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经过渡口,不时传来熙攘的说话声,小孩们却都安安静静,低声啜泣, 不敢呼救。贼人见此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就不再用绳子给他们绑手绑脚。 船并未在任何渡口停歇,一径行驶。又到了深夜,船才停了下来。 轻微的脚步声传到舱里,甄芙就轻轻地拉了下徒渊的袖子。 徒渊本就警惕,甄芙一动他立马便感觉到了,以为她在害怕,当下又不动声色靠近了她一些,握住了她的手。 “莫怕。”甄芙听到他微凉却平静的声音。 到了下船时,那些贼人具作农户打扮,蛮横的把人装在了编织粗糙的麻袋里,粗鲁地扛在肩上从僻静的小路上山。 甄芙在那汉子肩上一边被颠簸,一边算了下行船速度,估计此时也还在姑苏。 幸好她平日爱把过节时父母给的金锞子并一些小玩意儿放一部分在空间里。哪承想,如今就能派上了用场。 山路颠簸,约摸一个时辰,就到了贼人的老巢。 所有人都被带到了一间屋子里放下,屋子里只点了一只蜡烛,隐约可见只有一张简单的四方桌。徒渊和甄芙两人又走到关闭的窗下,靠着墙壁,任平日送饭的婆子把他们的手脚绑上。 天色渐渐亮了,又过了一晚。 一大早,甄芙就听到了那些贼人的谈话声。 “大哥,不知怎么了,我有点心慌。”听声音判断,说话的人年纪不大。 “你慌什么?这都多少回了。到了这一步,只等明日午时那赵婆子来了,把人一转,银子一拿,就啥事都好了。” 甄芙垂目,轻轻吹着略烫的清粥。她吹了一会儿,觉得粥的温度适宜了,才并馒头一起递给了徒渊。 “芙儿怎的不吃?这样可不行。”徒渊抬手摸摸甄芙的微乱的丱发。 甄芙轻易便看到了他眼里的心疼和担忧,暗自握紧了手里的金锞子,凑到他耳边笑道:“哥哥不要担心,我不吃一来是不饿。二来,我自有我的道理,你等着瞧就是了。” 甄芙话落,就立马起身,走向一旁刚送完饭的婆子。 “婆婆,我想想出恭。” “吃饭呢出什么恭。” 那婆子不耐烦的看了眼甄芙,见她不像别的孩子战战兢兢,哭哭啼啼,脸上反而挂有让人怜爱笑意。心下烦躁略减,她自顾自转身走着,语气冷硬道:“跟上罢。” 甄芙连忙跟上。 茅厕里浊臭逼人,那婆子就离得较远。甄芙用灵力隔绝了气味,从空间里拿出来灵石。 她用灵力划开食指,用血慢慢勾勒着阵法。 因她修为尚低,为保证事情万无一失,只得把隐匿符画在灵石上,而且这隐匿符也只是暂时的。 血沁到灵石里,晶莹的灵石上里,有了赤色的纹路,显得有些诡异。避免引人注目,她又隐去纹路。 “好了没有,怎么这么慢?” 甄芙等指尖伤痕刚消失后,又把自己的双腕捏红,就听到那婆子催促的声音。 她快速走出茅厕到那婆子身边,低头假装哭泣。 那婆子看了眼她微微颤动的肩膀,狠声道:“你淌什么猫尿呢,让人看着心烦。我可告诉你,明天你就被卖了给那伢婆了。等她调.教你一阵,又把你转给大户人家,签下死契。任你原先是什么千金小姐,到时也不过是一个贱婢罢了!” 原来是人伢行的买卖,倒与甄芙想的差不多。 甄芙按下心里的思量,抬起头,眼睛微红的看着那婆子,伸出被她捏红的手腕。 “婆婆说的是。我也不想哭的,只是手腕被绳子磨得发痛。我知道婆婆心好,如果把绳子绑松一点的话,我就把这个东西送给婆婆。”甄芙抽抽噎噎的说着,就把手抬起来。 那婆子看见她嫰生生的手掌里放着的几个打成攒心梅花状金锞子后,冷硬的面容缓了缓,眼里也有了几分贪婪之色。 她粗粗扫了眼甄芙的手腕。 那白嫩的手腕跟雪花堆成的似的,把红肿的印记显得更加明显。 她把甄芙瑟缩的表情看在眼里,料想这奶娃娃不敢有什么鬼心眼,这一遭合该她发财,于是就放心的收了那几个金锞子。 “知道了,回去罢。”那那婆子细细的把东西放到贴身的布袋子里,招呼甄芙回去了。 到了晚间吃饭的时候,甄芙把今晚分得的窝头不由分说的给了徒渊。等到到送饭的婆子绑手的时候,她就用水润的眼睛哀求地看着那婆子,成功让那绳子松了又松。 夜渐渐深了,有清冷的月光从发黄变薄的窗纸里透过,薄薄的酒了一地。有浅浅的呼吸伴着轻微的呼噜声传来,皆反映着人都睡熟了。 徒渊感到身旁的人蹭了蹭,就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月光模糊了甄芙的脸庞,她眉心的朱砂微微浸隐在月光里,只有她的双眸依旧亮晶晶的,和夜空里的繁星点点一样。徒渊怔怔的看着她的眼晴,恍忽间像听到什么声音。 “……哥哥,哥哥。”甄芙和他轻声说了一会儿子话,见他仍没反应,又蹭了他一下。 “怎么了?”徒渊回神,他眼里闪过一丝窘迫,隐没在黑暗里的耳朵微微发红。 “哥哥,你靠近点。” 徒渊微弯身子,就听到甄芙软糯的嗓音:“哥哥,绑我手的绳子很松很松。” 徒渊怔了一瞬,就轻轻趴下,就着昏暗的月光,看了眼绳结,果真是很松,还是活结。 他看了一会儿,就咬住绳结一段往外拉扯。解了一会儿,就解开了。 甄芙转过身,眼里充满喜悦。