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王家送来的桃枝,那就很粗糙了,里头有一大半都不能用,因为裁的枝叶太茂盛,而且放了一日被胡乱塞在车上送过来,还损坏了不少。 这个一看便是不懂行的,楚韵想不通。 王大夫在乡里长大,学医也要念书,怎么会不知道嫁接?这不就是植物外科手术吗?他一点也不懂简直太怪了。 她在这挑枝条,杜家女眷凑热闹都跑过来看。 杜薇杜韶两姐妹也在一边帮忙,两人都听说楚韵了要用断枝养果树的事。 杜薇看着一点根儿都没有的树枝问她:“这个真能结果子?” 楚韵跟她解释:“这会儿不成,要在这一堆里选出生命力旺盛、强壮的芽或者枝叶。然后在我的果树上选好位置,在枝上开一个口子,把这些选中的芽和枝叶接上去,等到成活后,砍掉树干上多余的枝,等二三年才能结出香甜可口的果子。” 嫁接的神奇之处在于,可以把桃子接到李子树上,把梨子接到海棠树上,都能让果子生得更好。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许多人就想笑。 一个树种在另一个树上,听起来像是把耗子种在猫上一样不靠谱。 郎氏就笑了,她给楚韵树枝原是盼着她真折腾个什么出来,如今一听这荒唐话,便歇了念头,但也不愿意浪费了树枝,道:“老三媳妇,别闹了,春日难得。咱们娘儿几个一起编几个花环,发给孩子们玩玩得了,这白日梦发得逗死个人。” 楚韵抱紧了树枝,就差对郎氏说“去去去”,但这态度是显而易见的,郎氏为此憋了一口气。 闵氏在一旁抱着孩子吃乡下新送来的枇杷,看她这么紧张,甚至翻了个白眼,道:“照你这么说,一颗树还能长满不同的果子了?” 楚韵点头:“怎么不能了,不过这样的树看着新奇,吃着并不香,不如光结一种果子来得好吃,那话怎么说的,一朵花比百朵花更美。便是这个理。” 在座谁也没听过这等歪话,便都觉得楚韵中了风。 郎氏素来有些急智,转眼在话里寻出漏洞,道:“说得你吃过似的,要你以前吃过,怎没在老家闯出个名头来?要是没吃过,你怎知道多宝树比一宝树好?要我说,真有这东西,你也傻蛋一个!好吃顶啥用?多宝树值钱!况且,既你知道这个本事,宫里人想也不笨,怎么也不曾说过这话儿。” 她郎家可是在朝中三百里外有人的,怎么也不见说? 楚韵是穿前吃的,穿后确实没吃过也没种过,那乡下地方穷乡僻壤的,大家伙儿吃一个梨子还放大水桶里凿烂了分而食之,她哪有机会捡走别人的宝树枝,而且乡下地方她也不想显得自己太怪异。 京里就无须担心了,这里疯子满地爬,穿死人衣裳的都有,她切两棵树压根掀不起风浪,这些贵妇贵人根本不在乎。 楚韵瞎话也说惯了,随口道:“我也是来了后看书上说的,三爷书房里有几本书都写了这事。” 说着她便把《齐民要术》搬了出来,翻到说嫁接的页数上指给她们看,道:“这活儿我们老家那边叫嫁接,各历朝历代名字都不一样,这本书里叫‘插’,还有别的书说叫‘接换’‘接缚’的,我看咱们大清农书说,作者他们那边叫接条。” 楚韵说这个,是想说,嫁接委实不是新鲜事,也不是她在这时独创的,老祖宗在这方面做得已经很牛,尤其果树的嫁接。这事甚至早在汉代就有了文字记录,一卷叫《氾胜之书》的竹简里就说过怎么把十株葫芦接成一株大葫芦。 谁知,《齐民要术》在现代如雷贯耳,在这会儿正被许多人鄙视。 像郎氏等人看见这书就笑得更起劲了,闵氏甚至打算让丈夫跟老三说说,还不如在家放点儿话本子,看那个是伤眼,可看这个伤脑啊。 看把他小媳妇唬得,啥都信了! 楚韵对《齐民要术》如此不受重视格外震撼,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书吗?” 这可是古代农书巨著,里边许多农学经验,直到现代还在为人所用,这个态度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有没有一点敬畏之心了! 杜薇看了会儿,小声跟楚韵说:“这个是杂书,也就三叔这样的富贵闲人能看点儿。外边科考的书呆子都只看应试书,再不说一点儿杂谈,我听娘说她娘家那边有个贡生,贡生私下跟他们那的道台吃饭时不小心念了两首唐诗,当年应试便被划掉了名字,说他心有杂念不能做官,如今考了十年,依然是个贡生。” 总之,《齐民要术》甚至比诗词歌赋还低一等,被说是奇技淫巧。可能皇帝会重视,但八股文才是《齐民要术》被无视的根本原因。 楚韵一听是这个原因,一下也理解了,时代不同思想不同,相处起来便是这么艰难。 她想想道:“难怪只有李二认识的那群人知道这些。” 因为那群人正是不学无术的儒林才子,不学无术的人看不学无术的书也是走在自己的道上了。 明白了不能通过书来让郎氏等人理解嫁接后,很快楚韵便编了个《嫁接的故事:黄米胡同杜家版》。 