。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往后不过六七年,刘家就遭了灾,重新做回了佃户。 “我往四邻打听过,刘老汉一家还算本分,如今留在身边的只有一个儿子。你母亲原本还有一个妹妹,荒年跟着客商走了,这么些年都杳无音信。 我装作你姨母的儿子,出面安置了他们,你那小舅舅不顶事,家中还是由刘老汉做主。一家人本要过不下去了,如今有钱的亲戚来认,巴不得是真的,所以都不用我找借口验证真假。 如今我还多了一个身份,是你的表哥了。若一切都按本来计划,你没有可心的人,我就来府上提亲娶你! 万一你有了如意郎君,我就当你表哥,日后不怕没有娘家撑腰。” 桩桩件件,柳寒霜都安排的很妥当,不知这样的深情厚谊,自己以后有无报答的机会…… 转眼到了年下,老太太欢欢喜喜地给姊妹们做大氅。迎春几个都是一色的大红,独宝玉是一件孔雀毛金线捻的,流光溢彩,异常华美。 宝玉欢欢喜喜地穿了一日,等再穿时就传出晴雯病了的消息。若按原著的走向,这应该是补雀裘伤了精神,病上加病。幸而宝玉往凤姐处要来西洋药治好了。 这一回不知怎么回事,晴雯的病并未听见好,反而一日重似一日,宝玉后来都不敢往上报了,只求着李纨悄悄往外面请大夫医治。 丫头们病了,为防过给主子,按例是要挪出去自家休养的。这本是主子的恩典,可事实上,回家去冷衾薄被的,反不如在园子里便宜。 还有些在主子面前不大得意,也怕出去养几天就被人顶了项,再怕主子忘了自己,所以死活都不愿走。 李纨第一次应了宝玉,不过也明白说给他,开剂药若吃不好,是一定要报上去的。 所以这回晴雯再要请大夫,宝玉就不敢往李纨处,也不知怎地,悄悄摸到了迎春房里,倒央告着她走林家的门路,悄悄带进一个大夫来。 “你这是顾头不顾尾的主意,便是林家来人请安,也是带着媳妇婆子进来,男人们只在二门上问候。 大夫要进园子,没行走的人带着,守门的能放行?便是她们容情将人放了进来,保不齐就要惊动老太太太太,那时倒给晴雯招祸! 若依我的注意,你不如痛快打发她出去养病。又不是撵出去,她家人看在府里的面子,也要好好照看她。 要是担心她吃苦,就找个素日里与她相好的丫头一起放出去照看着,铺盖衣裳银子整齐带上,也就是了!” 宝玉见迎春驳回了自己的主意,还说的头头是道,没奈何恹恹地回去了。 迎春沉吟了一回,把绣橘叫进来吩咐:“你去怡红院看看,晴雯好好的怎么就病的这样了?你们是一齐长大的,要是她真遇到什么难处,能帮的你就伸一把手。 若有一二不能尽到之处,你回来告诉我。无论如何,命才是最重要的,回去一气儿把病看明白了才要紧。只管在这园子里耗着,其实于病人无益。” 王夫人对宝玉房里的事一向敏感,要是谁把这风声传到了她耳朵里,再添油加醋地说几句,晴雯这样扎眼的相貌,还怕王夫人找不到借口收拾她吗? 没想到绣橘出去了一趟,回来却说晴雯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自己打发人辞了二奶奶,就要回去养病呢!是宝二爷一味舍不得…… 迎春越发觉得奇怪了,怎么感觉晴雯有点迫不及待地要出去呢!
第69章 离开(捉) 怡红院里,袭人倚门站着,看坠儿给晴雯搬包裹。晴雯拒绝了宝玉要给她指个丫头陪伴的提议,只要了坠儿送她。 宝玉本想亲自来送她,可今天原说定了要去王子腾家做客,所以脱身不得。宝玉还想装个病托赖过去,但这一回,原本总是给宝玉找脱滑借口的晴雯也劝他去! “二爷去吧,横竖咱们要再见呢!如今又为了我们这样的人不去赴舅太太的宴,被人听见了说嘴,一则于爷的名声不利,二来也伤了舅太太往日疼惜你的情分。去吧,啊……” 晴雯往日从来不说这样的话,她总是任性纵情,嬉笑怒骂全凭本心,这一番话说出来,倒有点像麝月袭人的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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