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胡说。”贾母搂过宝玉,假斥了一句,“你这妹妹自小在南边长大,你哪里能见过她。” 宝玉正要说,贾敏在一旁接过话:“那有什么奇怪的,我与老太太相似,玉儿又与我相似,侄儿竟日里看着老太太,自然觉得玉儿面善。” 贾母哈哈一笑,说正是这个道理。 宝玉走到黛玉身边坐下来,又问她今年几岁,读了什么书,有什么爱好,名讳是什么。二人一来一往间,倒也说了不少话。 贾敏一边与贾母说着话,一边侧着耳朵听二人的对话,果然听宝玉说道:“我送妹妹一字,莫若‘颦颦’二字最妙,妹妹眉间若簇,用这两字……” “胡闹!”想起上一世这两个字竟然真的被人当成黛玉的小字唤了出来,贾敏的声音越加严厉,“玉儿还未及笄,她父母俱在,哪能由别人取小字。” 家中除了贾政,还从未有人这样声色俱厉地呵斥自己,宝玉面色发白,一时间愣住了。 贾母拍了一下贾敏,上前去拉了宝玉在怀里,语气责备:“他小小人儿懂什么,你做姑妈的也不多疼疼他,把人唬住了可怎生是好。” 贾敏得荣国公疼爱,曾经在贾府里也是一霸,不甘示弱道:“我们玉儿四岁便进学了,宝玉这都七岁了,哪还能这般不知礼数,先生是怎么教的?” “你还真与他计较上了。”贾母听着贾敏咄咄逼人,不怒反笑,只叹道,“你在家时性子便是如此,如今为人母了脾气也不知道改改。” “谁还没有个逆鳞。”贾敏觑了躲在贾母怀里的宝玉一眼,半真半假道,“玉儿就是我的逆鳞,唐突了她可别怪我动肝火。” 宝玉也就是被惊了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忙向贾敏和黛玉赔礼,这才揭过了这一茬。
第7章 旧怨 “老太太,宴已经摆到花厅了,宁国府的珍大爷估摸着也该到了,咱们这便过去可好?”鸳鸯也是机灵,连忙出声岔开了话题。 因贾敏给宁国府诸人也送了一份表礼,贾敬在城外道观修仙,早已不管诸事,贾敏辈分大,贾珍便带着尤氏来赴宴。 众人到时,见贾珍果真已到,两府里除了外出的贾琏和陪着秦氏回了娘家的贾蓉,便是抱在怀里的贾兰和贾琮俱都来齐了。众人相互一番厮认,才落了坐。因是家宴,也没那么多讲究,只男女各一桌,一时间倒也和乐融融。 直至宴散,贾敏才觉得有几分疲惫,携了黛玉回落昙院。 藕荷早已把西厢房布置好了,见黛玉回了屋子,贾敏也散了髻,正准备安置,又想起今日去乔府的两兄弟。 “林管家说乔大人正好休沐,是他和乔夫人亲自来府外接的两位公子。”贾敏的大丫鬟蛾绿今日刚从林府过来,把府中的事一一向贾敏回禀,“乔夫人对两位侄子很是重视,言明日后定上门致谢。” 夫妻二人亲自来迎,未免也太重视了些。贾敏心中有些存疑,但这两兄弟身份不假,她的心也落下来了。 落昙院里寂然无声,荣禧堂的东厢里,王夫人甫一进门,挥退了屋子里的丫鬟,便再也忍不住了。她疾步在桌前坐下,拿起桌上的茶盏便要摔,被周瑞家的连忙拦住。 “我的太太,可千万摔不得。”说罢她朝西边努努嘴,“老爷刚进了那屋子,您便摔摔打打的,别人还以为您是容不得人。” 今日不是初一十五,贾政一般都不歇在王夫人处。晚膳时他多喝了几杯酒,一进院子赵姨娘便扶着贾政走了。 王夫人捶了捶胸口:“我理会那狐媚子作甚,我生什么气你难道不知晓?” 周瑞家的呐呐不敢作声。她昨日才吃了贾敏一顿排头,想起了当初贾敏管家时收拾那些刁奴的手段,也没了这些年管家娘子的硬气。 “我都是做祖母的人了,平日里在她跟前立规矩就罢了,今日外人还在呢,也不给我脸面。”不能摔打,王夫人双手绞着帕子,脸上满是恨意,“给老的进羹布菜便算了,还要我伺候小的。” “老的不慈,小的命倒好,成亲没几年婆婆就死了。生个病歪歪的女儿让林家绝了后,没想到这么大年纪又怀了一胎。老蚌含珠,也不怕自己一尸两命。”她声音越说越小,几不可闻,“老天真不公平,我哪一点不如她?”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嫁丫鬟,如何不知她与贾敏的过节不仅仅是因为管家。 王夫人与林海年岁相当,当年林海还未高中时,王家便想与林家议亲,只林老太太婉拒了,王家这才退而求其次把她许给了贾家的次子贾政。 一个爵位都继承不了的次子! 转眼林海金榜题名,转头与门第更高的荣国府结了亲,王夫人心有不甘。守着整日往姨娘屋子里去的贾政,再看到贾敏在林家越过越好,她心中更恨。 这件事周瑞家的烂在心里,想都不敢想,如今听到王夫人自言自语,只恨自己不是个聋子。 果然王夫人魔怔了一会儿便自己好了,她把搅烂的帕子丢到一旁,小声哭了起来:“我的珠儿啊,你怎么这么狠心抛下我,让我无依无靠,受尽委屈……” 见王夫人哭贾珠,周瑞家的长松一口气,熟门熟路地安慰了一番,伺候着王夫人歇下,便赶紧离开了。 家中有秦先生在,贾敏自然是不会留在贾府里养胎的,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她便辞别贾家众人回林府去了。因黛玉留下小住,贾母虽然不舍,却也不曾强留。 