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懂才有鬼。说是布衣,其实是范武子之后,祖父辈到丰沛为官才会在那里落户,家族有传承,该懂的刘邦其实都懂。 嬴政默默吐槽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男人,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不过他没有遮掩身份叫刘邦认出来,本来也是想替女儿找个可靠的盟友。 当然,并不着急,刘邦要是没来就算了。既然来了,那就谈一谈。 身毒太远了,大秦目前还能保持威慑,但具体的事情还得当地人去办。公主跟公子不一样,嬴政可以让公子们观政,也可以让公子们微服为吏了解民生,但不能让公主们也这样做。 并不是他的威严不足以让公主们成为特例,而是即使他下了这样的命令,公主的身份也会让这样的效果打折,学习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所以他对即将离他远行,可能将来终生只能再见数次的女儿们,是有些不放心的。 旧的六国他始终不太信任,所以早就想在新起的封君里提拔几个,作为嬴姓女君的盟友,暂时的也行,他又不指望结千秋之好,只要帮助这些女君度过最初的艰难就行了。 动这个念头的时候,很难不想到刘邦。因为这个人是“经过历史考验”的人杰,首先不会是猪队友,其次应该能保住封地,不至于才结盟自己先没了。 再者这样的人杰识时务,看得到给嬴姓女君们帮忙的好处,不会蠢到反咬一口。 在火车上遇见是意外,刘邦自己找上来却算是意料之中——如果他不来,嬴政只会觉得不同的经历使他没有“汉高祖”的胆大和敏锐了。 此处不宜深谈,没一会,刘邦就从房间中退出来了,志得意满,神气都和方才不一样了。蒙毅冷眼旁观,虽然不知究里,不过猜也猜得到,肯定是得到陛下的许诺,将要成为一位新王了。 说实话,他一瞬间也有心动来着。不过很快被他自己压下去了,蒙毅自少年时就到了当时的秦王身边,深信一件事,只要忠诚于陛下,陛下就不会让他的忠臣吃亏。 不就是封王么,陛下也会给他蒙氏机会的。 一天半的火车坐下来,任是天子之尊也一样一身疲惫。嬴政和刘彻都很怀念在后世坐的高铁,竖硬币都不倒的,速度又快。 再看看已经开始体弱的卫青,年老的李靖,尊贵的大唐天子——就李靖开始不适应,下车的时候反而比嬴政与刘彻的精神好。 所以说真的不能跟武将比体力和耐力,他们在战场上熬惯了的,几天不眠不休的骑马追杀都有过,坐个颠一点的火车也就觉得难受一点,躺下去睡得特别香。 李世民扶着妻子牵着孩子,看看李靖没什么问题,再看看魏徵也还好,罗士信因为有嬴政的护卫在闲下来了,还有心思伸着脖子看人家前面的车卸货,显然是没事的。 他就放心了,舒气道:“怨我,我也没想到这么不舒服,把你们都叫过来体验了。还好母亲没有过来。” 刘彻捶了捶背,没啥精神地道:“不怨你,我那边也快通车了,我本来也想来试坐一下。我说这颠的情况得改进一下吧?速度也太慢了,新郑过来都得一天多。” 嬴政才是最后悔来的一个,他本性就不爱凑这种热闹,身为君主知道怎么用这工具就行了,非得自己来坐一下干什么。 被说动除了赌着口气试一试微服走远一点看看治安,更主要是他自己想看看情况,以后他能不能坐火车出行。 咝……腰疼,还真不能。 “这是试用的型号。”他在护卫的簇拥下边走边道,“他们不敢上来就用更快的速度,怕调度出问题撞车。且他们把朕的拨款用得差不多了,所以用这个抵,先从商人那里赚一笔,再继续研发。” 他是坚决不坐了,等新机车出来不颠了再说。 这版绝对是偷工减料,减震没做到位,就运货合适,运人是活受罪! 刘彻和李世民驻足回望,了然点头。 从新郑到咸阳,沿着黄河铺了这条铁路之后,从山东与楚地到关中的货物,只要不是直接能从水路运到的,都开始往新郑集中了。这条线的火车一天要发三趟,不多发是因为装货卸货赶不及。 铺铁路是国库出钱,所以拿出这个初始试验型号的火车头,确实能把下面试验的钱给赚回来。 现在一趟拉的货也不多,两百吨上下,但就这样已经让人忙不过来了,又倒逼着嬴政养的科学家们给起重机立项。等这些配套都弄好了,估计新的车头也可以上路了。 刘彻叹了口气,他想到自己那边跟嬴政这边本来是齐头并进的。他现在过来,那边时间停滞,等回去之后,就要被秦国给甩开进度,只能薅嬴政的了。 不由在儿子背上不轻不重的一拍,笑骂:“都是为你这小子!” 刘弃疾也正仰头踮脚看新鲜呢,被他一拍哎哟大叫,委屈地抱住卫青胳膊。不过他不好向卫青告状,而是转头向嬴政跟李世民告状:“阿父好端端打我。” 李世民笑说:“那我们也没法。不过我教你个办法,你向他告状。”他指了指后面刚从车上下来,正在伸懒腰的刘邦。 刘弃疾一低头,松开卫青拉住了刘彻,老实了。 那是他真祖宗,但祖宗不知道,真去告状阿父也得真揍他了。 吕雉也扶着晕车的同伴,在带队女官的指挥下排队下了车。同样的,走出一段距离后,所有人都忍不住去看那边卸货的场景。 