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媭仍然凑在窗口贪婪地往外看,好一会儿才回头看看兄长,想说什么又没说。 她不想回家了,她好想留在新郑啊。阿父让兄长和阿姊带她去咸阳,看看有没有找个贵婿的可能,吕媭原来不放在心上,现在却自己有了渴望。 真不想回沛县了,没意思,不好玩。阿姊能帮她找到贵婿留下来吗? 吕泽也在沉思,他隐隐有些躁动,觉得老家的家业也没那么有吸引力了。新郑这一车货就值多少钱?种多少年地才能攒得下这样的财富。 可是经商……父亲可能会打断他的腿。 “大兄,大兄……大兄!” 思绪被打断,吕泽不太高兴地看向小妹,吕媭毫无眼力劲地松开扯他袖子的手,热切地盯着他问:“大兄,你能留在咸阳吗?” 吕泽要气笑了,他倒想呢! “不能!” “不能啊。”吕媭郁闷了。她刚刚自己琢磨,觉得八成是找不到那种贵婿的。 可能的是找个小吏。但父亲既希望在沛县有人依靠,那找的小吏怎么也得离沛县近一点。吕媭也知道父亲是没办法了才让他们试试,心里八成是想让她在咸阳找个贵人为妾。 阿姊不想为妾,她也不想啊! 别的她还没想那么多,但是妾室可能只风光几年她是懂的,就算留在咸阳又能怎样,恐怕都没钱出门。而且一个妾哪有多少机会出门逛,主母不管吗? 只能依靠阿兄了! “大兄,你不能在咸阳参加吏考吗?”她几乎是带着哀求的在问。 吕泽叹气:“早年没参加,后悔也晚了。现在吏考难了,参加的人又多,阿兄在家做了以前的试题,分数不高。” 跟妹妹承认自己没本事挺丢脸的,但是骗她被戳穿会更丢脸。吕家搬到沛县的境况比原本担心的要好不少,县令施政有方,他们落户没有遇到刁难,买地也正逢着官府又一次放旧封君的地出来,叫他家买着了,很是公平。 但县令只管到大事,管不到生活中的琐事。 当地人没有明显的排挤他们,但是像铁牛本来就数量有限,人家本地人已经形成规矩了,他们这种外来户当然要排最后。又像是那化肥,小民本来就买不着就不说了,同样的大户人家,也一样是本地人买得到,到吕家时没有多的了,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父亲为什么好好的女儿要给人做妾,还不是因为这些琐事没有办法解决,只能找个靠山。 要是他能考上本地的小吏,父亲当然会叫他和弟弟去考啊,这不是考不上么。这也不是父亲第一次后悔了,在单父县跟人结仇不得不避走的时候,父亲就懊恼当初秦国头两年招考的时候没让他们去。 当时说观望一下。 好,观望几年,考不上了。 吕媭放下车帘,郁闷得都不想看了。她也不懂吏考的难度,也不知道女吏的考试是放宽了的,只想着阿姊女吏能考上,阿兄怎么就考不上。她当时同二姊一起去,也没觉得很难呀,她就差一点,要不是沛县只取一人,说不定她也考上了。 不过她还没到非嫁人不可的时候,心里也不太想去身毒那种地方。 所以这个时候她就是不高兴,为什么没有不用去身毒的女吏考试啊,要是有,她从今天开始不出门不逛街,日夜苦读也要考上。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再不行她才认命。 阿兄考都没考就说不行,平时也不见他怎么看书,肯定就是没这个决心才考不上,毕竟他考不上也有家业,不用给人当妾去! 吕媭非常不高兴。
第123章 身毒小诸侯求亲(民间) “客人, 客人,买两包瓜子吧。车上一待一天,磕着瓜子解馋呢!” 吕泽派出的仆人买到了票, 不过不是因为排得早, 而是这天的第一趟车, 运的是官府从楚地送来的糖水柑橘罐头, 就一个小吏带着几个随从押送,车上还有零星几个有事要去关中的, 几乎都是空位, 根本不需要抢票。 他很轻松的买到了卧铺, 而且给自己和小妹各包圆了一间, 正好带的仆人和婢女也住下了。 到车站的路上全是叫卖的,可能今天坐车的人少,生意不太好, 格外的吵闹。吕泽买了一只烤鸡, 两包瓜子, 拉着妹妹不许她东张西望的停留, 赶紧上了车。 他们坐着这车, 明天就能到咸阳了。 刚卖出两包瓜子的高惊开始把手上的货往背篓里放。今天第一趟车没多少客人,现在已经是卖货的比买货的多了,他要赶紧转移地方,下一趟车的时候再来。 他才十二岁, 瘦小灵巧, 收拾好东西之后钻进人群里哧溜就钻出去了。火车站在城外,才建好两年, 周边除了货栈之外有两家官府建开的客舍。但是通车之后根本不够住的,所以附近的农家也都把屋子租给人住, 渐渐有了接近城里的热闹。 高惊抓紧时间,冲出去就是要到客商聚居的地方再去叫卖一阵,然后回来赶下一趟车的客流。别看一车人不算多,但这时候他们特别大方,有时候他一背篓的瓜子花生和鸡蛋一趟就能卖光。卖不完的话,就像今天一样,再到人多的地方吆喝一阵,几乎没有卖不掉的时候。 烤鸡之类的他卖不起,瓜子花生便宜,鸡蛋也是自己家的,成本小又容易卖,每天勤快一点就能落下收益。 今天坐火车的少,他来回跑了两趟才卖空,然后去炒瓜子的人家又买了半篓子包好的瓜子去叫卖,这一趟他不止跑车站卖货,还抽空观察外地新到的客商,凑过去带路答话讨赏钱。 