没过几日,林家便送来一位女先生。 这位女先生姓冯,单名一个楚字,其父曾官拜翰林院学士,加封太子少师衔。后来老千岁坏了事,这位大人竟引咎自刎。 冯楚当时已经定了亲,夫家却因为怕事隔日就上门退了亲事。冯大人本是寒门士子,为官两袖清风,他这一去,家中的重担便压在了冯楚的身上。 她自小聪慧,才识过人,她父亲也常可惜她不是男儿身。为了照顾一病不起的母亲和年仅五岁的幼弟,冯楚自梳后便做起了女先生。 前几年还有些艰难。 她虽然不是犯官之后,但涉及老千岁,大户人家哪里敢请她。她把嫁妆变卖了,这才熬了过去。 好在没过几年,当今也顾念着与先皇后的结发之情,封郁郁而终的老千岁为义忠亲王,冯楚的日子这才好过一些。且之后因为她教出几个颇有盛名的才女,延请她的人家更是数不胜数。 转眼二十年过去,冯楚的幼弟也已经娶妻生子,且考了功名,她自己也颇有些积蓄,早两年便不再登门授课了。 黛玉不知晓冯楚,贾母却最清楚不过,安顿好冯楚后,倒是留下送冯先生过来的人好一通询问。 得知竟是京卫指挥使乔家牵的线,她心中又惊又喜。京卫指挥使乔越可不仅仅是天子近臣,更是定国公夫人乔氏娘家的侄儿。 与他们这些追随武宗皇帝的四王八公不同,定国公府在孝宗皇帝在位时便镇守西北,立下汗马功劳,爵位封袭五代。上一代定国公更是辅佐当今登位,功不可没。 除了爵位,如今镇守西北的定国公统帅三军,实权在握,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 更别说定国公唯一的嫡女贵为宁王妃,那才是贾母见了都要弯腰的人物。 不说贾母心里千回百转,恨不得亲自上林府问问,就是贾敏自己也有点懵。 当日她回府时没一会儿,乔家的夫人涂氏就让人拿着拜帖上门,第二日竟亲自来了。随着她而来的,是三辆马车拖来的谢礼。 贾敏请她到前厅,又让人奉茶和茶点。 “林夫人不必多礼,本是我唐突了。”涂氏生得娇小,细眉杏眼,唇边带一朵笑靥,观之可亲。 她握住贾敏的手,语气诚恳:“林夫人比我年长几岁,我便唤你敏姐姐可好。” 贾敏看了涂氏一眼,见她并不是客套,点了点头。 涂氏的嘴边的笑靥又深了几分:“我闺名素瑶,敏姐姐以闺名唤我便是。” 乔越官居京卫指挥使,虽是武官,可却是实实在在的正三品。涂氏的诰命比贾敏还高,她如此敬重自己,贾敏自然从善如流。 “知晓你有了身孕,本不该这个时候上门叨扰,可我心中实在感激。”涂氏说着像是要哭了出来,“他们若是出了事,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敏姐姐日后但凡有吩咐,素瑶定不敢辞。” “我也只是恰逢其会。”涂氏郑重的语气倒是唬了贾敏一跳,她连忙换了话题,“不知素瑶如何安排他们,可是要去宣州府寻涂大人?” 涂氏眨了眨眼,犹豫道:“他们留在上京,我已经修书一封给我兄长,此事他自会处理。” 贾敏顿时松了一口气,因是涂家的私事,其余的自己也不好多问。 从上京到宣州府只能走陆路,行路不比河道安全,涂家兄弟大的那个才十三岁。贾敏与他们相处一个多月,对二人心有怜惜,自是不希望他们以身犯险。 想着贾敏初来上京,涂氏又与她说了许多京中人事,明显是对她多有提点。 二人说了半晌话,茶水都已经有些冷了,涂氏见不好再打搅,吞吞吐吐地说出了今日来的另一目的:“若是方便的话,我想见一见府上那位秦先生。虽说他们二人已无大碍,但我还是想细细问一问,日后有什么该注意的。” 涂氏态度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别人怪她多事一般。 “这是自然。”将心比心,贾敏也理解涂氏的打算,即刻让月白去传话,“若是秦先生愿意,便请他走一趟。” 月白在涂氏失望的眼神中回来。 秦先生不愿意见外人,只言涂氏若是担忧,每旬让他们二人来林府诊脉便是。 涂氏也不痴缠,只面带愧色道:“打搅敏姐姐这么久,这便告辞了。日后若是有什么用得上妹妹的地方,敏姐姐只管打发人来府上找我就是。” 贾敏起身相送也被她坚决辞了,与她来时一般,风风火火地去了。 第二日,涂氏又打发人送信过来,直言听涂衡说贾敏提过要给黛玉请一位女先生,她这里有一个好人选,若是贾敏愿意的话,由涂氏从中牵线。 这正好与贾敏的打算不谋而合。 她虽然极想一口应下,可她这一胎瓜熟蒂落之前,黛玉多半时间会留在贾府,只能回了信据实以禀。 没想到隔一日,涂氏就亲自送冯先生来林府了。 冯先生答应教导黛玉到十岁,只她每日只能教半日,且每旬要休沐两日。她不住在林家,只由林家的马车来接送,黛玉无论在贾府还是林府皆可。 贾敏喜不自禁,连忙应了下来,自此和涂氏之间的交往也少了几分客套。 贾敏在京中的旧友寥寥无几,回京之后便只在林府养胎。涂氏与她熟悉之后,倒是经常到林府来陪着贾敏说说话,一来二去二人交情渐深,此是后话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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