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嗤笑:“秦王之言怎可相信,赵人与秦人有深仇,大王竟然还敢信秦人安抚之语,恐怕也是离死不远了。” 确实,秦国的信用在赵国这里基本上是破产的。谁让另一个秦国的武安君受降之后,一口气坑杀了几十万赵人呢。这个信用确实很难叫赵人接受秦王的承诺了。 姚贾也预料到难度,并不意外,至于秦王所说的什么身毒,他也不太了解,但是作为外交使节,纵横之术往大了说是如合纵连横以及推恩令那样的国策阳谋,往小了说就是口舌争锋。前者是另一回事,后者的要点就在于自己不信的话也要气势十足当作真的来讲。 就算让对方去死,也是真心诚意的告诉对方:我是为你好才让你去死的啊,你怎么不信我的主动去死呢,真是太可惜了。 姚贾现在就是这样,他早就揣摩过李牧的心意,并没有说秦王惜才,而是摇头道:“武安君以为,秦军围而不攻,是秦王爱惜你的才华吗?是秦国需要武安君这样的名将吗?” 果然,这个问题问出,就见李牧一滞,方才的气场稍稍被破坏了一点。 李牧并不是盲目自恋的人,他固然自信用兵的能力,并不认为自己不如王翦。王翦那样大军团推进的组织能力,他有;王翦很少运用的穿插迂回机动作战,他擅长。从心底里讲,他觉得自己比王翦强,并且不吝于这样向别人表明。 但是,他也很清楚,秦国现在不缺名将。就秦国现在的国力与体系,已经足够了,根本犯不着费力招降他。如果赵国未灭还有说法,但赵国已经亡国,剩下诸国之中,大概就楚国稍有麻烦,李牧也觉得有王翦就够了。 秦王招降他图什么,图随时担心他反叛吗? 姚贾见他不语,趁胜追击:“大王招降武安君,不是为了秦国,而是为了保全赵国的战力!” 李牧忍不住了,这是什么笑话? 姚贾不怕他嘲讽,只怕他跟开始一样,死志已定,毫无破绽,对什么都不动容。 这句话出口之后,他也笑道:“武安君是不信么?那为何不再看一看赵王送来的书信呢?我王有统一天下之志,然六国之人不能尽诛,大王也不愿行如此残暴之事。既然如此,六王将忠志之士带走,效周天子诸侯,为天子守护边疆,另立社稷,如此于秦国亦有好处。然而我王言道,六国之中,除武安君外均无统领联军之能,因此才有保全之心。两便之事,武安君又是觉得哪里不可信呢?” 李牧不相信秦王好心,但秦王从秦国的利益出发,这倒是可信得多。 他不由将赵王的信又看了一遍,但仍是怀疑的居多。 这时姚贾才从袖中取出地图,让人奉于李牧案前。这是包括了西域、东南亚和身毒的地图。姚贾缓缓道:“商周之际,世人只知中原天下。如今已过去八百年了,天下的范围,也应该扩大了。” 李牧视线从地图上一处处移过,说真的,看起来很真。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没再说什么,请姚贾先回去休息。 一时之间,李牧很难认可世仇秦国成为新的天子。但是他也并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一片新天地,披荆斩棘而于蛮夷中建立国度,这是一件让现在的六国国君想起来就不由得戴上痛苦面具的事情,但是对李牧这样的人来说,这简直太热血了好吗? 重要的是,这对他这样的武人来说,也是成为新的封君的机会。跟现在这样权力越来越小的封君不同。如果真的远赴遥远他乡建立封国,国君必然要像当年的诸侯一样,给封君更大的权力。 李牧并没有叛赵自立的野心,但他有为家族争取封国,在“王”之下争取一个封国为诸侯的向往。 现在唯一让他犹豫的,还是秦人的信用。 看着跟真的似的,可要是假的呢? 那可是骗降坑杀赵国降卒四十万的秦国,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画个假地图骗人的事看着荒谬,但实际上一点也不难啊,秦人做得出来。 但姚贾的劝说到底占了上风,纠结了两天之后,李牧终于奉赵王令,开城门,让秦军入城。他却是没有松口归降于秦,嬴政没计较这个。只要他能把六国一心造反的人带走,再给他把身毒占了,名份的事他不计较。
第82章 赵灭燕亡 赵地今为邯郸郡。 昔日赵都被攻破得太快, 公子嘉没有能成功地带宗室逃到代郡称王,嬴政想起他有这个抵抗的“历史”,也没多管, 只让李斯安排妥当, 别让此人暗地里拉拢一帮人搞出什么事来。 他于第二年, 他登基的第十九年, 也是他逃离赵国的二十三年之后,再次回到了邯郸, 他的出生之地。 赵太后与之同行, 兴高采烈的以太后之尊回到自己家乡。 她不知道自己历史上就死在这年, 如今在嬴政的严密监控下, 她的身体并没什么因为年老带来的病变衰弱,年初时感染风寒,她自己不以为意, 嬴政如临大敌, 药汤都没让她喝, 直接给她吃了一种药片。 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流涕咳嗽的症状跟过去一样, 还是持续了快十天才好,不过没有发热。 现在已经养好了,嬴政才让她全套仪仗回赵国显摆。 不过原本兴致非常高的赵太后在与儿子一同出席了一场报仇盛会之后,颇有点坐立不安的迹象。嬴政对此有些意外, 难得的询问了母亲的意见:“太后莫非对这些人还有恻隐之心?” 