直到货空了,他把钱收在腰包里,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回家也不能闲着,现在家里没人,高惊回去赶紧把留的饭菜热上,再把灶上收拾了,院子地扫了。父母来不及收拾就出门,家里脏得很。 到收拾完再歇一会,高家其他人也回来了。 高父跟长子把装饭菜的桶从车上抬下来,高母和长媳把零碎物什往回收拾,又叫女儿去装菜。 总算可以吃晚饭了,高惊饿得肚子咕咕叫。 他家原来是贵人封地上的农户,不是隶臣,但世代都种贵人的地,没有自己的田地。后来贵人走了,田地卖了,本来想继续给人种地,哪知道后来官府发卖土地,被不同人家买去,他们一家只好散开了找活做,没以前安稳了。 不过也还行,地里丰产,新郑也多了零活可以接。像阿姊虽然没进得了秦人的纺织厂,但早先在家织毛衣也能挣钱。 也就是新郑越来越热闹之后,厂里不收毛衣了,才失掉这活计。而那时候,倒也不指着这活过日子了。 尤其是有了火车这个神奇的宝贝之后,新郑变得让老住户无法理解起来。但不管理不理解,身处其中的人都出于本能地拼命赶上时代,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高父原来跟长子高马一起去车站当力工,给人扛货。这活要的人可多了,有时候忙起来还会临时招人,工钱也还可以。 后来是看周边有人卖饭食给他们这些力工,高马就跟父亲说,自家也住在附近,院子灶台都是现成的,他们也能做啊。 高父看着也心动,就试了试。开始只让儿子回家跟母亲妻子一起做了饭菜来卖,后来忙不过来,高父辞工,带着女儿一起干活。天天两桶菜,两桶饭,大部分卖给力工,少数卖给那些商人带来的下仆,毕竟便宜,有些小商人的奴仆也愿意省点钱买这个吃。 小儿子太小了,家里没叫他到外面干活,让他在家里把家务做一做。但高惊自己找到事做,附近有人炒那个葵花籽卖,他就去进点瓜子花生,家里自己煮点鸡蛋去人多的地方叫卖,一天混点零花钱就行。 高家这个生意不难,但要做得早才行。现在已经饱和了,高家有做力工时认识的熟人,他们也不抠门,留住了老顾客。新人来做这生意,除非饭菜特别入口,不然抢不来生意。 高惊对家里做这个生意就一个态度:支持! 自打做饭菜卖力工,他天天中午和晚上两顿饭就能吃上油水了!还有味! 可不是么,流大汗的力工要吃的饭菜,那就得重油重盐。 饭桌上,一家人也没有贵人的讲究,一边吃一边开始算帐。 还没有仔细数,只是算个大概,高父就不敢置信地问长子:“你算清楚没有,年底就能把债还上?” “我再算一遍。”高马是家里做生意之后算不清账,特意送去学了算术的,水平很差,自己都怀疑自己。 拿算盘过来又拨了一遍,他才肯定地说:“就算年底还不清,年头也能还完。” 主要是买牛车拉下的债,一开始他们借车做生意,确定能赚钱之后才下定决心借钱。没办法,没有车拉不了这么多饭菜,又不可能天天跟人借。 也就一年多的时间,天天还吃喝嚼用着,欠的钱就能还上了。 乐了一会,高父对高惊说:“等明年还上钱,再攒一年,后年送你去学室。” 攒一年不光是防着家里有事,也得备着长媳有孕生子要用钱。高惊没想那么多,一听要去读书就不乐意了。 “去学室做什么,阿父你们去卖饭,家里不要人收拾了?我天天去卖瓜子,一天都能落下十文钱呢。” 等他再长大点,还可以琢磨点别的事,才不想去学室呆坐。他有小伙伴去学室的,跟他说比干活还累,一坐两刻钟屁股都不能挪,手指都磨出茧了。 但高父不听他的,不耐烦地道:“去学室,至少学个算术,不然帐都盘不清。” 高母也劝他:“你要学得好,那些商人雇人算帐,你也能去啊。还有学医,学农,学修机器,都是有用的本事。” 可算了吧,高惊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他七岁开始天天自己在外面跑,开始是瞎玩,后来是挣钱,野惯了,一想到要关在学室一天就觉得屁股上仿佛有钉子戳,难受得要死。 更舍不得他天天赚的那十个大钱。 但是父亲说了算,高惊闷闷不乐,想到后年就要被关学室读书,都想跳上火车跑咸阳去卖瓜子,叫阿父抓不到自己了。 吃过饭,他还不死心,追在父亲后面问:“阿姊不要备嫁吗?不要再攒两年钱吗?” 阿姊高桑过来没好气地给他一巴掌拍屁股上,“读你的书,要你管。” 他捂着屁股不服,阿姊十七了,不该攒钱给她备嫁了吗? 却不知家里这生意辛苦是辛苦,着实有得赚。高父说后年送他去读书,心里早想好了,他们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不管是儿媳怀孕还是女儿出嫁,都不用摆谱,照着平常准备就行。 明年攒钱足够用了,小儿子一定要送去读书。他倒也没想让儿子做官为吏,就是想跟长子一样,至少得会算术吧。长子学得急学得晚,只学了这个好给家里做帐,字都不太会认,小儿子还得把字认了,要会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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