她快速地把徒渊的绳子解开,朝他绽开笑容。 “哥哥,今晚月色甚好呢。倒是适合走山路。对了,这个给你,可以保平安呦。” 徒渊手里多了沁凉的东西,他对着月光看,发现是个有棱角的品质绝佳的琉璃。 “这是芙儿的,哥哥怎么能要。”徒渊从未见过如此剔透的琉璃,知晓它的价值就更不能收。 “哥哥一定得拿着,这是我好不容易藏起来没被搜去的东西,真的能保平安。哥哥快走吧,我还等着你来救我呢。” “芙儿不与我一起?” “哥哥好傻,我这么小怎么和你一起走?你快走吧。”甄芙晶莹的眸子看着徒渊,催促道。 “你信我还会回来吗?”徒渊黑如点漆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甄芙,面色沉静。 “这还要说吗?快走了,别磨蹭。”甄芙一脸理所当然,圆润的杏眼里具是真诚。 徒渊心里欢悦,忍不住微弯嘴角,温柔地捏捏甄芙的软腮。 这是甄芙第一次见他这般笑。少年微薄的唇角弯起,一向略寒凉的眼眸里溢满了温柔。尚且棱角不分明脸庞上,一扫清冷稳重,堪称一句少年如玉。 “你别怕,等我回来。”徒渊轻声说完,就轻巧地打开窗子,敏捷地翻了出去,只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甄芙松口气,她相信以徒渊的心智与品格,他一定能够带人回来救她们。
第5章 加持了隐匿符,徒渊一路都走得顺畅。 夜凉如水,徒渊在山路中小心行走。 月影西偏,他辨了方向,就一路往山下快速走去。 乌压压的树影伴着诡陗的山路,使徒渊脸颊不慎被茂密尖利的草丛划开一道小口子,他发丝散乱,微微喘着气。 他暗道,一定要抢时间,在天亮前找到人上山就救芙儿他们。 一路疾行他也注意着周围环境,下到半山腰地小道上,似乎有微风摩挲草木的声音。 有人! 徒渊清冷的眼底闪过警惕之色,他迅速躲到高大的树木背后,微微屏息。 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山林中就汇集了几个穿着玄色劲装的人。 “情况如何。” 为首之人死水般平静麻木的嗓音传到徒渊耳边,却让他面上微有了喜色。 “回大人,山腰处未有殿下踪迹。”与之前麻木得如出一辙嗓音答道。 “那便继续往上……” “不用找了!”徒渊朗声打断那人说话,从树干后走出。 “殿下!”为首的黑衣人怔然片刻,语气有了几分激动。反应过来其余人也后纷纷下跪。 “奴才未护好殿下,还请殿下处罚!” “罚定是要罚的。只不过此事之后再说。苏安,你立即随我上山,去救剩余的孩童。” “殿下一路辛苦,不如先下山休息。奴才去救孩子。”为首的正是苏安,他看原本喜洁的殿下,青丝散乱,衣袍具沾了尘土,心下越发愧疚。 徒渊担心甄芙,不肯下山,执意与他们一起走。 “你们是如何找到这的?”徒渊边走边问。 “姑苏水道纵横,圣上便命奴才乔装埋伏于水道渡口,查看来往可疑船只。恰好,这两日发现有艘商船自西阊城方向驶来,却不曾在任何一处渡口停留,反而往那穷山恶水之处行驶。奴才觉得可疑,就来搜查一番。未曾想能遇到殿下。” 徒渊闻言,眸色便微沉了几许,微动了唇,最终还是未吐一字。 苏安见殿下沉默,也不敢擅自开口,只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是哪个地界?”走了半晌,徒渊问道。 “此处是扬州。” 扬州,巡盐御史林海管辖之地,盐商猖獗之处。 想到此,徒渊眼中更是深浅难辨。 越走越僻静,不一会儿,那树木掩映的低矮茅草房就若隐若现。 徒渊打了个手势,所有黑衣人都停了下来。 “你们在此呆着,莫打草惊蛇。这些人绑了我们,应该是要发买卖给人伢行。等他们下家来了,再一网打尽不迟。” “如此,殿下便受苦了。” “这倒不妨事,对了,明日莫泄露了我的身份。”徒渊说着,就轻捷越过他们,朝窗子走起去。 甄芙听到窗子有轻微的响动,便不动声色地看着。 “哥哥?!” 他不是走了吗?怎的又回来了。 徒渊翻身而下,熟练的把甄芙抱于膝上,附在她耳边,刻意压低声音清润无比。 “人找到了,但还要再呆一夜,等其他坏人来了,就把他们都抓起来。” 斩草除根,以防后患。 在此界,如果不谈阶级,只谈人人平等那是痴人说梦。老实说,没有人伢行的存在,也不可能。 如果把流浪的人,卖去给富贵人家做仆人,未尝不是给了他们一条生路。但凡事都有底线,随意拐了孩子发卖,却是万万不能的,否则世间不知有多少人家会家破人亡。 甄芙极为厌恶这些人的做法,等明日午时到来,倒要好好惩治他们。 “如此更好。那芙儿帮哥哥把绳子绑上?” “也好。你的便不用绑了,只虚虚地握着。等明日那送饭的婆子来了,你就说不小心蹭掉了就是。绳子本就是她放的,她心虚还来不及,定不敢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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