道:“这事简单来说,就是把一颗富裕之树的一部分嫁给另一颗贫困之树上的一部分,要是家庭幸福,两棵树便能生许多孩子,这些孩子有强壮的也有瘦弱的。贫困之树养不起这么多人,所以新婚夫妇只能选择一个最强壮的孩子养,把其他的孩子都砍掉舍弃。 这样还不够,因为每个枝条都是贫困之树的孩子,她不仅要养新婚夫妇一家,还要给其他孩子银钱。为了得到贫困之树全部的家产,就要把除了新婚夫妇之外的所有枝条全部斩断,这样他们的孩子便能取代原来的贫困之树,成长为新的富裕之树。” 其实嫁接是无性繁殖,楚韵这么说也是迫不得已,郎氏看着是想听技术活儿的人吗? 杜韶一听要两三年,也懒得懂了,听了半截便洗洗手玩去了。她只喜欢今天做明天好后天卖了换裙儿穿的活计,两三年等一朵花开,她这朵花已经凋谢了好吗! 至于杜家其他女人,听完这个故事,大家就都懂了,人情往来,婚嫁争产便是中下旗人之家的拿手好戏。 杜薇看着枝叶,既觉得奇妙,又觉得胆寒,禁不住问道:“那那对新婚夫妇呢,他们能活吗?” 楚韵觉得杜薇聪明便在此处,她的心思总比兄弟姐妹更敏感,更能注意但细节。 楚韵道:“等他们的孩子生出来,这根枝条的前端便要折断,如此母树的养分才能送给唯一的新芽,保证它越来越强壮。” 对于十几岁的少女,植物的惨剧让她们多少有些唏嘘。 魏佳氏和闵氏都是母亲,她们对这根会被折断的枝感触颇深。 闵氏不笑了,道:“如此,这树能嫁接也没什么可稀奇的,不过可怜天下父母心而已。”她讨一声,感慨,“看来人和花草树木猫猫狗狗也没什么分别。” 在楚韵看来,植物界动物界的感情比动物界少得多,大部分植物都只会单纯地夺取周围一切的养分,嫁接也一样,就是让另一株植物彻底取代原本的植物。当然了,她认为这种残酷的生命力很让人着迷,无论环境多险恶,都要永存斗志,简直太酷了,她欣赏这种姿态。 郎氏最爱听保媒拉纤的事,这时也不提要把枝叶用来编花环的事儿了,她甚至觉着自己也行,还道:“说了半天,你原志在接生婆。这事儿生过孩子的妇人再没一个不会的。改明儿我也在院子里弄弄,看能不能种出个子丑寅卯来,若能成,再赏你个好果子吃。” 楚韵看她高高在上的样子,故意道:“娘,说起来您老那几亩田的稻子知道怎么种了吗?我看郎大爷在三爷田里转悠偷师好几日了,也不知学会了没。” 哪壶不该提哪壶,郎氏素来要面儿的一个人,这么藏着掖着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学了儿媳妇的什么,尤其是老三媳妇的什么。 让楚韵一说,郎氏脸上一红,赶紧岔开这话,道:“听说了吗?田鼠妇的闺女让内务府给刷下来了。” 众人顿时来了兴趣,果然不再问偷师的事,反而哦一声,道:“娘,究竟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郎氏说到这个也来劲,昨晚她手便险些拍肿,当着众人的面儿,她把从老三那听来的事吐露出来,狠狠吐了口恶气,放心道:“揍田鼠妇这一顿,别的也没啥,只怕她姑娘有出息以后给咱们使绊子,如今一看,永定河的王八能生出啥好鸟蛋,我那么一想,都有些高看这孙子!” 在郎芝香眼里。选秀便是旗人女眷的通天之径,一个不能参加旗女盛会的孩子,跟死了没啥分别,当然,她祖为多马沟钮祜禄今为郎氏者,不在此例。 如此大获全胜,外边田氏登门,杜家上下都以为是这小娘服了软,来接何家姐妹回去了。 何家姐妹心里也难说没有此忧,所以田氏还没进门,两姐妹便跪到小佛堂求天雷劈死外头那个假娘。 没想到,田氏登门不提要接两人回去,闯过两道门便直跳跳地伸着爪子要掐死楚韵,大声道:“我的女儿,我貌美如花的女儿啊,都让你这朵喇叭花给害苦了!” 幸亏楚韵身手敏捷,低头一蹿躲了三米远,田氏扑了个空,恰好倒在郎氏身上,亲了她一口老脸蛋子。 这一下郎氏恶心坏了,“天啊”一声叫起来。
第115章 一代的缘分 田氏这一香吻, 惊呆了诸人。 喜鹊脸上浮现出难以喻言的愤怒,楚韵觉得,主辱臣死的表情也不会比这个更激烈了。 喜鹊对郎氏不算十分忠心, 但她有作为大丫鬟的职业操守, 像这样有人当着她的面儿非礼她主子的事儿闹出去, 即便以后换了东家, 人家焉肯信她。 她的志向是从日落西山的正院跳到小荷初绽的三房, 可不是从大丫头跳成小丫头, 于是两手一抄, 下了一番死力气跳到田氏身上, 把人压了个严严实实。 有奴如此,郎氏深受感动,她捂着脸暗自垂泪了一会儿,不知怎么想的, 又跑去把门关了, 还把其他人都赶出去道:“看给咱喜鹊气得,让这蹄子消消气, 你们先出去等等。” 楚韵这等闲杂人等虽被赶了出来却也没走, 一个两个都站在屋子外听听动静, 防备有个什么便蹿进去做二十四孝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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