赵太后想起那些曾经欺负过他们母子的人今天齐齐跪在面前鬼哭狼嚎的求饶, 也不是不快意,但再想到亲眼看着人丢下坑里活埋了, 声音渐弱渐无,又觉得头皮发麻, 嗫嚅道:“杀了就是了,也不必叫我去看。” 嬴政一时无语。 他对看人活埋也没什么兴趣,做惯了君主,这种事吩咐人去办,他知道结果就行。于他而言亲自来到邯郸,将那些人捉到眼前,看到其求生告饶的丑态,已经是极少有的事情,是幼年时阴影过重,情绪压抑已久必需的释放。 要不是他始终记得母子受侮之后,母亲在家中搂着他哭泣,恨恨咒骂那些猪狗,总说将来父亲为王接他们回秦,就要秦军逼迫赵王交出他们,把他们都坑杀了,他才不费这个劲。 敢情太后就是说说而已,根本看不得。当年她还咬牙切齿地说到时候让他亲自挖坑,埋了那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崽子,发誓要亲手剐了那些个出言调戏她的贱种,幸好他没全听她的…… 罢了,他这母亲就是这样。当初为那两个孽种哭得要死要活的,后来病死了一个,他示意人抱了个其他孩子拍视频过来,她也没认出来。再后来给得越来越疏,她也没要,竟是全抛在脑后了。另一个后来杀了,她至今问都没问。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什么事都只顾眼前,记不长久,还能怎么办。 “太后难得回邯郸,这几日便尽兴游玩,只是见客时先拟个名单,莫要招了刺客近身。” “邯郸也没什么意思,待我见些旧友就回吧。”赵太后对家乡没什么依恋,只有在旧友故交面前显摆的心态,除此之外就想早点回自己宫中。 她宫中有电灯风扇,有电脑娱乐,邯郸有什么,无聊透顶。不是炫耀的心思顶着,她根本不想大老远坐车颠回来的。 嬴政嘴角微抽,终于摸到了一点母亲的真实想法,与他不能说有志一同,也只能说是南辕北辙了。罢了,这次的能量被李世民用了,等再积攒够,他去后世一趟,别的不说给她的硬盘补点货吧。 若是影视数量不够,考虑带点游戏回来让她试试。但是那个就真不能让子女接触了。 这一年的秦国,与元狩三年的大汉都没什么大事发生。 因为边境压力的减轻,刘彻将陇西、北地、上郡的戍卒减半,加上新财源,以及他不再抽钱出来建皇陵,财政终于能稍稍缓一口气了。 山东大水,因为提前做了准备,虽说受灾减产是必然,但人心尚算安定。刘彻还趁这个机会,把一部分受灾的贫民转移到了关西与南方。 大部分还是像历史上一样移至关西,还没有开发完全的江南转移这么多人,移民肯定怨气深重。 但他也确实需要在南方增加人口。现在北方传统的农业区仍然以种粮为主,粮食是国家的根本,不能轻易改变,而西域还没有归属大汉,所以他想大规模种棉花,就把目光放在江南了。 并非缘木求鱼,看着江南在后世一度是棉纺中心才这样做,纯粹是为了稳固现有的产粮区罢了。 江南一带成为纺织中心,气候也适合种棉花只是因素之一罢了,中国适合种棉花的地方多了。还是因为江南经济发达,从大工坊到家家户户的纺车都需要棉花这种原材料,所以当然是本地种植最方便。 与其说是气候决定,不如说是气候给打了底,最终无意形成的工业布局决定的。不过那也使原本的“苏常熟,天下足”的谚语,慢慢变成“湖广熟,天下足”——粮食主产区转移了。 刘彻自问现在他还不敢太浪,让棉花抢占了耕地。既然如此,原本就不是大汉粮食主产区的南方地区,就更适合用来种棉花了。 已经开发的熟地不用,但可以让移民开荒嘛。 当然,别处也不是完全没有种棉花,关中与河南、河北都有种,但在官府的严格管控之下,除了官田划出一定比例用来种棉之外,民田也划了红线,只许少量种植,不许多种。 拥有大量田地的王侯富商地主们,就是官府严查的重点。查出来削爵罚金论罪入狱,张汤为你提供一条龙服务。 亲,你也不想自己或祖宗浴血拼搏得来的爵位因为种棉花被削了吧? 所以棉纺工业也在办,但因为受官府的严格控制,正常历史线上影响极大的棉纺工业现在完全不能跟毛纺相比,还处在一个等米下锅,等着原材料大量供应的阶段。 或者用最简单的话来描述:棉纺厂用的还是珍妮纺纱机,工匠做成的骡机还在仓库吃灰,没有用武之地呐。 秦国也是一样的问题。嬴政才不会拿关中的帝王之基去主种棉花,这事不提,先统一天下再说。他同样只划了少量的地,培养些熟练的工匠、纺织工,以及最重要熟悉这套流程的管理人员出来。 主要女工都还是官府管理的隶妾呢。 现在技术做出来的棉布,说实话也不怎么样,纯棉特别容易皱。但好处也很易见,即使技术没有进步改善,长绒棉的产量、织造流程的简易,都会让它取代麻的地位。 更不用说,纺织之外,棉花填充是平民之家更易得到的保暖之物。而大秦的军队将来守卫北地,棉衣也是必需之物。 衣食住行,虽不及粮食,但棉花的地位也很重要。尽管它依然是地里面长的,产量始终有个上限,国人真正能不缺衣被,不打补丁,还得等到化纤工业建立,化纤衣料大行其世的时候。但那就太遥远了,对他们封建王朝来说,棉花才是衣被天下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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