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栩不知怎的忽然感到一股寒意,他行了个礼,低声道:“微臣见过陛下。” 皇帝似乎是才发现他来了,把手里的鱼食都抛了下去,对他招招手:“来,霁明,过来坐吧。” 待甄栩坐定,皇帝笑道:“‘琼山玉枝定西塞,白马银枪见甄郎’。霁明啊,你近日可是在京中大出风头。” 甄栩听到这首打油诗,愣了一瞬:“陛下所吟可是指微臣,但微臣的坐骑是匹黑马。” 皇帝被他逗乐了,笑道:“看来爱卿是真不知道。” “理国公家的柳二郎如今可是京城的名角,他最近在演一出《定西塞》,唱得便是你在西海卫的事。这戏在民间大受欢迎,有人就编了这样两句打油诗。” 甄栩道:“臣惶恐。让陛下笑话了,这戏本子是臣的娘子与妹妹瞒着臣作的,臣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 皇上微微一笑:“霁明啊,你就是太小心了些。昨日朕也抽时间看了这戏本,里面写打仗场面慷慨豪迈,写离别相遇细腻婉约。朕还在想这玉英生是何等人物,没想到居然出自两名女子之手。” 甄栩心道,虽然皇帝嘴上说不知道玉英生是谁,可以他今日试探自己的态度,分明是早就让人查过的。 皇帝本以为他要谦虚两句,没想到甄栩大方认了:“微臣的娘子自幼由林大人所教,她于诗词造诣上强于许多男子。妹子从小也是个痴人,唯爱诗词一道。她们所写的戏本子,都是极好的。” 皇上哈哈大笑:“从前说到自己,你都是极谦虚的,谁成想说到妻子妹妹,就全不同了。既然你这么说,朕也恰好需要找人再写几个戏本子,到时候便由令妻妹写几个戏本子呈上来。” 甄栩一时后悔,只觉得给黛玉和英莲惹上麻烦,就想委婉推辞。可想起乞巧节那晚黛玉的话,他犹豫了一下,才道:“为圣上尽忠乃是臣与家人的本分,只是臣妻子身子不好,只怕耽误了皇上的事。” 皇帝笑道:“莫担心,朕还寻了其他名家,到时朕在写成的本子里挑最好的便是,爱卿不用太过担心。” 甄栩听皇帝话中有不容拒绝之意,只好应下。 皇帝这才有些满意了,对甄栩道:“方才光说戏本子,朕差点就忘了正事儿。” 甄栩见皇帝脸上的笑容带了几分真意,心里不由暗自揣摩是什么事,就听皇上道:“前些日子惟舟请朕赐婚。说来也巧了,朕刚好给他看中了南安郡王的亲妹子承平郡主。” 听到这里,甄栩心中一紧。 凤藻宫中 午后 王子胜之死的消息还未传出。元春自那日知晓王家被下狱后,便心中总装着此案,日夜不得安睡。今日饭后休息,元春更是睡不着。 宫女琼英见她辗转反侧,上前几步轻声问道:“娘娘可是觉得身子不舒服,奴婢这就去太医院请太医。” 元春确实觉得腹中不适,可她心中烦乱:王家如今才下狱没多久,若自己此时说腹中胎儿有事,倒像是在用孩子威胁皇上。何况皇上本就多疑,就算自己并无此意,也要被怀疑有这个意思。 她叹了口气道:“罢了,只是轻微的腹痛,想来挺一挺就好了,不用劳烦太医。你找来纸笔,再搬个桌案过来,我要给家中写信。” 宫女琼英跟了她许久,虽有些担心,可也知道她一向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只偶尔听得进薛司言的话。因此,只好依言行事。 琼英搬来桌子,把元春轻轻扶起来。元春忍着腹中疼痛,这几日她一直在琢磨王家的案子。料想皇上除了打击太上皇旧势力以外,其言语之间也有对荣国府奢侈豪华不满之意。想来是锦衣卫当日把荣国府翻了一遍,皇帝才意识到这些勋贵之家有多少积攒。 可荣国府的情况,元春自个儿是清楚的,空有一座大宅院,实则不过是寅吃卯粮,徒有其表罢了。 她想了想,拿起笔写道:“传世之家皆以勤俭为美德,如今家中仆从众多,且又奢靡太过。不如裁撤奴仆,放其归家。家里也学学耕读之家的德行,以简朴恬淡为要。宝玉及环、兰苦读诗书,考取功名。听闻家中早已入不敷出,还请父母亲早日斟酌。” 元春写完这封家信才要封好让内侍送去荣国公府,突然觉得肚子里好像被人狠狠锤了几下。 琼英见她一下子面色惨白,就要上前扶住,忽然看到元春的衣裳下摆有些湿漉漉的。正心里发慌不知怎么一回事,就听元春声音颤抖道:“小德子你把这封信送到荣国公府。琼英,我的羊水破了,快去请太医,再找人去慈宁宫把薛司言叫来。” 荣国公府 贾政有些心神不宁,如今宁国府已经不在了,贾赦也已亡故,家里能正经商量事情的只剩了个贾琏。贾政只有从五品,上不得小朝会,贾琏更是不爱做官,两人都摸不准皇上的心思。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敢联系贵妃。 贾政长叹了口气:“家中男儿竟然没有一个争气的,若非贵妃娘娘和三丫头,咱们家恐怕就得落的王家一般的下场。”贾琏听他把自个儿归到不争气的里面去,也没接话。 却见贾政拿起桌上一摞纸看了看,忽然生起气来:“这就是宝玉做完的功课?”又吩咐小厮:“去把宝玉给我叫来!” 过了一刻钟,宝玉才赶来,连衣裳都没顾上换。贾政见他这副狼狈样子,更是生气,怒道:“你找了替你写了这么多功课?” 宝玉没料到父亲竟然真的会仔细看自己交上来的东西,他又不甚会撒谎,磕绊了许久也没能编出个来由。贾政愈发生气:“去请家法!”宝玉听了,身子就是一哆嗦。 此时,忽然从外面传来急报,贵妃娘娘派内侍来了。贾政只好暂且放下手中家法,去迎内侍。 小德子虽然被派出来送信,可心中还牵挂着贵妃的安危,对贾政道:“贾大人,娘娘的意思都在信中。我出来时,娘娘将要生产,情况有些不妙,我这就得尽快回宫守着。”
