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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袖子里的手指撺紧，只陪笑道：“大太太可真爱说笑，凤丫头能干，这一大摊子事如今都交给她管着呢。咱们快走吧，想也快要到了。” 说罢又连忙打发人去抬了轿子来。 一行人刚走出正房前头的小厅，便见贾母身边的大丫鬟珍珠急匆匆跑了过来，满脸的喜气洋洋：“老太太，姑太太已经进府了，此刻马车已经进了垂花门，往咱们这里过来了。” “快快，扶我出去。”贾母连声喊着，也不管众人，只扶了鸳鸯的手，快步走出了小厅。 琥珀搬了个矮凳给贾母坐着，众人只能陪着在小厅外头的院子里干站着。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便见几顶软轿抬了进来。走在轿子外头的绯红看着满院子的人，连忙让婆子停下轿子。 贾敏从轿子里走出来，她快步上前，眼里的泪就滚了下来：“不孝女贾敏，给母亲请安了。” 正要跪下去，便被贾母一把搀了起来，只搂着她哭到：“你心怎么就这么狠，十几年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你这是要剜我的心啊。我只能挺着不这么去了，怕你见不到我最后一面” 贾敏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贾母，心绪复杂。老太太的眼泪是真的，对她的疼爱也是真的，爱屋及乌之下，对黛玉的疼爱也不掺假。 可她始终只是荣国府的老夫人。 母女二人哭了一场，被人劝着好不容易收了泪，贾母便瞧见贾敏身后的黛玉，招招手道：“这就是玉儿吧，好孩子，过来，让外祖母好好瞧瞧。” 黛玉上前来行了礼，被贾母搂在怀里心肝肉地揉了一番。她是家中独女，自小父母对她疼爱不假，可也不曾有这般情态，只能慌得看向自己母亲。 贾敏朝黛玉眨眨眼，上前来扶住贾母的手：“这一大家子在院子里作甚，咱们快进屋去。” “正是正是，姑太太舟车劳顿的，今日又赶着来给老太太请安，快屋里去。”刑夫人满脸喜色，来为妯娌添堵添砖加瓦。 贾敏与先前的大嫂张氏相处融洽，她还未出嫁时，张氏便已经掌了贾家的中馈，她待字闺中时也是张氏教她管家。因此张氏过世之后，她对大哥续娶的这位继室有些瞧不上眼。 但这位大嫂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进了贾府后便只窝在自己的一亩三分田里，贾敏与她并无过节。 张氏生了长子后身子一直不大好，贾敏出嫁前张氏和贾母更是把后宅一应事情都交给她管。贾敏虽然看不上王氏这样的木头性子，可她作为小姑子，与王氏客客气气相处便是了。可就是因为管家的事情，贾敏与王氏才有了嫌隙。 可怜她上一世看错了人，王氏哪里是木头性子，她分明就是个内里藏奸的。 “大哥大嫂一向可好。”贾敏边扶着贾母往里头走，边问走在旁边的邢氏。 邢氏的眼睛“噌”一下亮了，受宠若惊道：“好，都好都好，老爷昨日还问过姑太太呢，听说姑太太今日回来，推了外头事便在家里等着呢。” “推了才好，他有什么正经事，左右不过……”贾母还想说，便被贾敏拉了一下。 “十几年了，这里的装潢摆设也不曾变。”贾敏指着院子台阶的一处角落道，“这儿还是我拿小锤子磕坏的呢，如今也不记得是因何缘由了。” 贾母便忘记了数落贾赦，接过话：“我记得呢，你端着一碟子鲍螺被台阶绊了一跤，气的拿小锤子砸台阶，偏偏力气小，只敲碎了一个角。”