要不是登车时已经见识过一回,自己也亲自坐过火车,这时候更是走不动路。原来拉着犁耕地的“铁牛”能有这么大的劲,拉着满满一车的货,一天多就从新郑到了咸阳。 吕雉从单父县搬到沛县的时候,惊叹过沛县的富饶。他们家的牛车走过田野,她听见兄长向路边的农人打听,得知这边的粮食都要比家乡多打二三十斤,因为这边能用上“化肥”。 彭城产的硫酸铵,除了官田使用之外,首先自然惠及周边的城邑,沛县有个见识多会提前找关系划拉好处的县令,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也只有沛县,她才看到那力大无比的铁牛,看到用机器磨出来的白面与精米。 可是走出沛县,于新郑登车,她才知道过去的自己看到的依然不过是这天下的一角。她若是回单父县向幼时女伴说起沛县的种种,会被当作夸大其辞;而现在回到沛县说起火车,说起火车拉动上百吨货物,一日可至咸阳,怕不是也要被沛县父老嘲笑妄言。 身毒大概是没有这些的,可能会比单父县还落后,但有女君前去……吕雉暗暗握了握拳,她觉得自己无法忍受比单父县还不如的地方,但是没有办法,为了逃避父亲安排的婚姻,她自己选了这条路。 她没有办法留在咸阳,她也不相信她的君主,那位从出生起就在天下财富之所聚的咸阳的长公主,能忍受那个身毒封国。女君一定会向陛下求助,让封国也向大秦靠拢,哪怕是为了自己生活得更好,她也得协助她的君上做好这件事! ----- 吕雉她们到达咸阳车站的时候,吕泽与吕媭还没有上车。 车票果然很难买,正常日子里只挂两节车厢,一节是坐票,一节是卧铺。看着位置还挺多,根本不够。 因为票基本都是跟车的商人在买,跟过去是为了盯着卸货,卸下来立刻就要安排运走。不是所有商人在咸阳都能安排人接货的,大部分人得自己来。 一列车上百吨的货,只有少数时候官方运粮运煤运各种物资,以及少数大商一次货就能占满一趟车。大部分小商人都得好些人才凑满一车货,然后自己跟着车过去。 他们跟车也不是一个人,一个人哪忙得过来。除了助手还有仆役女婢一干人等。所以往往一人也要买上七八张票,不知不觉一列车就满了。 吕泽知道票提前一天就能买,当天的买不到,第二天的去问了问,也卖光了。于是他第二天让家仆起了个早,信心满满的去预购第三天的,哪知道家仆空着手回来禀报,人家门没开就派人去排队了。 那只能再延一天了。再买不到他还是坐马车吧,这么延下去坐马车都要到了。 决定再等一天的吕泽把难得能出远门的妹妹带出来逛街。新郑这地方热闹得叫人吃惊,虽然比不上咸阳,但也足以使乡下来的土包子目不暇接了。 就是街上实在有点拥护,这个地方的里(坊)市格局已经有点维持不住了,比咸阳还严重。 吕媭看着两边打开门做生意,招呼他们进去吃饭的人家,不安地拉住了兄长。刚到新郑的时候他们住得偏,还没太见着这种景象,没想到往城里来是这个样子。 虽然人家很热情,但是跟有生以来的观念相悖的事情,总是会叫人害怕的。 吕泽其实也紧张,紧紧拉着妹妹,寻了个看着干净,也还有空位的人家进去了。 这等在新郑城里有房的人家,以前都有个大院子,现在都把院子给搭了个棚卖饭食。吕泽坐定之后,安慰了妹妹几句,就请了拼桌的一壶酒,拱手苦笑着询问:“我是从泗水郡送妹妹做女吏来的,还没到咸阳,就处处看不懂了。新郑这是不分里市了吗?怎么家家都在卖饭食酒水?” 拼桌的是个本地的老翁,闲着无事乐得教人。 “市当然有,我们这儿是瓦里,到晚还是要关里门的。”老人美滋滋饮了口吕泽倒来的酒,继续道,“只建了车站之后来人太多,全聚在我们这等发车上货。官府也没有办法,只得叫我们开门赁屋,不然实在住不下。” 家家户户的卖饭食也是这样,住下来的商人和带的管事僮仆婢女们都要吃喝吧,新郑原本哪有那么多酒肆饭铺。开始是赁屋的人家兼了卖饭食,后来渐渐有了把自家改造一下,专门卖饭的人家。 为什么比咸阳还夸张?那当然是因为咸阳的住户大多还是老秦人,受惯了管束,不敢挑战官府开先河。在咸阳尝试的都是住在外城的外地人。 新郑原来是韩国的地盘,投秦之后也是秦国开始渐进式变法的时代,韩人没怎么挨过老法家真正的铁拳,奇思妙想还比较多,敢于尝试。 现在里门一关,瓦里内部一样吃喝玩乐俱全,瓦里的居民除了少数人觉得吵闹了点不高兴,大部分人觉得既赚到了钱,生活又方便了不少,比过去好。 他们还以为秦国就是这样呢,纷纷说还是秦国好。要让老秦人知道,都不晓得要做什么表情好。 老翁家人口少,没卖饭食,但除了自家原有的空屋外,他在院子里又盖了两间屋,活动空间是小了很多,但是每天都有客人住进来,他才有这闲钱,不在自己家吃饭,跑邻居家来点菜吃鸡。 吕泽在这里用了饭,听了会客人们的闲聊,这才对新郑以及咸阳多了点认知。吃过饭,他又带一直闹着要看火车的妹妹,远远地看了会火车上货,再次感叹了一会,才坐车回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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