第57章 孩子 甄栩回到家里,想到皇帝今天的话,心里总像有块大石头压着。当时皇帝提及要赐婚给路煜和南安郡王之妹,他没能分辨出皇帝是开玩笑还是仅是试探,正想着该如何应对,门外突然有内侍来报,说贵妃娘娘要生产了。 皇帝心思立马转移到贵妃那里,也没心思再说赐婚一事,甄栩便只得退下。 吃过晚饭,甄栩回到房中,换了身衣服就想出门去。他转过身来,却见黛玉挡在门口。 甄栩笑道:“娘子这是怎么了?怎的好好的挡在门口,难不成是舍不得我出门?” 黛玉见他还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子,有些气恼:“你别装了,说罢,发生什么事情了,我瞧见你回来的时候就心事重重的。” 她说到这里蹙了蹙眉:“难道是我和英莲写的戏本子惹了皇上不快?” 虽不是全因为这事,可黛玉竟然一下子便猜中白日之事的一半。甄栩心中暗叹黛玉聪慧,可若是照实说了,她必然会内疚的。甄栩忙道:“并不是因为这个,皇上对你和英莲的文采大加赞赏,还想让你们再写几个新的戏本子呢。” 黛玉道:“写便写了,我和英莲虽比不上关汉卿、郑光祖这样的杂剧大家,还不比一般书生写得强么?你那么忧心做什么?难道写得不够好要砍头不成?” 甄栩被她的三连问堵得差点说不出话来,连忙作揖:“好娘子,我并不敢瞧不起你和英莲的戏本子。说起来,整个京城里都找不出比你们俩写得更好的人了!” 黛玉听他说话十分诚心诚意,才道:“不是为着戏本子又是为了什么,你且说出来,一个人埋在心里岂不难过?” 甄栩只好把白天圣上要赐婚给路煜和南安郡王之妹一事,尽数说了出来。 黛玉听完不解道:“可路大哥不是与英莲已经下了小定?上次他还说要请皇上给他和英莲赐婚,怎么突然却变了脸?” 甄栩摇头道:“惟舟不是见利忘义背信弃义之人,他对英莲是一见钟情。何况就算退一万步,南安郡王现下还在西海国当人质,娶他的妹妹,对惟舟来说也并无什么好处。” 黛玉想了想:“路大人是皇上心腹,皇上不想让他娶英莲,可是忌讳你们走得太近?那为什么偏偏选中南安郡王之妹?” 甄栩赞道:“娘子果然聪慧,我也是如此猜想。圣人自太上皇薨了以后,掌了大权,也变得愈发多疑起来。想来我作为朝中官员,与锦衣卫走得太近,确实引得他心中不悦。” “至于南安郡王,他原本是旧勋贵一系,此次他战败被俘,人望尽失,往后就算与锦衣卫联姻,对皇帝也不会有什么威胁。何况,皇上最近一连收拾了五六家旧太上皇一系,朝中已经人心浮动,此时把南安郡王之妹许配给惟舟,也是安抚旧勋贵的意思。” 黛玉听他分析完这许多事,叹道:“从前在贾府,时常听人说我心思太细,想得太多。如今才知道坐在上面的那位,才是真的心思多呢。” 甄栩道:“你从前是寄人篱下,不得不往多出去想。皇帝却是要算计所有人,稳固江山帝位。他自己没了真心,成了个孤家寡人,便觉得别人也是步步算计。我从前只道他有些多疑,没想到他竟连惟舟也心有防备。” “所以,你方才是要去找路大哥?”如今天色已晚,黛玉有些忧心。 甄栩道:“惟舟恐怕还不知道这事,我且先同他商量一二,若是明日皇上再提,我们也好有个应对。” 黛玉点点头:“那你快去吧,只是夜里寒凉,你可要早些回来。” 甄栩回头一笑,走出门去。 路煜家中只有一个门子和一个小厮照料偌大的院落。甄栩冒着夜色,敲响了路府的大门,一个老头子打开门仔细一瞧:“甄大人,你怎的这么晚过来?可不巧了,我们老爷不在家。” 甄栩皱眉:“他几时出门的?何时能回来?” 看门老头道:“昨日便说突然有急事,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急匆匆出门了,恐怕要四五天才能回来。要不大人您不过几日再来?” 甄栩只好点头。 次日一早,甄栩照常去兵部衙门上值。才进了院子,就听有几个小吏在私下八卦:“昨日便听说贵妃娘娘临盆,怎么到了今早了,还没有龙子的消息呢?” 一个小吏悄声道:“我有个亲戚是太医院的,今早我才碰到他,他说娘娘折腾了一夜,龙子还未降生呢。” 另一个小吏恍然大悟:”都传说贵妃娘娘这胎是双生子,我还道双生子不详,莫不是后宫争宠传出来的闲话。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倒觉得这传言像是真的。” 前面那人又压低了声音:“这话可不兴说,就算是双生子,咱们也得当成是一胎一个的。” 甄栩听到这里,走过去道:“你们一大早不做事,在这里传皇家私事,也不怕被人抓住要挨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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