说罢又哈哈笑道，“你最喜欢吃苏嬷嬷做的带骨鲍螺了，昨日我便把她接到府上来了，今日早早地催她做好了。” 说罢又连忙让鸳鸯打发人去厨房里传茶点。 贾敏心中又酸又涩，她看了一眼被贾母搂在怀里的黛玉，更是百感交集。 “太瘦了。”贾母抚摸着黛玉的背，朝贾敏道，“这孩子太过瘦弱，可请人调养过了？要不然请宫里的太医瞧瞧，配丸药吃着许是好点。” 贾敏只摇头：“不碍事，这两个月行船难免有些不适应，胃口不好就清减了些，养一养就是了。” “那就好，是药三分毒。”贾母欣欣然点头，又朝黛玉道，“你不比你母亲，你自小在南边长大，若是府里的饮食不合脾胃，便与外祖母说，外祖母已经打发人去寻会淮扬菜的厨娘了。” “家里还有几个跟你年岁差不多大姐妹一起玩。”说罢便朝下头招呼道，“快来见见你们姑妈。” 贾敏便见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三人上前来。 迎春今年已八岁，还有几分少女的憨态。她面貌有几分似父，五官不甚出彩。可脸白而透红，肤如凝脂，揉合在一起就给人一种亲近之态。 探春比黛玉还小一个月，却隐隐有了秀骨清像之韵，她长开之后是荣国府三个姑娘里容貌最盛的，便是元春比之也不及。 只可惜了她没托生在嫡母的肚子里，如此容貌心气自然也高，对于她来说便不是好事了。 倒是惜春，如今还只是个三岁的奶娃娃。 她们身上衣饰钗环皆是一样，明显是贾母让人特意打扮过了见客的。三人上前来，一一向贾敏行了礼。 黛玉连忙从贾母怀中起身迎上去见礼，众人又一番相互厮认过，方才纷纷落了坐。 月白从外头走进来，朝贾敏点了点头，便有婆子抬了几个箱笼进来。 “这里是一些缎子，我瞧着花样新鲜，给母亲和侄女们裁些衣裳。还有些小物件，给侄女儿们戴着玩。”见绯红把匣子送到三春身边的丫鬟手上，贾敏便对坐在角落里的李纨道：“珠儿媳妇，这是给兰儿的表礼，你给他带回去罢。” 说完她又指着另一个装着文房四宝的匣子道：“这是给宝玉的表礼，二太太也带回去罢。” 李纨上前来谢过，见贾兰表礼竟然比宝玉的还要重一些，心下微动，只垂首不再言语。 “哎呀我可是来迟了，也不知能不能得姑妈的表礼。”人未到声先至，“这便给姑妈和妹妹赔礼了。”
第5章 相见 一群丫鬟媳妇簇拥着一人从后房门进来。 只单单看王熙凤的模样，明丽飒爽，顾盼生姿。瞧着厉害，可谁又知晓她是个色厉内荏的， 王家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家中的姑娘从来不令其读书。正因为不读书，才没有正常的是非观念。伦理纲常、阴司报应统统制约不得她。 王夫人是这样，她这个侄女儿同样如此。她格局不大，一味用严苛待下的手段管着贾府。得势时还好，若真失意之时，难免会遭反弹。 王熙凤不知贾敏对她的评价，径直到贾敏跟前来行了礼，黛玉站起身回了个礼。 贾母只笑道：”这是你琏侄儿家的，你不认得她，她是我们这儿出了名的泼皮破落户，你叫她“凤辣子”便是。” 贾敏早便知晓了来人是谁，只回道：“便是二太太的内侄女吧，可惜琏儿成亲时我跟着我们老爷外任，竟不曾瞧见。” “那姑妈以后便多疼疼我。”王熙凤是个性子泼辣的，虽是头一次见，可对贾敏态度却亲热的紧。 她看了一眼贾敏，又瞧了瞧黛玉，双手一拍道，“见了妹妹，我才知道天下竟有这样标志的人物。这通身气派，竟然与老祖宗和姑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合该是老祖宗的亲孙女儿。” 