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弹的力量尚不足以将城墙轰塌,但城门经不住,而且那火炮还能越过城墙打到城头,甚至落到城里。 赵夫身边几个人都炸死了,他腹部受伤倒在血泊里,后来被人抬下来,什么也不知道。再后来才知道是小弟哭着去受伤的人堆里扒拉,把他扒出来,跟妹夫一起将他抬回家,自己找了点药捣烂了敷在他的伤口上,他命大活下来了。 在他昏迷的时候,秦吏已经拿着赵国原本的户籍来重新登记过,他醒来已经成了秦人了。 赵夫听兄弟说这些事的时候木着一张脸,也不是有什么仇恨,这种情绪对他们来说过于奢侈。一定要说的话,可能是有些茫然吧。 不过今年已经好多了,因为邯郸派来了秦吏,他们乡里也派来一位啬夫,据说只有秦人来做啬夫,才能种上秦国的良种。他们上一季按秦人所教的去种,粮食多打了不少,税赋也减免了一些。 赵夫现在蹲地头念念有词,是在记田典强要他们背下的什么硫酸铵的用量和用法,说这东西用足了,能增产一两百斤。赵夫将信将疑,这东西是赊的,打下粮食要用粮食抵帐。他本来不想要,但小弟赵要说上一季粮食确实增加了,秦 人要收拢人心,不至于拿这事骗他们,说服他赊了来用。 他不知道秦国自己的民田都没用这个,现在把有限的产量腾出来用在他们身上,确实是像小弟说的那样,为了收拢人心。主要是赵国跟秦国的仇恨太深了,邯郸周边尤其如此,不然秦国才舍不得拿化肥给他们用。 他只知道小弟在附近的私学里跟人念过书,虽然去做门客也没混出名堂,但总比他有见识一点,所以还是听了小弟的话。 既然用了,他自然要用好、用对,免得误了收成,还不起赊的帐。 “二兄!” 他正记诵着,小弟赵要远远地喊他,急匆匆跑了过来。赵夫自从受过伤,身体就不是太好,慢腾腾地站起来,问:“有事?” 赵要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家里还能凑出多少钱?” 赵夫未语先叹:“之前守城给了一百钱,剩不多了,你要就先拿去用。” 赵要垂下了头,低声道:“里典刚才叫我去,说邯郸下个月有考试。读过书会数算的都能去考,秦人要选人做小吏。我想去试试。” 但他不知道能不能考上,虽说离得不远,但到城里去总得花点钱,笔墨也得自备。要是没考上,这钱就白花了。 赵夫却愣了一会,理解他的意思后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有点不敢置信地问:“真的?” “里典这么说。” “去。以前读书的钱都花了,现在省这个钱才叫亏。” 赵夫是家里的老二,平常都是磨磨叽叽的慢性子,有什么事都听大兄的。大兄说他俩苦一点让小弟去读书,他就下死力干活,农闲也跟大兄去城里找活做。 大兄被征发入军,让他照顾好弟妹,他把小妹找好人家嫁了,还想给小弟找门婚事。是赵要强硬拒绝,让他自己先成家,他才成亲生了个儿子,眼下才五岁。 但是此时此刻,他显出难得的果断,催着赵要回去拿钱准备,再找里典把事情问清楚。他也不懂什么,但是能做个小吏那就是顶好的事了。 赵要跟在二兄后面慢慢地走,他决定了,这次要是考不上,就在家跟二兄一起务农。现在粮食打得多,他和兄长一起养活侄子,送侄子去学室。 秦人的学室还没有在邯郸开得太多,但赵要在做门客的时候听人说过,秦人现在可以学的东西很多,这条路走不通可以试试另一条。只要学成一门,在考试中就有机会出头。 那时候秦国曾经在灭韩之后向六国公开举办过一次招贤之试,赵要有认识的门客同伴按捺不住去了,至今没回来,也不知道是死在路上了,还是真在秦国为吏了。 跟二兄一样,他们家与秦人有仇。但是死的人已经死了,他们和他们的孩子还要活。要是他学的那些东西能让他在秦国做个小吏,那仇恨不仇恨的,想来父亲与大兄也会叫他们忘了,好好过。 赵夫突然回头,赵要差点撞他身上。 赵要:“二兄?” 赵夫:“田典说赊的那个肥料能多打一百多斤粮。” 赵要:“嗯。” 赵夫:“还了赊的帐还能余下来。你不要担心钱的事。” 赵要:“……嗯。” “好好考,做了吏,就不愁了。” “嗯。”
第83章 擒单于 汉大捷 刘彻本来不确定漠北之战会不会在元狩四年进行。因为原本给伊稚斜单于出主意引汉军越大漠, 以逸待劳而击之的赵信,现在嘛…… 刘彻怀疑他还能不能上马。 自从火炮上墙,边郡也很少能被匈奴的袭扰威胁到了。赵信自己的部族在那边羊都养得少了, 靠赵信的配额做二手羊毛生意, 个个赚得钱都不知道怎么花用是好。 可能是草原生活朝不保夕, 胡人从最贫寒的牧奴, 到最上层的贵族,大多数人都有种今日有酒今朝醉、及时享乐的生活态度。赵信也不例外, 在朔方他又不怎么需要去打仗, 又富裕, 刘彻从回朝的主父偃那里听说, 他已经养出了双下巴,天天手托着肚子在街市上逛,长相都越发慈眉善目起来了。 不过, 很快他就放心了, 没有赵信出谋划策也有别人。 漠北苦寒贫瘠, 水草不丰。