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住得不好, 难道我就住得好了?你瞅瞅咱家猪圈大的地儿,你要做好人,成,拿钱来!”郎氏对着自己菜市场般的卧室,已捂着胸口倒了两日,这会儿正气闷, 杜容锦撞她枪口上让她好一通大骂。 杜容锦不当家且穷得只剩一张脸,听到钱便如夹着尾巴的狗, 就差顺着缝儿溜了。 郎氏:“谁稀罕她们感恩戴德?一个守寡的寡妇,一个落了选没半点前途可言的姑娘,要她们感恩做什么?便是埋怨,还能扒上咱家一根毛不成?过了这遭儿,咱们两家死生不复往来,要怨就怨好了!” 杜容锦看老娘威武如此,抱着头,蹿了。 其实何家姐妹在何家过的日子比在杜家坏多了,两人差不多算住在厨房里,便是家里下人都能对她们说两句闲话,吃的是剩饭穿的是旧衣,随时还要受奚落。 盐商家里虽好,但深门大户更是如履薄冰。 比起那样的日子,眼下已经好得太多,看起来都欢天喜地的,尤其何大姑娘,早上撞柱下午起身。次日下地扶墙走,这身体素质有如神助一般。 只有、唯有、仅有杜老爷,还躺在床上吃黄连嘴里念叨着马车。 楚韵听杜小荷说了以后,对杜老爷的鄙视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作为儿媳,她过去看人时便跟郎氏道:“娘,爹想是馋郎家马车了,那大马车,宽宽阔阔的,爹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坐过一回!” 郎氏有些呆气,而且一直爱听人吹捧郎家,听到此ῳ*Ɩ 处沾花一笑,顺道还把那个巨大的琉璃花簪送了楚韵,她也是嫌这个太土,一直不肯戴,道:“风哥虽不如你这般是泥腿子出身,到底也没过过什么富贵日子,上回在楼子里,看见好菜,嘴馋撑坏了肚子,这回看见马车也眼馋,上辈子饿死鬼投胎怎地?” 当晚便让郎助又把马车悄悄拖过来要抬着杜老爷上去转两圈兜风,可怜杜老爷高兴得一条街都听见他在马车里喜极而泣的天籁之音了。 杜容和看着爹被这么连托带抢地抬到车上,头上冷气直冒,跟楚韵道:“这……这太不孝了。” 但孝子如杜三爷,最终也没伸手拦一下亲爹,他第二日眼睛就不爽利了,眼睛不爽利,看不清楚爹是怎么个哭法也情有可原。 楚韵一边欣赏杜老爷一个人的乐队,一边趁着等枝的功夫观察了一下这两苦命的姑娘。 这两人跟上一年相比大不相同了,之前何大姑娘没嫁人,不说面黄肌瘦,那面相叫胡同西头小瞎仙一瞧,准得跳起来说一句人之将死。 如今想是在盐商家里没饿着,人一下就长开了、白了、美了,两人又瘦弱,活生生两朵小白花。 不过何家姑娘并非真白花,两人自有其坚强之处。 至少杜家人都还记着她们前十年不来给老爷太太磕头的事,故此都不大搭理她们。 两人闷不做声的还想着要烧饭、洒水、洗衣裳。 杜家自然不会让她们做这等贱活,但两人只穿了一身过来,也没个换洗的,郎氏也不说要给她们做新的,两姐妹也不伸手,喜鹊半夜看见她们商量着洗衣裳,晒在屋子晒一晚上,看第二天能不能干。 她回去便跟何妈聊天,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从没见过这等拮据的姑娘,便是黄太太以前三个月还能打只新镯戴。” 何妈个大漏勺,嘴里长了八百个窟窿,没一刻钟整条胡同的狗都知道了何家姑娘穷得连换洗衣裳都没有。 何大姑娘听了就道:“我回来时带了几箱衣裳,只不过都让娘收走做家用了。” 闵氏这等刻薄人都听不下去了,转头想拿两套好衣裳让她们换洗,大嫂这么说底下两个弟妹也得跟着做,三人拢共收拾了六套旧衣出来,还没给出去,就让郎氏叫过去阴阳了一顿。 杜容和道:“娘这人,直奔着恶婆婆学,她自己大方却看不惯儿媳大方。” 楚韵道:“难不成让他们就穿一身衣裳在家里过?” 杜容和轻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次日一早,他就让何妈在胡同里发起了捐旧衣活动,想着狠狠下何家的脸,顺便解决下婆媳纠纷。虽然楚韵不说,但他能感觉到,楚韵对老娘不愿意给人旧衣并不赞同。 这几日郎氏带着人上门把田氏打骂了一顿,杜家凑热闹的人正多,听说有这个捐旧衣活动,能一睹当事女尊荣,都一呼百应地过来了。 郎氏一听不需要自己花钱,既愿意也上道,人来了都就交代何大姑娘:“待会儿人来了。你就上茶,头上的伤不要裹,趁着正青紫,让大家伙儿都瞧瞧,给你做个硬主张。” 说着还低声道:“若头上不够青,你瞧着再去碰一碰,别说太太不疼你,碰一下指不定嫁妆都讹回来了。” 楚韵听着这一耳朵,深感郎氏的不着调真不是一般的不着调,这是人脑子说得跟西瓜似的。 凑热闹的来了以后,何大姑娘便顶着更肿胀了两分的脸靠在郎氏身边,她这回撞得狠了些,吓得何二姑娘哭得两只眼桃儿似的。出来迎客脸上也呆呆的,一看便知此人已无生趣。 