贾母哈哈大笑，只点了点王熙凤的额头：“行了行了，嘴巴抹了蜜似的，表礼少不了你的就是。你妹妹才六岁呢，可禁不起你这么夸。” 说话间茶果已摆了上来，王熙凤亲自为贾母与贾敏捧了茶果到几上，拉过黛玉的手朝贾敏道；“我一见妹妹就欢喜，可不是为了讨姑妈的表礼。一早我便打发人收拾了院子出来，妹妹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跟我说就是。” 又拉着黛玉问在南边如何，又问她一路上可难走，有什么趣事。 黛玉一一答了，贾敏随口也搭了几句话，一时间好不热闹。 王夫人这些年日子顺遂之后，也开始修身养气，只是瞧着自己侄女在贾敏跟前百般献殷勤，到底触动了她心底那根隐秘的弦。 她脸色一沉，冷不丁插话道：“凤丫头，今日的对牌可是发完了，我记得这几日月钱也要放了的。” 王熙凤一愣，烟波一转，却很快答道：“对牌发完了，月钱还要过两日再放。” 王夫人点点头，只笑了笑便不再说话了。 贾敏只与贾母说着话，没理会那姑侄俩的官司。可王熙凤是个心眼都比他人多一窍的人物，如何没感觉到贾敏对她比先前冷淡了一分，她暗自记在心头，倒也不曾表现出来，只还与黛玉说着话。 当下茶果已撤，贾敏便对贾母耳语了一番，便听贾母猛然一拍腿，又惊又喜：“你们是亲兄妹，你哥哥怎会见外，这可是好事，只你身子……” 她往三春和黛玉看了一眼，却不提先前的话头，只对邢夫人和王夫人道：“我乏了，只留你妹妹陪我说说话，正好你们带玉儿去见见她舅舅，不必过来了。” 邢夫人和王夫人连忙站起来应了。 一时众人都散了，黛玉带着两个大丫鬟以及贾母身边的两个嬷嬷，先跟着邢夫人往贾赦处去了。 便说贾母打发了众人，带着贾敏到内室里，便忙不迭问起来：“如今几个月了，怀相可好，今日可累着了？” 贾敏一一答了，贾母便双手合十道：“今日刚让宝玉去庙里替我还了愿，看来明日还得让他再去一趟才好。” “对了，稳婆和奶娘可找好了，这都是要提前接到府里来的，我这便让人打听着。”贾母急得在屋子里打转，“你这儿又要添置不少人，回头我让凤丫头把梨香院收拾出来，那里宽敞且便利……” 贾敏示意鸳鸯搀扶着贾母坐下来，自己则顺势坐在她跟前：“人和一切物什我都从淮扬带了过来，母亲不必担心，至于梨香院母亲也不必收拾了。我们老爷只是去淮扬巡查盐政，一年半载的许就要回来了。林家的宅子都已经休整好了，恐有旧友来访，我在家中便利些。” “女婿不在家中，你又怀着身孕，我如何放心得下。”贾母只一味苦劝，“且人情往来只需按着往年的例子，由管事的操持便是，懂事的也不会来你府上打扰你养胎。” 贾母了解贾敏的性子，看着温和可亲的模样，实则性子最是执傲。瞧她但笑不语，便知她拿定了主意：“既然你不肯留下，便把玉儿留下来陪陪我，免得你怀着身孕还要分神照看她。你几个侄女儿与她年岁相仿，正好与她作伴。” 见贾敏还犹豫，贾母便生气地拍了一下她的手：“你我十几年都不曾见，如今留你住下来也不行，留玉儿陪陪我也不行……” 她和林海还在健在，贾敏也不怕黛玉如同上一世一般处处小心，唯恐被人看轻。即便是上一世，黛玉刚开始也是在贾府过了一段肆意的时日。贾敏也知道贾母的性子，若是不留黛玉住一段时日，必定会不依不饶，因此来之前她就与黛玉商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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