失去漠南的匈奴单于比谁都着急——刘彻现在是知道了, 在矿产能被利用起来之前, 漠北穷得掉渣,穷得荡气回肠,穷得是胡人眼中的胡人,强盗眼中的强盗。 匈奴自己衰弱了, 在漠北非常担心丁零、屈射那些穷且横的部落不服而反。因为他们穷, 以前匈奴仗着漠南的丰饶养兵,越过大漠征服了他们, 将他们那些除了命啥也没有的族人征入军中,反过来又增强了匈奴的实力。 但是现在失去漠南, 匈奴自己还要在漠北这个穷地方讨生活,目前暂时还能压得住,但长此以往,靠什么让这些身强力壮,眼红匈奴人财富的穷部落服从自己呢? 所以伊稚斜急于引汉军入漠北,完成一次大胜,好让他重返漠南,继续对漠北的压制。 对此,刘彻冷漠脸——别想了,一只鞋你就老实在漠北待着吧。 他已经做好了接下来的计划。现在粮食年年增产,等这一仗打完,他就开始酿烈酒往草原上卖。实际上已经酿了一些,送到朔方让那边归降的部落试饮,极受欢迎。 刘彻在后世待了好些年都喝不惯的白酒,他们喝得嗷嗷的,纷纷表示这才够劲。 很好,买羊毛的钱,除了茶叶之外,还可以用烈酒套回来。他也不确定草原民族会不会沉醉在烈酒之中,所以这只是个用经济回笼资金的手段。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原本历史上昭宣两朝在做的事了。 雷霆万钧的武力打击之后,就是润物无声的政治手段,无非还是分化瓦解拉一打一这等手段。但是现在有了毛纺业,用羊毛生意来拉拢这些以放牧为生的部落,显然会更容易一些。 他让主父偃回朝就是为了接下来的这些事做准备。 至于后世看上去更有效的宗教,刘彻实在是有点有心无力。 他们大汉哪有成形的宗教啊!一个道教雏形都还没有,将来刚出世的形态是战斗宗教,走下层路线奔着造反去的,引入匈奴可拉倒吧。后来正式成形之后,先是谈玄,后是修自身,走的是上层精英路线,对教化匈奴也没什么用。 你还想让匈奴单于小王们听得懂你的玄之又玄?赶紧洗洗睡吧! 至于佛教……佛教在隔壁身毒,大汉还没人知道。刘彻也不想贸然引入,宗教思想不好控制,刚引进没磨合过的形态更不好说,一个不慎没坑到匈奴,先把自己坑了。 跟李世民聊这些事的时候,李世民笑得可开心了。 “佛教,我有我有,到时候介绍给突厥人好好学学念佛。” 现在有佛教的李世民也去打仗了,这次他没跟霍去病一路,刘彻担心霍去病的身体,但也不想放跑了伊稚斜。匈奴单于的意义到底不一样,抓住了他,会给匈奴沉重一击,从此草原大联盟崩塌,才方便大汉从中操弄。 李世民与李广同行。 已经封侯的李广半生心结解开,对人也宽容许多,更不再为了封侯之功而对任务挑三拣四百般不满意,乃至怀疑主将针对自己了。 简单说,就是心胸宽广了,不钻牛角尖了。 对李世民这个朝臣们私下里都承认的陛下的“仙友”,他更是没有排斥之意,李世民直言说他不识大漠地理容易迷路,皇帝派自己来就是给他带路的,他也只是哈哈一笑默认了,不拒绝李世民的引路。 李世民不禁私下感慨,幸好上一战李敢的火炮建功,让李广得以封侯。不然这次同行,想说服李广按自己引的方向走,恐怕不一定能顺利。 而且李广挺爱学习的,这把年纪了,穿越大漠的时候还拿着地图研究地理,不时向他请教。但这玩意大概真的有天赋,不爱学习尽糊弄他瞎说一气的公孙敖,跟活到老学到老认真请教研究的李广,最后殊途同归——都还是弄不清方向。 李广最终唉了一声,懊恼地道:“我在右北平为太守,常率人北上主动拦截匈奴,并不会迷路。但是这样没有来过的地方,怎么就连方向都弄不清了呢?” 这是因为你记的是地形,这方面记忆没问题,不算是路痴,但是草原大漠放眼望去茫茫一片,行走上千里可能都没什么变化,没有地形特征你就判断不了方向了啊。 李世民宽慰他:“人之天赋不一。别人也没有新畤侯这样的臂力和射术。我听说新畤侯出猎,以草中石为虎,中石没镞。可是有此事否?” 李广在马上大笑,点头道:“确有此事,不想小友竟也听说了。不过那是惊吓所致,事后再试,箭已不能入石矣。” 虽然如此,还是很得意啊。不然呢,让别人惊吓之下中石没镞试试? 李世民也乐,太史公记载属实,他又验证了一个历史事件,感觉也很开心啊。 李广自己倒是在感慨:“只是现在火炮出世,以后或许骑射的用处就少了。” “以后会有缩小很多,端在手上的火炮。弓箭也许无用了,但是射术和臂力依然是军中需要的本事。” 李广诧异地看了李世民一眼,这是天子的仙友,随口说来的事情估计是真的。这么说,他家骑射的传统还得保持下去,要是火炮能端在手上! 哎哟简直不敢想,他已经老了,不晓得能不能看到子孙用上的那天。 李世民在马邑时既带人与犯境的突厥作战过,也曾经只带了尉迟融和罗士信,三人成一斥候小队,策马入草原——呃,谈不上打探情报,只是去熟悉草原地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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