好事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可怜的孩子,嫁了那样的低贱得只有铜臭味的人家,是我我也想不开,但你死了不是让那头的下流种子们更快活吗?” 何家姑娘闭目不语,惨然一笑,踉跄着上前给诸位太太倒了杯茶,恰好让每个人接茶时都看见了她的伤处。 许多胆小的好事者都捂着嘴抽气。 有人道:“你家难道找不出一个为你做主的人了。” 郎氏哼一声,道:“何家早年也是大头兵出身,一家子死得就剩这一个,她拢共就一个亲兄弟,都恨不得把她送去喂豺狼虎豹,连守寡带回来的衣裳都让搜刮走送给后娘一家,听说里边还有那短命鬼的衣裳,两兄弟也穿得乐呵呵的,真不怕晦气!做主?要是没我拦着,这回倒是能在阎王殿找阎王爷做主!” 众人听得眼珠子冒出天灵盖,对她们来说,后妈拿走便宜女儿的嫁妆不是新闻,惊人的是何显耀两兄弟连姐妹留着做念想的死人老公死人衣裳都拿了穿! 太不是人了!活脱脱恶鬼转世! 众人骂了一顿何家人,杜容和找的托儿太太率先拿出了一套杏子红裙,递给何大姑娘,道:“好孩子,也算太太给你的见面礼,男人靠不住家人靠不住,你还有我们这群人美心善的太太!太太给你凑新嫁妆!” 这裙子是二姐往年留下的,旧了些,但绣工不错,保留到现在也值点钱。 看客见了也不得不慷慨解囊,她们本来准备的都是条帕子、一件马褂,这时不知名的老婆子拿了一条杏子红百迭裙,大家只能把预算提高一点,不至于让自己的东西被衬得太难看。 楚韵认字多写字快,她在一边负责记录,道:“万顺胡同曾二奶奶,石榴红大袖滚蝶旗袍一件、千金胡同乔五太太,燕子青春日戏旗袍一件、十方胡同邹大奶奶,小羊皮袄子一件……” 这一番记到了中午吃饭,楚韵略喝了两口茶说下午再记,吓得大出血的看客都推辞说不好在外吃饭,回去迟了婆婆要吃人,希望下次再有机会来看何家姐妹。 客人们看着出手阔绰,出门就把这笔账算田氏母女和何家兄弟头上了。 要不是他们贪得人没一件好衣裳,自己至于破这么大财吗! 众人一走,楚韵便同郎氏和妯娌在家数衣裳,郎氏自己是一件不要的,她看不上二手货! 何大姑娘虽然不嫌,但这么被人品头论足,多少也有些不好受。 她的感受不在杜容和考虑的范围内,杜容和闻言只问何妈:“娘和小韵闹别扭了吗?” 何妈道:“不曾闹,太太还夸三奶奶记账好。” 杜容和便笑了。 至于何大姑娘,最终她仍然得到了价值不菲的财务,不是吗? 何大姑娘不知这主意是谁出的,但她的这份不舒服在看着能保暖、又漂亮的衣物时确实彻底没有了。 晚间杜容和告诉楚韵一个小道消息,道:“何三姑娘头顶不知如何秃了一块,她娘原是想请嬷嬷给她做点儿假发补上,但宫里选人哪里做得了假?” 楚韵对这块秃顶保持沉默。 捐衣裳的事刚过一日,田氏便在家听了杜家让人给何大姑娘捐衣裳穿的事,她恨得帕子几乎咬断疯了一般站起来道:“老娘也跟她拼了!”
第114章 被折断的枝 次日吃了午饭, 枝桠陆陆续续地便运往黄米胡同来了。 杭不留行拖着楚宗保雇了辆小板车也带了桃枝过来,楚宗保生平甚少坐板车这等破烂,坐上去后便开始沿路吆喝, 嚎着说死了爹要卖树葬父啥的。 钱是要到了, 但人都是冲杭不留行小少年砸的。 是以这回到了杜家, 杭不留行脸上一溜儿铜钱印, 楚韵招呼着人进去抄书, 自己在院子里一边理枝一边同人说:“这是吉兆, 这回咱们准能赚大发了。” 没多会儿, 杭不留行便单独收到了何妈做得一叠元宝糕, 里边是红豆糯米饭,外边是米粉捏成的元宝形状,这也是闵氏娘家的糕,南方用蒸的。但何妈是北方人, 她用油炸了一遍, 油滋滋的也别有风味。 楚韵不爱吃甜的,杭不留行让她吃她便老实说了。 楚宗保放知, 原这糕是单独为杭不留行做的, 为此又要跟杭不留行绝交。 他还愤愤不平道:“凭什么吆喝是我的钱是他的, 姑是我的糕是他的,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杭不留行默不作声,低头抄书。 楚韵理着枝桠,道:“这都是看脸的,还能凭什么?” 楚宗保对镜一看,幽怨道:“我也不丑啊?” 是不丑, 楚家人没丑的,“可你走路跟螃蟹似的叉着走, 前边给你丢果子你往左边走,谁还喜欢你啊?”楚韵看着他走路便忍不住狂笑 楚宗保腿还没好,他一听更伤心了,回书房后便如死狗似的摊地上,任杭不留行怎么戳都不动弹。 楚韵也不理他,跟杭不留行道:“别理他,等会儿吃饭不要人喊就跳起来了。” 杭不留行的反应是——真不动呀?再戳戳麻筋,等楚韵走了,他笑眯眯道:“那就真躺着吧。” 楚宗保这下真起不来了。 楚韵发现小荷弄来的枝子里有许多都是向阳的枝条,而且下边都裹了泥巴,切口也很整齐,一看便枝裁枝的人是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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